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章七 樊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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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人造光将密闭的空间照得纤毫可辨，然而对被困在这里的生物来说，那并不能取代它们向往的太阳。
上千平方米的面积留给闵响的只有一小块，就像一间人口爆炸时代才会有的蜗居。薄薄的透明板材阻隔在他与外界之间，看起来很脆弱，但他亲眼看到对面那头长着三只眼的犀牛试图冲开这层屏障时，差点撞断自己的犀角。
闵响抱着林中遇见的幼犬蜷缩在一角，短暂的分离之后他们又将它还给了他。因为周围每一间透明的房间都已经有入住的客人，他才得以与它分享这间“蜗居”。
幼犬团成了毛球，在他怀里睡得香甜。闵响抬头打量四周，长方形的空间里两边安置着许多不同规格的囚笼，圈禁着各种挑战人想象力的生物。比如披着鳄鱼皮的马、毛发如长针的猫、背生翼膜的白色袋鼠，这些至少看得出本源种类。更多的几乎看不出原形，它们像是不同生物拼凑起来的怪物，有的还会发出音色古怪的叫声。而闵响身旁的几座囚笼，关押的是人类。与那些还会嘶鸣或者发脾气的动物不同，笼子里的人类异常安分，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绝望与麻木。
长方形密闭空间的另一端陈列着各种医疗实验设备。闵响的目光扫过闪烁着电子光的监测仪器、冷冰冰的手术床以及灌满浅黄色液体的培养槽，不由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博士，你不是一直说实验活体不足么，这个如何？很新鲜吧？”
那个被人尊称为长官的男人站在他的囚笼前，指着他转头对一个身着医师制服的男子说话。
“初步检测数据倒是符合样本标准。”博士正浏览着悬浮在面前的光屏，相较长官面带猥琐意味的笑容，他的表情认真而严谨。“不过，还没调查完他的来历就开始，这样可以么？”
“不要紧，大不了我善后。”长官满不在乎地道：“现在这个社会做过基因修补的那么多，找个原生态的自然人都比过去难，再加上异化症的高发生率，符合你要求的样本不容易抓了。他既然自己送上门，你还客气什么？”
爱美是人的天性，正如千年以前曾经出现过的整容风潮，如今的时代流行通过基因修补美化外表。所幸这类手术高昂的费用限制了它的普及，不然博士先生一定会为找不到实验对象而发愁。
“为了副好皮囊去修补基因，人类在自取灭亡的方式上充满了创意。”博士摇摇头，略带嘲讽地说：“这两年异化症发生率的高增长，未尝不和过渡滥用基因技术有关。如果不是法律禁止为没有家族遗传病史的胎儿作基因检测，说不定历年的新生儿数量会减掉一半。”
医学发展至今，许许多多昔日的绝症成了可以轻松治愈的普通疾病，有的更是完全绝迹。然而似乎大自然喜欢不断给人类新的考验，“异化症”成了三十三世纪末最让人恐慌的名词之一。这种自“X-MAX”流感平息后，因人们体内病毒抗体而产生的疾病，简单讲会致使患者基因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异。轻者仅仅表现为骨骼、器官的病变，尚有医治余地；重者则如那些变异生物，身体出现任何可能的变化，然而通常结果都是死亡。唯有少部分幸存者，他们病愈后觉醒了某种超越人类极限的能力——通俗地说就是异能——他们的基因也变得与人类的标准迥然不同，从此被剔除出“人”这个种族，成为所谓的“异种”。
“谁知道呢？也许再过几个世纪，整个人类的染色体数目都变了，那时候的教育系统大概会烦恼如何解释人和章鱼究竟差别在哪里。”长官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
博士大概难以欣赏他的想象，绷着脸走向实验区的操控台。光屏跟随他移动，与操控台上的大屏幕叠化。大屏幕自动刷新了一组数据，紧接着博士连续点了几个按钮，空间里响起一阵细微的机鸣。
“嗞——嗯”闵响囚笼上方的盖子打开了，两条机械臂伸了进来，一条固定住他的身体，另一条飞快地将一管约莫10毫升的未知药液从他颈部的静脉注入。
注射没有痛感，闵响也就没有挣扎，只是在机械臂收回时有些瘫软地倒在地上。被惊醒的幼犬摇着尾巴扑上来，舔着他的面颊。
“为了提高实验体存活率，现在十号诱导剂的活能素含量已经被我调低到了千分之0.06毫克。目前这是极限，再稀释下去就无法保证短时间内起效了。”
囚笼并不隔音，博士的声音传入闵响耳中，听到“活能素”一词时，他的眼里泛过一道金光。幼犬“汪”地一声跳开，畏怯地看着他。闵响对它笑了笑，有些无力地朝它伸出手。幼犬犹豫了一下又靠过来，接受他的安抚。
闵响能感觉到那两人的目光扫过囚笼。他阖上眼，蜷起腿躺着，好像要睡去。然而他的意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药液在体内的流动——不过它甚至没走完一个循环，就像遇到高温瞬间气化一样消失无踪。
博士不可能发现到少年身体里发生的异象，继续聊着工作话题：“诱导剂新配比C399能将异化症存活率提高一个百分点，不过现在还缺乏临床数据验证。”
“临床数据？哦，这个简单。下面的药厂正好接到新订单。”
两人的交谈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墙壁上伸出一排排监控电子眼，全方位转动着，哪怕一粒尘埃落定也逃不过它们的视线。
闵响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摩挲幼犬的小角。“活能素”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飘浮着，久久不散。
海蒂法简单治疗了一下身上的擦伤，换了套衣服，就来到休息站顶楼的贵宾厅。这个半球体的空间天顶采用高强度透明板材铺设，可以将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
伯菲坐在沙发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五大湖之一苏必利尔湖的浩淼清波。他手边的玻璃桌几上放置了一套精美茶具，散发着佛手柑香气的红茶表明这儿的主人将客人口味上的小小偏好摸得一清二楚。
“戈兰利斯将军。”海蒂法端着酒杯走过来，紧身向导制服勾勒出的曼妙曲线从他眼前晃过，坐到另一边。
“海蒂法小姐，你的伤怎么样了？”伯菲礼貌地问。
“没什么大问题，谢谢您的关心。”海蒂法笑了笑，善解人意地主动汇报她刚刚得知的情况：“将军，救援队已经找到您的部下，他们遭到了一群赤角狼的围困。相信再过一会儿救援队就会带他们回来了。”
伯菲点点头，其实他随身携有特殊物品可以与警卫保持联络，这些消息他获得比海蒂法更早，不过他仍是对向导小姐的好意表示了感谢。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过失。非常抱歉让您今天遭遇这样的意外，控制中心正在调查金喙四翼鸟跑出十九号区的原因。”
“我不知道游猎区从哪里弄来的金喙四翼鸟，不过你们不觉得豢养这种东西用来狩猎取乐，未免太过危险么？”
海蒂法解释说：“您知道，我们的客人多数热衷于冒险，为追求刺激而来。就算明知危险，为了满足客人的要求，老板也会妥协。如果那些长四个翅膀的大鸟闯进的是二十和二十一号狩猎区，恐怕就换它们落荒而逃了。”
“哦？你们还养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伯菲啜了口茶，随口道：“总不见得连铁鼻巨象都找来吧。”
海蒂法惊讶地看着他，“您猜对了！”
这下轮到伯菲吃惊不小，他放下茶杯，皱起眉说：“你们疯了么？”
“还是那句话，客人的要求。”海蒂法微微苦笑道：“有位先生在视讯节目上看到军队轰炸铁鼻巨象群的场景，对此发生了浓厚兴趣。其实当初规划游猎区的变异生物种类时，将近一半是为了附和某些贵客的个人喜好，不然您以为我们老板凭什么能占据五大湖区域开发游猎？”
伯菲脸上是满满的不赞同，“别告诉我，你们打算开着飞行梭对付铁鼻巨象。”
海蒂法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告诉您也无妨，这算不上秘密。您看像金喙四翼鸟、铁鼻巨象此类品种，不是我们自己能抓捕的。每年各个联合驻军基地总有不少活捉的变异生物，除了作为原材料以及科学研究的用途，剩下的被贩卖给私人。游猎区也是从类似渠道进口的猎物，此外……还有一些被淘汰但仍旧能使用的军火。”
伯菲看着她，没作声。
“确实不是秘密，虽然也不能公开。”海蒂法小心留意他的表情，强调道。“联合驻军的军费有限，这种私下交易也让基地的补给经费得到补充，可以说各取所需。”
伯菲沉默了半晌说：“好吧，我可以理解。”尽管联合驻军自成一系，但在军费问题上仍然受到另外三方势力的限制。他不期然想起了每年军费预算会议上，一群将军们拍着桌子唾沫飞溅面红耳赤为了多抢百分之一的份额差点打起来的热闹场面，微微一笑问：“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企图？”
“是这样的，我们目前的货源距离遥远，运输是个大问题。不知……您的第二基地是否有兴趣同我们做交易？”海蒂法放轻声音，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当然，价格好商量。另外我们还愿意多付一成作为对您私人的感谢。”
伯菲笑了笑，又端起杯子，茶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海蒂法小姐，我是军人，不是商人。”
“戈兰利斯将军，您不再考虑一下吗？您不要急着拒绝，我们老板也会过来，他希望与您单独谈谈，您可以到时候再决定。”海蒂法恳求道。
伯菲摇摇头，淡然而坚决地回答：“很遗憾。”
海蒂法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么，戈兰利斯将军，我也很遗憾。”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从后方射出，瞬间洞穿他的后背。
茶杯跌成碎片，伯菲•戈兰利斯一声不吭地倒了在血泊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章七 樊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