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章十二 曼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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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你可以自己做。在这里，你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闵响看向窗外——商厦、街道、行人连同快餐店的店面都逐一消失，只剩下他们的座位孤伶伶地固定原地。地板变成金属的浅灰色，头顶没有了蓝天，周围望去皆是宽阔无际的白。十米开外有十五扇独立的木制门扉，呈环形树立。
陈司站起身，说了句：“引导新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便扔下同伴，径自朝其中一扇门走去。门的另一面弯过手臂就可以触及，但当他打开门时，显露的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怎么每次都是我……”闵响抱怨地咕哝，抬眼正对上青年眼中闪过幽深的光，朝他露出友善的微笑，解释道：“这些门链接着每个‘选裔’的世界。”
青年看看自己的手掌，塑料杯也不见了，但舌尖还残留着冰激凌的甜味。“我刚才吃的东西是真的？”
“是的。”闵响装出一脸高深莫测，“我们的意志无所不能。”
青年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闵响无趣地耸肩。“开个玩笑。既然你能来这里，说明你已经可以构建‘复杂世界’了。不过完成一个完整的‘复杂世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需要不断模拟、反复试验，还得学习很多东西，尤其是精神语言。”他瞧出青年漠然神色背后的不解，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平时最喜欢干什么？”
青年不明所以地回答：“玩游戏。”
“那么，为了你以后能继续玩游戏而努力吧，死了就没这种福利了。”闵响的语气显然在表达激励之意，“我想你一定体验过一次缔结‘根结构’的过程，你应该知道那并不容易。”
青年的脸皮有点僵硬，不满地说：“你让我想起了最糟的回忆。”
“不，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闵响的笑容令人分辨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同病相怜，“这种经验也许将来你需要重复无数次，在此过程中你不得不保持清醒，保持你的精神动量同调——因为只要有一次失控，你就永远不能玩你最喜欢的游戏了。学会构建完整‘复杂世界’，学习精神语言，都对缔结‘根结构’有帮助，是你的必修课。现在你明白了？不努力只能等死。”
青年对他吓唬小孩的口吻表示了鄙夷，毫不受教地反唇相讥：“从我们被抓来开始就没了自由，难道不等于一直在等死？”
闵响笑得愈发灿烂：“是啊。所以我相信，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来这里的‘选裔’，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出局的失败品。”他喜欢有个性的小孩，瞧瞧多可爱。
青年打了个寒噤。
第十六扇门是在青年想好名字时出现的，用英文刻着“曼巴”，位置恰好对准用中文刻着“闵响”的木门。
曼巴年纪最小，成为“选裔”时还不到两百岁。大家通常对他孩子气的任性很是包容，并且以明里暗里地逗弄他为乐——比如朱庇特喜欢与他斗嘴打架，艾莲仗着自己最年长总是戏弄得他发不出脾气，闵响看够热闹后才会出来扮演哄小孩的角色。
当然也有不好哄的时候。虽然成为“选裔”后他们不用再被迫摄入活能素，也不用进行各种“观察实验”，但每次体内的“根结构”毫无预兆地缔结以及经受例行深度精神检测时的难忘体验，一而再地挑衅他们的极限。曼巴开始反应非常激烈，连他的“世界”都差点全盘崩溃——这是“世界”构建者死亡或者发疯才会出现的现象——虽然后来他渐渐能适应了，可仍然会有间歇性情绪失控。
这时那群狡猾的同伴们一个个大门紧闭，唯恐殃及池鱼，也就闵响敢于冒着被炮灰的危险去安抚暴走中破坏值破表的曼巴小怪兽。为此闵响没少被笑话为职业保姆，他也不以为意。
属于“选裔”的门扉增增减减。即使曾经以为青年或许支撑不了多久的同伴也消失了，刻着“曼巴”之名的那扇门却固执地保留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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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们看到这段留言，说明我已经死了。”
宛如真人的全息影像盘腿坐在半空，尽管面无表情，微侧着头的模样意外地显露出一丝孩子气。
“好吧，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同在我们之前死去的那些人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
影像的声音直接在闵响的意识中展现，包含着对影像真人的感觉和记忆，就像与生者面对面地交谈。
“可惜以后不能玩游戏了，死了就没这种福利。”影像的嘴角翘了一下，略带戏谑的眼神似乎正与闵响对视。“幸亏我的城市建好了，不然我又要多一项遗憾。”
闵响浅浅地笑着。即使知道眼前的人影只是一段精神动量保留的记忆，心头仍有见到故友的愉悦。
“按照我们以前约定的，谁要死了提前留下遗言。可我一直没想好。”影像停顿了一下，眼里似乎掠过一抹说不上是无措还是无奈的神色。“你们要是想见我，就来这里。进来的‘钥匙’被我拆分了，你们知道怎么找。不过如果你们敢忘记我，到时候不能激活雷泽可别怪到我头上。”
闵响瞧着影像故作傲慢的神情，轻笑。
“我的根结构组记忆图保存在雷泽的白匣子里，当然，是作为失败的前车之鉴。”影像歪了歪脑袋，脸颊上深蓝的图腾闪闪发亮。“有个说法是死者为大，所以最后答应我一个临终要求如何？”
闵响的瞳孔微微一缩，注视着影像认真的目光。
“我希望，能继续‘幻象’计划。”
他无声一叹，那曾是他们之中最大的分歧。
“没什么好顾忌的，不是吗？外面的人……早就同我们没关系了。”影像人物的脸庞显得格外冷漠，眼睛里却似乎隐忍着看不见的情绪。“……算了，这只是一个建议——闵，你别不高兴，虽然我不能理解你反对的理由。反正，不管你们讨论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知道。”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但是影像并未消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垂眼睑，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要告别了……我还以为我不在乎的。但是现在，真的……真的……”青年不自觉抿紧了嘴，慢慢地，用力地，扳成了一条两边上扬的弧线——他露出一个勉强称作微笑的表情，轻声说：“其实，我不想死。”
闵响望着影像消散，闭上眼。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段留影。
3241年，曼巴的“根结构”崩溃，第一“神基”瓦解。他是他们这些幸存者中最年轻的，没想到却成了蜃域建立后最先离世的一个。
闵响静静地伫立在高达天顶的柱体前，地面上靛蓝色光芒的纹路还在不断扩张。染上纹路的墙体宛如有了生命般升升降降，来回交错，左右横向滑动，并伴有低低的嗡鸣。
广场边沿竖起道道柔和的光束，迅速连接成封闭的巨幅帷幕，瞬息映现华胥城内外各处的高清晰图像。一幅幅切割画面从不同角度细腻地呈现城市具象，太过逼真的投影仿佛给人时空错乱之感。
又一眨眼，上千光屏环绕柱体而现，刷出各色图文数据。原本消失于地下的长袍男子在这些光屏间凭空而立，衣袂无风自动，正对闵响的眼睛闪耀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金色光彩。
男子没有起伏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方舟要塞‘金鳌岛’雷泽域启动，搜索主位权限持有者曼巴失败。记录确认主位权限持有者曼巴死亡，是否现在更改主位权限持有者？”
“是。”闵响的脸庞冷漠如冰雕，他吐出这个字时，拳头握紧，又松开。
“接收命令，请输入雷泽域主位权限新任持有者签名。”
闵响食指轻弹，金色的立体结构光符飞出，一直飞到长袍男子跟前，滴溜溜地旋转着映入他的眉心。
男子的眼眸闪过一抹亮光，接着开口：“3号次位权限持有者闵响身份确认。删除曼巴主位权限持有资格，更改闵响3号次位权限为主位权限，是否执行？”
“执行。”
随着闵响话音方落，男子眸光炸亮。他的周身骤然浮现一圈圈金色光符组成的圆环，绕着身躯徐徐转动。那眩目的光芒映照出他俊逸如画的眉眼，为他冷酷的表情更添了莫测的气质，恍若远古神祗降临。
“精神烙印锁定……权限更改完毕。现在启动自检程序。”
半空中光屏上的图影如流水一样快速刷新，远处墙体移动时的嗡嗡声连绵不竭。闵响随意地在地上坐下，单臂支头，望着帷幕上巨大的城市影像出神。
长袍男子落回地面，也许为了提醒少年，他走过来时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通天，”少年没有动，视线仍然笔直地投在帷幕上，“小曼以前玩的游戏存档还在么？”
“是的。需要调出吗？”
少年低低应了声，淡漠地道：“我想玩一会儿，自检结束再叫我。”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章十二 曼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