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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衣带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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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衣带诏
天子下了衣带诏。
一条五尺余长月白色的绫罗巾子,上面的字迹早已干透,呈暗褐之色。密密麻麻,竟是血泪写就而成。
待我见到天子衣带诏时,国舅董承同在座的偏将军王子服、越骑校尉种辑、昭信将军吴子兰及议郎吴硕等几人皆守着这条诏书哭得不能自已。
我知道他们在哭什么:哭当今天子受人鱼肉,哭如今大汉沦为他人玩物。可徒在此处暗自流泪又有什么用呢?我情不自禁重重叹了一声。
“玄德公何故叹气?”
我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失态:“无事,不过——”
我欲言又止,也自是知道纵心中千言万语,最后也不过是郁结心中,难抒胸臆。更何况有些不当说的,若是说了更是无益,因此当下也只能化作一丝苦笑现在脸上搪塞了过去。
国舅公见我如此,便也不再多言,只自顾自以袖掩面仍是哭泣不止。
这满屋人无不是食汉禄奉天子的王侯公卿,当下却也只能低声抽泣,面上无不是难为之色。
诚然,曹操虽然位居大汉丞相,可如今是专权专政。现下天子受制不得亲政,实在别无他法,这才偷偷下了衣带诏。
可试问见到诏书的这几位中,又有谁真的能与曹操一较高下呢?既是如此,只是一味哭啼又有何用呢?
我想到此处,又是一阵无奈,见这满座仍是低头抽泣者,不免有些忿忿:“此番情景倒似曾相识——”
“玄德公此言何意?”国舅公止了抽泣,不解问道。
“备虽寡闻,但也听得前时董卓乱朝,王司徒邀宾客一聚时,也是这般光景。当年还是曹操假借献七星宝刀之名刺杀董贼,却想不到当年那仗义行刺的勇者如今却变成了挟制天子的暴徒,备感造化弄人,故而有此一叹……”我答道。
只是当年尚有曹操能自请行刺,如今在座诸位竟是连曹操都不如了。这话虽没说出口,却已然成了弦外之音,满座众人皆是沉默无声,连国舅公也是低头不语,若有所思。我也知道他们心中皆是如何盘算,此话也并非着意谴责。曹操之谋哪是西凉董卓可比?只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便已压的满朝公卿敢怒而不敢言,这等胆识智谋,比之当年董卓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尚有个曹操敢为天下人之不为,而今能比过曹操去的,还能有谁呢?
心下一时多了不少思绪,便同在座诸人一般垂了头,索性也沉默不语。
“罢了罢了……”倒是国舅公先开了口,“便是在这里垂头丧气,又有什么用处?散了、散了吧……”
是了,便在这里哭丧咒骂,还能哭死曹操不成?
我原本正准备离开,却忽然又放慢了动作,假意整理服冠,在席上磨蹭了一会儿。
“玄德公……”终于等到了国舅公开口,此时室内已再无旁人。
果然方才感受到的那一瞬目光并非是我多思,国舅董承确实有些话不便在人前言语。
“听玄德公前番说起七星宝刀之事,可巧府上亦得了柄七星宝刀,不知玄德公可愿同往一观?”
内室狭小兼之烛火昏暗,显是鲜有人长居在此。不知是不是因为近些天常有雨水,屋舍中透着淡淡的霉味。国舅公邀我来此处,显然不是为了看什么七星宝刀。当然,至于这一番遮遮掩掩到底想说什么,我也早已心知肚明:“国舅公邀备来此处观七星刀,只怕要观的是备这把刀吧?”
我知道定是因为先前席间那一番话,让他心中生了这些铤而走险的想法。当下这十尺见方的暗室之间只有我与国舅公两人,索性把他心意挑明,大家敞亮说话,好过等他在这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
“竟是一言道破老夫心中之意,玄德公果然是成事之人!”国舅公见我既然挑明,自是大喜,先前紧蹙的眉头也瞬间舒展开来。
“备自从曹孟德还许,受其礼遇,出则同舆、坐则同席,颇得其信任。若无圣上衣带诏,必也不会生出与曹孟德敌对之心。然此番决意行刺,便是在旁人看来背了一个忘恩背义的骂名,那也是为挽救大汉于累卵之,天下在先,而后才是一己之私。如今社稷有难,备自当殚精竭虑、义不容辞。若当真有行刺之时机,那便是天不亡我大汉,国家之幸矣!”
这样一番言辞,倒并非我假意,自从与云长、翼德结伴平定黄巾之祸以来,我确是时时刻刻将救国之念放在心中。此时情不自禁,说话也有些哽咽起来……
董承沉默片刻,深深一揖。
我知道,他拜的是大汉的将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