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咸阳》猪猪屁

31、险酿大错的逐客

　　嫪毐之乱后，秦国重要的官员职位大部分都由外客任职。赵政为了削弱相权，防止相国专权，特意设了左右丞相。

　　外客在秦廷所占的地位和比重极大，赢姓宗室的权益就受到了减损。因此，以赢虞和嬴成等为代表的宗室就心生不满。

　　文信侯吕不韦居洛阳之后，嬴虞等人找了驷车庶长嬴傒，大谈秦国朝堂形势。嬴傒身为驷车庶长，负责宗室所有的事情，自然要为嬴姓子弟发声。

　　于是以嬴傒、嬴成、嬴虞为代表的嬴姓宗族子弟向赵政上书，纷纷请求驱逐外客。

　　驷车庶长嬴傒更是劝谏秦王赵政：“宗室才是秦国的根本，如今却让外客独大，实在不是对秦国有利之事！前有郑国间秦，后有文信侯专权、嫪毐叛乱。由此可见诸侯人来仕者，皆为主游间耳，请一切逐之。”

　　宗室与外客的矛盾日渐激烈，嫪毐叛乱后更是达到了巅峰。赵政不是不明白，宗室之所以上书逐客，主要是因为自身利益受到了损害而不满。

　　赵政又想起了吕不韦专权国事、韩国以郑国行疲秦之计、长信侯嫪毐倚势作乱，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让人心寒与愤恨。

　　为了安抚日渐激烈的宗室子弟的不满情绪以及维持秦国的稳定，同时也为了防止外客专权、叛乱，赵政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了驱逐六国士子的决定。

　　于是在秦国范围内，派屯卫军、各亭亭长、各里里正到处搜索在秦国的六国人。搜索的队伍，从西家出来，又从东家进去，鸡犬不宁，砸锅摔盆。不到半个月时间，一叠又一叠的名册就被送呈了上去。一时咸阳震动，人心惶惶！

　　廷尉李斯乃楚国上蔡人，亦在驱逐行列中。士卒一行闯入李斯府邸，欲将其捉拿了遣出城去。李斯慌忙问道：“尔等何以贸然闯入府内？”

　　重泉君嬴虞答：“奉大王之令，驱逐咸阳城内的所有六国门客，还请廷尉配合！”

　　李斯诧异，不知怎么秦王突然降下这一道诏令下来，是以只能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出城去了。

　　逐客令一下，咸阳城中许多职务便空了下来。外客在秦国所占比重很大，这些人一走，诸事便都停滞了下来 。

　　嬴傒、嬴虞和嬴成等人开始处理这些事务，奈何单脚难敌四手，忙得不可开交，又不能很好的处理。赵政有所耳闻，开始反思下达逐客令的正确与否。

　　且说李斯身穿秦服，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城外十里之地，满怀惆怅！毕生之志未成，竟以此种方式被秦驱逐！悲哉！

　　于是打算稍作休息，寻了一处茶棚歇脚，李斯便开始思索秦王下这道逐客令的原因。思前想后，大抵是宗室不满而引起的。

　　李斯想起了老师说过的话，利益少而合乎道义的事情就去做。君子不因为利益少而不为，不因为有利可图了才去做。

　　老师曾告诫他们这些弟子，君子不会随波逐流，而是有自己的想法。坚守君子之道，即使无利可图，也要去做。

　　如今秦王逐客，势必引起人才的大量流失。不仅如此，逐客势必带来更长远的影响，那就是人才对秦国望而却步。李斯想了很多，决定要上书秦王。

　　理清思路之际，沈冬儿驾车而来，然后飞快在李斯面前停下，“廷尉慢走！大秦需要你，大王也需要你！”

　　李斯笑道：“赶早不如赶巧！斯正想给大王上书，如此便可借冬儿姑娘之手代为呈给大王一阅！”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廷尉还是赶紧写吧！否则，秦国的人才就要跑光了！”说完将小包里的笔墨纸砚拿出。

　　李斯遂开始撰写《谏逐客令》，其文略如下：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国富民强，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并巴、蜀，北收上郡，连横散六国之纵，使诸侯西向事秦。

　　昭王得应侯范雎，逐四贵，强公室，杜私门，远交近攻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

　　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赉盗粮”者也。

　　李斯一口气写毕，递给沈冬儿，“劳烦冬儿替李斯呈上此书！”

　　“你不必担忧，只要呈上此书，大王一定会撤回逐客令！”沈冬儿接过，对李斯保证。

　　李斯怅然，秦王心思深沉，他自己也没有十分把握可以使其撤回逐客令。可只要符合正义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倘若是不能让秦王撤回逐客令，好歹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斯淡然一笑。“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了！”

　　“廷尉就在此地暂歇，我把上书献于大王，必能使您复官如初！”

　　李斯也不敢抱太大的期望，不过缓一步也没有什么妨碍，遂停在原地等候消息。

　　沈冬儿飞驰入咸阳，直接将李斯之谏书献于秦王政。

　　“寡人得知你出城拦李斯了？”赵政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继续批阅奏章，“李斯可有话要说？”

　　于是冬儿递上谏逐客书，赵政接过开始阅览。阅毕，赵政说道：“李斯句句戳中要害，深得寡人之心呐！寡人惧于嫪毐、吕不韦之祸，几乎犯了大错啊！”

　　沈冬儿心想：果然还是李斯厉害，一番话就使秦王收回成命。考虑到国内形势混乱，沈冬儿觉得不能再拖延了，于是劝赵政先召回李斯，而后撤除逐客之令。

　　“似乎你早就知道寡人会召回李斯，否则又怎会阻其前行呢？”赵政看向她。

　　沈冬儿心里咯噔了一下，脑袋飞速运转，找了个说辞：“大王志在成就帝王之业，对霸业不利之事必不能为。李斯实乃良才，大王是断然不会让他离开秦国的！”

　　赵政除去逐客令，并派人拦截驱逐的六国士子。此前当任要职的外客，一律官复原职。

　　李斯行至咸阳城外，看见一些士子往咸阳方向回去，便知是自己所谏之书成功说服了秦王，心里感到喜悦。

　　既已撤去逐客之令，李斯原路返回咸阳。行至咸阳城东门，正遇长史王绾率兵而来。王綰下马，道：“李斯兄受苦了！大王命我来迎你，且随我一道入宫面王！”

　　李斯遂翻身上马，随王綰入章台面见秦王。

　　秦王政使其入座，开始交谈：“卿所谏逐客之书，寡人已阅毕。今楚、赵仍为强国，韩、魏、燕虽弱小，然联军不可小觑。况赵有李牧、司马尚等大将；楚国纵深千里，实力尚不可知，寡人何以兼并天下？”

　　“依臣所看，各国之政多主于贵臣，贵臣主政献计多为金玉。大王何不派遣辩士赉金玉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离其君臣之计，然后使良将随其后，如此便可逐个击破！”

　　秦王政闻言大悦，遂复李斯之职。

　　姚贾自入秦以后，便投身于昌平君熊启门下。这一日，李斯往渭南相府拜见昌平君芈启，商议派人开展间谍工作。

　　“大王欲使辩士赉金玉游说诸侯，以离间之计散各国合纵，不知昌平君可有合适人选？”

　　秦相昌平君想起了姚贾，却没有立即说出来，而是道：“我秦国人才济济，大王也没能选出合适之人？”

　　李斯摇了摇头，“非得口舌伶俐、能言善辩之人不能担任也！李斯一时也想不到谁人合适！”

　　“魏人姚贾能言善辩，想必廷尉早有耳闻。此人今在本相门下，何不荐于秦王而遣其游说诸侯？”

　　李斯早闻姚贾口才，没想到竟投身昌平君门下，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昌平君传唤姚贾入府，李斯又将其引荐于秦王，秦王遂遣姚贾往六国游说。

　　秦王又询问李斯：“寡人欲兼六国为一，却不知该先灭韩还是灭赵？”

　　李斯认为韩弱且近秦，是以先灭之！赵国尚有可战之力，必不能轻易攻灭。先灭韩，可以威慑诸侯！李斯的一番话让赵政心里起了波澜，原本秦国制定的东出策略是先攻占黄河以南的城池，撕开三晋防线的口子。

　　切断韩、魏黄河南北领土的联系之后，在河东以及河北建立东出据点，切断赵与韩、魏两国的联系，吞并赵国。强赵伐灭，接着一举攻下韩、魏，次及楚、燕，则齐国孤立无援，可一举收入囊中。

　　李斯提出先灭韩的方针之前，秦国坚定不移地执行着由庄襄王、吕不韦和蒙骜制定的东出策略。十几年收效甚微，赵政不禁开始怀疑。况且此前范雎亦提出首灭韩之说，因此李斯的提议未必没有道理！

　　赵政开始在两种国策方针面前犹豫不决，不知该坚持首灭赵的方针还是采用李斯的首灭韩之说。

　　蒙骜等一众将领，放着唾手可得的韩国不取，抛弃加封进爵的机会，而不遗余力地执行着灭赵方针。一旦改变国策，那些大臣们怕是要寒心！

　　赵政犹而未决，实在是左右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