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雨》小草杞

28、今日小雨

　　谢英早在评委席不远的地方等她，坐在一旁的还有秦苓和后爸，直语难掩震惊，还没到那端就已经大喊：“妈，叔叔？”
　　三人停下交谈，都望向了她。

　　“你们怎么来了！”以前总是父亲来观看她的比赛，每一场都不会缺席，而护士长母亲总是很忙，加上家里资金少，总是不支持她学习钢琴，于是许多时候连假也不愿意请来看她，那时的直语总觉得，让母亲来看一场她的表演可能是这辈子都难以实现的事。

　　眼下，母亲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了玉兰音乐厅内，直语鼻头发酸，只是一下子就想到了离世的父亲，那个总是坐在熟悉的位置，扬着慈和的笑，默默为她鼓掌的父亲。
　　泪腺险些就挂不住了，好在一旁的宋青热着场子，这才没把软弱的一面展出来。

　　几人聊了一番，静待比赛开场了。
　　黎祺丹抽到了她前一个位，一身淡紫色礼服很是亮眼，在和别的选手交谈的时候还不时给她使嘲讽的眼色，直语没理她，脑里开始回忆即将上场的表演曲目。

　　不知是黎祺丹过于的自信，还是由于今天母亲到达现场的缘故，直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手心都出了汗。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前些天左岩跟他说过的话，反复的在漆黑的后台做着深呼吸，过度的紧张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举着相机为她拍照的宋青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问了她好几次，直到她朝她点了点头，领着蓝色裙子，昂首挺胸地走出黑暗处，预先的紧张才算告了一段落。

　　巨大的亮面钢琴就在眼前，亮白的聚光灯全打在她的身上，底下乌压压的一片，那些时日单独在练习室练习的时刻历历在目，左岩的笑着的场景跃上心间。

　　她将手放置在钢琴上，露出了难得渴求母爱的神色，她朝底下的一片黑暗望去，却遗憾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于是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年少的她还有太多渴望的东西，太多畏惧的东西，但那些荆棘永远不会将她击倒，她会亲自跨越荆棘，跨越那些所谓会拦住她人生的怪物。

　　悠扬的钢琴声在玉兰音乐厅响起来，这一次，直语的世界里不再有竞争，不再有焦虑，不再有恐慌，剩下的只有她与音乐。

　　*
　　八月的天空依旧燥热，天边的长叶像张张绿色大伞，将直语的烦闷团团笼罩。
　　后座的直语看上去很是疲倦。

　　“你去小姨家好好的，多帮小姨做点家务活，别像在家那么懒散，两天后我们就来接你。”

　　前些天做好了打算，要去知姚和左岩一起过生日，千呼万唤喊了宋青一起陪同，出奇的是宋青拒绝了这次出游行动。

　　直语没敢和秦苓说去见左岩的事，只好搪塞着说乘着暑假出去走走，怕以后两年没机会。

　　秦苓当然这样的理由很不满意，加上是第一次单独出行，更不放心，多亏后爸鼎力相助，口舌都快说破了，这事才算劝成。

　　两人开车去知姚旁的小城市办事，两天后来接她去外婆家，

　　没听见回应，秦苓开始不耐：“直语！你把我的话听进去没？！”
　　“听到了听到了。”

　　秦苓白了她一眼，调了调坐姿：“真的是，一天不气我你就难受。”

　　下午五点差不多，直语就到了左岩拍戏的地方。

　　早和左岩在微信里聊好了今天会到他片场看他，等陪他过完生日再回小姨家。

　　她拎着行李箱下车，跟二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转身却发现后爸的车还停在路边，她心头一暖，忙朝他们招手示意离开，后爸在车里挥手朝她笑，隔着街喊：“照顾好自己，有事给叔打电话！”

　　后爸又散发出浑身的憨厚劲，要跟外人说他是某公司经理，别人还真不一定信。

　　她有时候也不禁感慨，像后爸这样看上去佛系又淳朴的人是如何坐到那么高的位置去的，他这个性子，在宫斗剧里都不一定能活到第二集。

　　知姚是南方出了名的水乡，她现在知姚的某个小镇，里边古建筑群保存完整，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这里逐渐形成一个古现代相融合的特色商业旅游区。

　　抬眼望去，夕阳已落，漫天的暇红在灰色的屋顶上方涌动，白色的墙壁折射着温馨的万家灯火，渔夫摇着小舟悠悠行驶在河道，用“闲适”来形容这地再适合不过。

　　于是不禁感慨，左岩就是在这么美的地方拍电影的。

　　接到宋青微信。
　　宋青【到了没？到了没，速回，速回。】
　　直语【刚到，问本大爷的行踪干嘛？】

　　刚回着消息，头顶便感受到了股不大不小的力度。

　　“来了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你这么笨，走丢了可怎么办噢。”戏谑的语调传来，左岩还在亲昵揉她脑袋，直语又喜又恼的躲开：“我刚想给你打！”

　　少女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左岩，夕阳下，左岩浑身带着一层暖暖的金光。

　　两只手都没空住的左岩望着吃的起劲的直语，忍不住打趣：“真能吃啊你！”
　　直语白他一眼，嘟囔道：“滚。”

　　“好好好，吃吃，能吃是福嘛。”左岩狗腿的笑。

　　岸旁，左岩准备找一支竹舟。

　　“对了。”直语从包里摸出一块金牌：“伸手。”

　　沉甸甸的金牌落入左岩手中，左岩挑眉，看上去很是惊喜：“不赖嘛小同桌，这下除了睡觉和考年级倒数，又有你会做的事了！”

　　直语眼疾手快的夺回金牌：“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左岩扯着奖牌带子：“要！肯定要啊！”
　　夺回金牌的左岩细细拿着金牌在夕阳下打量，金牌散出好看的颜色：“不过，这个是要送给我的？”

　　他回望直语，眼底敛下几分深沉。

　　“嗯，送你的生日礼物，不是说好的要给你过生日嘛！”

　　左岩勾起一抹笑，这个笨蛋，明明这天也是她的生日，他没有给她庆祝生日，她也不会感到难过么？

　　他轻抛了抛手里的金牌，也没跟她客气，大方的收下了。

　　夜色渐晚，终于有空船靠岸，左岩先上船，然后伸手要拉她。
　　直语盯着那皙白宽厚的手心，愣了愣，不好意思的握了上去。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的心事也如此，左岩总是有这样的魅力，能让她心跳瞬间加速，耳梢发红的魅力。

　　刚上船，直语往半围着的船舱里走，就听到洪亮的“生日快乐！”声响起。
　　直语吓得直往后退，还好身后的左岩扶住了她。

　　宋青拿着点着蜡烛的蛋糕从船里走出，同行的还有张小龙，江启川，和一位她不认识的男生。
　　悠扬的生日歌响在河面，身后的左岩也拍着手，唱着生日歌。

　　直语笑着闹宋青不跟她打招呼，可眼里早溢出了泪花。

　　“快许愿，左岩也许。”宋青闹着许愿，众人也跟着起哄。
　　直语笑着望他，眼里满是期待。

　　“幼稚。”

　　在众人一片喝倒彩中，左岩抽出了口袋中的手，握成一个拳。

　　“瞧你那心口不一的样！”宋青吐槽。
　　“幼稚！”张小龙在旁边学着左岩的模样。
　　众人大笑。

　　直语也聚精会神的许起愿来，尽管她知道这只是一种过生日所需要的仪式，愿望也有着成不了真的可能性，可她还是在默默念想着——希望以后的左岩可以活的像现在这般浪漫，家人身体健康，这些就够了。

　　在欢愉声中，她享受着这个筹备已久的生日宴，还有这个难忘美好夜晚。

　　他们听了当地独特的戏曲，观赏了许多古建筑群，活动落幕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二点。

　　宋青在附近定了酒店，让她和自己一起住，明天大家一起约好去龙岭雪山玩。

　　宋青和江启川走在中间，张小龙和左岩的朋友彭奕扬走在最后，跟小姨商量好的直语走回左岩身旁，两人走在最前边。

　　夜晚的街道算不上安静，时常有醉酒的人在路旁尖叫大喊，只有湖旁的杨柳为这静瑟的夜增了不少美感。

　　站在外侧，靠车道边的直语被左岩拉到里侧。
　　直语心头一暖，望向他，他神情平静，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一惊一乍的事情。

　　他从口袋取出一个天蓝色的盒子，递到她面前，有些勉强开口：“生日快乐、”
　　像极了机器人在为她庆生，让钢铁直男做这么煽情的事，倒是为难他了。

　　直语笑着将盒子打开，一条以棕色为总基调的小浣熊项链映入眼帘：“好..漂亮。”

　　淡淡的月白在天的那端移动，左岩垂头看着女孩欣喜的侧脸，一侧的发梢像是镜子，稍稍滑落，便折射到了他的那端。

　　月下的湖面，荡着一圈圈的涟漪，湖面不平静，他此刻的心也如此。

　　左岩注意到那道炙热的眼神朝他这处袭来，他忙移开视线，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谢谢，我很喜欢！”
　　左岩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背着手假装一副很老熟的模样往前走：“那也不看看是谁挑的礼物。”

　　杨柳拂开月面，带来阵阵凉意，少年走在前端，背影被拉得修长，直语竟看走了神，竟有了种害怕少年会离开他的念头，眼里不觉有了微弱的泪光。

　　她往少年的方向小跑去，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她轻唤他：“左岩。”

　　少年回头，那张再也熟悉不过，能够令她心安的面容再将她拉入温柔的世界：“嗯？”

　　“以后..以后还能像今晚这样出来走走吗？”女孩双手握着他送的天蓝色礼物，眼神真挚不已，就好像他们在进行着最后的道别。

　　左岩不觉好笑，嘴角勾起：“今晚已无法复刻，但我相信，这样的夜晚，我们还会经历很多个。”

　　左岩想到了自己在船上许的那个愿望，他希望他们永远不会有走失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