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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可是在烦恼行旅花销?”荷叶一眼看穿。她人尚豆蔻,正值天真浪漫的年纪,难得也是极解人心的。这一来也有些惭然,思忖片刻道:“荷叶在店里也有些朋友,纵是每月佣钱不多,这些年多少也攒了些好瓷。或可以先向她们借些聊做盘缠,只是怕老爷知道她们背着他收集瓷器会惹上责罚,却要……趁夜走才好。还短缺的只好路上再设法了。”眼看谭元还有些犹豫,她又补上一句,“总是我累了公子,也要让我替公子想点办法才好。”
她既然这样说,谭元一时又无计可施,也就只能点头。于是荷叶拉开门,贴着墙蹑手蹑足去了。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荷叶在外面以指节轻轻叩门,却几乎把谭元吓了一跳。谭元再拉开门时荷叶以裙兜着些精巧的小瓷器,比了个“嘘”字,拉起谭元的手静悄悄下了楼,又卸了店铺的门板,两人自夜色中远远地离了一字街。
离了景德镇之后两人一路拣着官道走,走了约莫有一更天,才在邻镇找到了住宿之处,好容易安顿下来。
第二天待得东方放白便拣了个识货人家把手上的瓷器卖出,竟然有皇家的白瓷牡丹纹香薰炉,还有一只不起眼的双耳壶却是钧窑的红瓷。荷叶弯眉笑笑道声凭大哥任给,当即便讲定了足色纹银一百二十两,把个谭元唬得目瞪口呆,直道怎么是如此贵重之物。荷叶却睇他一眼,只笑吟吟拿手帕包了压在那买家手里,嘱他不可走漏消息。那买家自然是知道的,喜之不尽珍而重之地去了。
“多亏得拥香、霜红两位姐妹,现下上京的盘缠已是足了,待明天置备车马便可以安心上路。”荷叶阖上门,便对谭元笑道,“只是秋水姐姐在傍晚时找着了好人家,已是跟着去了,不然多少也能资助些儿。”谭元也是感喟,望定荷叶,自斟一杯凉水代酒:“为奴为婢,营生不易,尚不惜倾家以待至交。有如此姐妹实是人生一大幸事,举世凉薄,如今竟见得此等情谊,当饮一杯。”
荷叶目光闪动似有所感,笑叹声:“公子可是痴了么,若是至交,又何须拘泥倾家与否?一文一贯,同身家相托,原也没甚区别。既是姐妹……交给我的物事,不论价钱,我必定要赎回来给她们的。为公子此言,倒是该罚一大杯才是。”言毕笑吟吟向窗下茶摊买了碗酸梅汤,接过来道,“这一大杯是必定要罚的,却未必是酒。——将近午时,想来公子也该渴了。”
谭元于是大笑,看她一眼,果然一碗倒下点滴不留。
荷叶笑笑,转头望着那商人离去的地方,只道:“现下只待备下车马,下午就可启程了。”她倚窗远眺,言语间便平添无数愁绪,“不知姊姊,现下是饥是饱,是寝是卧,可有人照顾……”
谭元念及纸里包不住火隐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把其中利弊稳妥过了一遍,搁碗在桌道:“罢了罢了,只恐夜长梦多。我既无必留之事,下午便上路罢。”他索性硬着头皮只打算到家再说,现下也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下午两人果然向镇上马行租了两匹好马,再向马行专司赶车的人里拣了那面相憨厚的汉子,简单打点些行李干粮,系做两包,便匆匆上路了。
临行之时,谭元方想起,那本《景德志怪》却被他无意间落在了店里不及带走。荷叶掩口而笑,竟当他是傻子一般,挪揄道:“可不是怪事!言之不实,重逾板砖。此物既累你千里迢迢的在这里为难,不当弃去,竟是要点了香烛摆了贡品,供起来么!”
谭元听她调侃得有趣,又觉颇为有理,也就哂然一笑,当即将其弃之脑后,同那绿衣翠黛的丫鬟登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