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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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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漫漫,谭元也时时和荷叶闲谈,说起之前景德镇种种,又问及荷叶的身世。
“我家原是瓷器世家,自先祖而下,辈辈都精通瓷器。哪一辈若不是出个有名的瓷匠,便有那两地来往的瓷商、赏瓷鉴瓷的行家。只到我娘亲这一辈没落,虽也有几位叔叔上得皇榜登得殿堂,终究不是闻名天下的角儿。到了荷叶,也只得我和姊姊两人,相依为命了。”
谭元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待要寻去又不得头绪,只把那话反复咀嚼了几遍,随口道:“既是家道中落,想是被官卖为奴?”
荷叶神色黯然,点点头含泪道:“正是。若非如此,何至于落到姊妹流落天涯,梦中携手,辗转贱卖,身不由己。”这句话说得含悲如诉,字字是泪,让人几不忍闻。
谭元看她伤心自是不忍,只得好言安慰道:“明珠蒙尘乃是天下间一大憾事,必有慧眼识明珠之人,见得你的好处。”不料那荷叶听了这句又扑哧一声笑将出来,睇了他一眼,竟是含泪而笑,把个谭元闹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公子倒给我指了条明路,自己还无所觉。”荷叶自拾袖口把眼角的泪水抹去了,转了欢颜道,“我只当今后再无可报答公子的地方,经公子一言,方自醒悟。从此车马食宿约是可以无忧,公子返家短缺的银钱或也可代为补充一二。”
谭元不禁好奇心起,肃颜正坐道:“你试说说看。”荷叶娓娓道:“公子可还记得我方才所言有赏瓷鉴瓷一行手艺?”谭元颔首道:“记得的。”荷叶拊掌欣然,一双眸子澄澈如黑水里两点寒星,道:“那就是了!若非公子提起,我几乎忘了,幼时家母因我诸事皆不上心独爱赏瓷辨瓷,也曾教过习练如何辨别年代、成色、工艺,真伪。若是路途少做停顿,以此为业,筹措些银两,想来也不是难事。”
谭元强笑道:“如此却不是我帮你,反被女中豪杰救了!倒教我怎生自处为好?”返家缺损钱数可以补上自是大好,他心下不是不愿,只是身为三尺男儿竟要依附一女流之辈,却叫他的颜面委实拉不下来,只得强笑。
荷叶见他着难,不愁反笑:“正是要依仗公子,荷叶是落难女子,怎的叫了女中豪杰?莫不折杀荷叶了!”她知谭元不愿用她的钱,心里更是敬重,遂伸了手去握了他的,方自缓缓道,“我一介女流,又是为奴惯了的,如何能见得大场面?只怕见着那富贵些的,妄论鉴瓷谈真伪,怕是要骇得头也不敢抬了,还怎生见信于人?这个头,少不得要公子代出的。”
谭元皱眉,心下少舒:“我却不会这些繁琐玩意儿,教我看哪般?”
荷叶含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会在你身边,于他们不注意时说些话儿与你。你不言语时,只顾看那瓷瓶便罢了,那些人断断看不出端倪来的。若是听着了,说出来也就是了。便是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推说连丫鬟耳濡目染也得了两三分火候,岂非两全其美。”
谭元心里暗暗揣摩此举有几分可行,两人商议不止。待得商定个法子时,已经又是天色渐晚之时了。
那之后两人果真到了个可落脚的繁华地便就地寻了住宿处,打听古董行所在,替那想要淘到真品的人捡漏,也兼自己稍微收买一两件。
但他们往往只住上两三天,手中瓷器脱手卖出便又上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谭元奇的唯有,他漫不经心道出的年代鉴识釉色等知识,无不是将荷叶说的话重又复述一遍。初时还耽惊受怕,唯恐那耳朵灵些的人听了去,可怪的是,荷叶的话竟无一人听见似的。待将心中疑窦问起荷叶,荷叶掩口失笑道:“自是我声音拿捏得好,令他们听不着。这你也烦恼么?若真真烦恼,可不得遍寻名医,布施银钱,却教他们一一去看耳朵,岂非大妙?”
谭元当时只得无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终究是佯怒瞪她一眼作罢。事后想那“治耳朵”妙论,不由也是哈哈大笑一阵,有了荷叶,倒是解除不少旅途愁闷。
如此辗转近得城门时,已是由出门时的初夏甫至将到秋深了,令谭元很是感喟了一番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