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章十一 曼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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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着落的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当闵响感到脚底重新接触到实地时，入目的景象也全然改变——他已经离开了森林，眼前是穷极目力也望不到边界的广阔空间，就如对齐的网格一样排布着成片成片的房屋。这些房屋看起来都像是用整块巨大的岩石挖空构建的，造型古朴方正。墙面保留了岩料的天然纹理，呈现出灰白、青灰、褐红、岩黄等等不一的色彩，除此以外别无装饰，原始得让人怀疑是石器时代的遗迹。
闵响的眼睛转变成了金色。在他的视野里，看似粗犷的建筑内部其实支撑着由无数细丝一样的蓝色发光条组成的精密结构，它们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普通物质的原子组成。
所有的石屋平均高度至少有二十米，门窗的设计也远大于寻常人的空间习惯，仿佛进出其间的主人都是巨人。一条条纵横八达的宽阔道路将房屋群分隔成等面积的区域，就像均匀切割一块大蛋糕。每片区域中心都建有类似神殿的建筑，篆刻着许多兽形图腾和巨型雕像，栩栩如生得好似下一刻就会复活。
不过壮观的石屋群与矗立在空间中央的这座宏伟建筑物相比，只能沦为孩童的玩具。它的外观接近梯形金字塔的造型，底面呈正八边形，每一边长度以公里计算，即使乘坐飞行器绕一圈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倘若人站在塔下，前后看不到头，仰望瞧不见顶，只会觉得自己微不足道宛如蝼蚁。
和石屋相似，中央的金字塔形建筑几乎不加修饰的外表也没有石料砌叠的痕迹，直若浑然天成。然而只有闵响的眼睛才能看见，这座结构更为复杂的庞然大物显露在地面之上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甚至还不到它真正高度的三分之一。
闵响此刻就站在梯形金字塔顶端的平台上俯瞰，人造光源在他们进入这里的瞬间开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纤毫可辨。这片犹如上古遗迹的无人城市，诞生在华胥城之前，它是华胥城不为人知的另一半，数十年来一直隐藏在野生公园地底的内城——雷泽。
雷泽从未被启用，因为还没到时候。而这看似存在于古老的纪年、存在于传说和臆想的地下城，却是远超时代的产物。它不仅仅是蜃域创始人之一华胥城主曼巴私人喜好的体现，也是他们七个人理想的一部分。
只是……闵响垂眼，注视着悬浮于掌心徐徐旋转的立体光符，金色的眼眸渐渐沉寂——他不知道到现在，曾经的理想是否还有实现的意义。
“下去吧。”闵响吐了口气，另一只手食指轻弹。一枚由数个金色符号组成的结构迥异的立体光符飞向掌心，与深蓝的光符叠合。它们好似热融的糖丝毫无凝滞地结为一体，两种色彩对比的光芒既不相互印染也不彼此排斥。
闵响心头一松，握住光符。脚下亮起一圈圈靛蓝的弧光，将他和长袍男子再度包围起来。他们一同下沉，在虚空中疾速降落——再眨眼，面前的景象则变换成了辽阔无际的白色空间。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由一块块莹润无暇的白玉地砖铺成的正方形广场。广场的四边竖立着一道道两米高的白玉石墙，墙与墙之间隔着供双人并肩通过的距离。然而透过空隙可见，后面又有同样的石墙阻挡去路。如果从半空眺望，这些墙壁一层一层交错而立，像水的涟漪般一圈一圈包围着广场，无穷无尽地向外扩展。
广场空无一物，唯有中心伫立着一根奇特的柱形物体，直刺天顶。它的外形如同哺乳动物的脊椎骨，通体透明似水晶，个中流转着螺旋状的五彩光泽，如梦如幻。
这个地方叫“白匣子”，是雷泽的控制中枢，独立于华胥城城市智脑系统之外。
“通天。”闵响出声唤道。
立在他身后的长袍男子微一欠身，倏地没入地面。
过了一会儿，以那根脊椎柱形体为中心，无数条比集成电路更为精密的纹路浮现于洁白的地砖表面，绽出明亮的靛蓝色光芒。这些纹路如晕染的水迹飞快四散，很快浸透到边沿的白墙上，向外层层推进。与此同时一道蓝光自上而下贯通柱体，冲至底端时无声爆开，弥漫的光粒倏忽凝结，化作一位青年男子。
青年的个头不高，略尖的下颌与轮廓细致的五官让他看上去比一般的男孩更为秀气。他眼瞳的颜色格外漆黑，看人的目光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与他那头隐约透出深蓝光泽的黑色短发一样，给人莫名的诡异之感。在他的左颊上还印着奇怪的深蓝图腾，以张扬的形态延伸到颌下，为他平添了几许肆意的桀骜。
闵响望着他，金色的眼眸抹上了怀念的光泽。他的思绪飞离时光，刹那间回到了第一次与青年相见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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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1年的某个下午，闵响坐在二十一世纪的一家肯德基快餐店靠窗的座位，一脸认真地啃着奥尔良鸡腿汉堡。坐在他对面的陈司冷淡地瞄了眼桌上塞在纸盒里参差不齐的薯条，身体稍稍后移，似乎完全没有尝试的意思。
“吃吃看么，也算我那个时代的特色。”闵响消灭了汉堡，舔掉唇角的沙拉酱，手指随意地在白色餐巾纸上抹了抹，就夹起一根长薯条笔直地送到同伴面前，笑得格外灿烂。
陈司冷着个脸，盯着他的笑容沉默了两秒钟，张嘴一口咬掉半根，旋即皱眉：“你放了多少黑胡椒？”
闵响十分自然地将剩下半截薯条扔进嘴里，不怎么诚恳地道歉：“哦，好像加得有点多了。”
陈司拿起手边的橙汁喝了一口，皱起的眉头因为那过于甜腻的味道怎么也无法舒展。“如果这就是你说的‘时代特色’，我相信它一定很快被你的时代淘汰了。”
“其实我根本想不起这些东西的味道，只是根据历史信息库里的记录重塑的，所以我也不能确定。”闵响无辜地看着他，“不过偶尔刺激一下味蕾没什么不好，有助于保护舌头的功能不退化。”
陈司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向玻璃窗外，倏地在某个方向定格，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这也是你那时候的‘时代特色’？”
闵响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噗”的一声将刚吸进嘴里的可乐喷了出来。但见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一头十来米高的恐龙威风凛凛地蹲在距离快餐店五十丈的百货大楼屋顶，硕大的脑袋俯视下方熙熙攘攘的人流，餐刀一样的利齿在太阳照耀下反射着森森寒光。
“咳咳……鲨齿龙？”闵响一眼便认出了它的来历，他咳嗽着，用印有创始人头像的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抹去桌面的狼藉，小声嘀咕：“白垩纪的生物怎么跑到二十一世纪来了？这里是我的现实，可没这个小家伙生存的余地。”
随着他话音刚落，凶猛的恐龙一晃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异形广告气球，被楼顶的风吹得左右摇摆。大楼底下不知从哪儿冒出几名工作人员，正努力扯着它身上连接的绳子，试图将它拉回地面重新固定。路过的行人漫不经心地瞧了眼便走开，只有两三个孩子还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气球落地。
这时快餐店的玻璃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五官清秀的青年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径直走到闵响跟前，眼神不善地瞪着他问：“你怎么做到的？”
闵响莫名其妙地看向陈司：“这谁啊？”
陈司轻描淡写地道：“忘了告诉你，又有一名同伴要加入我们。”
“新的‘选裔’？”闵响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眼，忽然站起身，抬手贴着自己的头顶平移到对方头上，然后高兴地对陈司说：“你看，我比较高。”
青年脸色发黑，店内瞬间出现两头小型恐龙，长尾一扫，哗啦一下就将玻璃窗抽得粉碎。然而四溅的玻璃碎片在散落前，如同时间倒流般诡异地退了回去，眨眼窗户便恢复如初。两头凶神恶煞的恐龙霎时缩小为迷你模型，自己跳上帐台，摆好固定姿势，俨然成了儿童套餐的促销礼物。店内的顾客们一边用餐一边轻松谈笑，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桌面，众人对刚刚的一幕全无所觉。
“没用的，这里是二十一世纪——是我的‘现实’。”闵响好脾气地微笑说：“我规定了一切不合常理的事物都不允许存在。”
青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闵响好笑地瞧着他，安抚道：“别在意，如果到了你的地盘，我们也得遵守你的规则。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闵响，他是陈司。你呢？”
青年歪了歪脑袋，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不知道，又没人会叫我名字，早就不记得了。”
“你最好想一个，我们都习惯用名字称呼。”闵响掏出一只触屏手机，手指在巴掌大的屏幕上滑动几下，显示内容就跳出了有关青年的信息。
青年面无表情地瞄了眼他的动作，漆黑的眼睛闪动着好奇的光彩，状似随口问：“这是手机？”
“是的，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当然，对你而言是古董了。”闵响点了点手机屏幕，上面标示青年的出生年月是二十九世纪。“坐吧，要不要尝尝二十一世纪的快餐？”他热情得犹如推销员。
青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下一秒，服务员就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红色的托盘摆满了高热量食物，每种都被青年咬了一口就嫌弃地放下。只到吃到浇了草莓酱的奶油冰激凌，青年才停止浪费。他把透明的软塑料杯舔了个干净，最后挑剔地评价：“如果再甜一点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章十一 曼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