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当（重生）》百香果茶

43、第 43 章

　　明德帝没想到她推举的人竟然是谢执安。

　　这个一天天就知道招猫逗狗不务正业的内侄，他一想起就觉得头疼。

　　明德帝也想过要提拔他，只是这个内侄实在太过顽劣，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在烟柳河畔游荡，隔三差五惹事，京城勋贵人家，就没有他不敢得罪的。

　　修建海堤又是一件苦差事，若只是风吹日晒雨淋这些也就罢了，沿海地区夏季多飓风，飓风大作时，骤雨连宵，浦潮相连，杀人畜，坏庐舍，史书上记载最严重的一次飓风，漂没四万七千余人。

　　既辛苦又危险，谢执安这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哪里挨得住？

　　沈明妱却知道，今年是沿海地区最风调雨顺的一年，也许是上天降下大灾前仅有的慈悲，这一整年，无一人因飓风而亡。

　　她推举谢执安也并非因为狐朋狗友之谊，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她在殿外也不是白白站了一个时辰。

　　梁远直是奸臣，却也是能臣，曾任从三品漕运司，治理黄河水患卓有成效，后因病被调回京都，以正一品光禄大夫之位荣养。

　　沈明妱思来想去，满朝文武，竟没有比梁远直更适合主持修建海堤的人选。

　　她自小在大兴宫侧殿里长大的，听过无数场君臣议事，甚至启蒙时用的不是千字文和三字经，而是明德帝手里的奏折。

　　耳濡目染之下，她自己都没发觉，对于朝政之事她竟然有一本之策。

　　梁远直在水政方面的才干是大雍目前急需的，既然如此，此人可用，但也不能全用，需得有人在他身边监督制衡，全权放任此人只会重蹈前世覆辙，那她岂不是白白重活一次？

　　于是她想到了谢执安。

　　他天生一副嫉恶如仇的侠义心肠，不然也不会多次为烟柳河上被欺负的姑娘出头。

　　有他在，必会盯死梁远直，让他没有机会贪墨重修海堤的钱。

　　其次，谢执安为人机敏，洞察力极强，梁远直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出身又高贵，能直达天听，可随时上奏明德帝，弹劾梁远直，不用经过政事堂的审阅。

　　沈明妱没有说出梁远直的贪墨行为，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父皇，任何没有实证的罪名在他眼里都是莫须有，不足以采信。

　　明德帝并不想让谢执安跟着去修堤坝，他虽顽劣，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小时候明德帝还抱他骑过马。

　　这要是出个意外，他以后怎么去见亡妻？

　　沈明妱最后只能哭一场逝去的母后。

　　“儿臣昨夜梦到母后，她心里惦记着二表哥，问儿臣二表哥是否如她所愿已是大雍栋梁？”

　　沈明妱抹着眼泪，在心里疯狂给母后磕头赔罪，儿臣都是为了沿海数万百姓，您最最善良慈悲，一定要原谅儿臣！

　　她继续哭道：“儿臣从梦中醒来后，寝食难安，若是母后知道她最疼爱的侄儿整日浪荡，岂非要伤心？儿臣想着，有梁大人在，他一定不会让二表哥身陷险境，不如就让二表哥跟在梁大人身边历练历练。”

　　明德帝听她说梦到明圣皇后，心中一阵酸楚，转念一想，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就算派谢执安去沿海，凡事都有梁远直主持，他不过就是混些功绩，回来后也好论功行赏，到底是发妻最疼爱的侄儿，总不好一直看着他不务正业下去。

　　如此一想，明德帝便点头同意了。

　　沈明妱长吁一口气，盯着明德帝亲自写下圣旨，未经政事堂议准，陈让直接捧着圣旨去成国公府颁旨。

　　沈明妱赖在太极殿偏了一餐好饭，才顺了一连串的奇珍异宝并一大箱案卷打道回府。“

　　明德帝看着空荡荡的太极殿，就连御案上的乌金砚和翠毫笔都被沈明妱顺走了。

　　“……”明德帝延颈长叹：“朕和琳琅怎么生出这么个小讨债鬼？”

　　*

　　沈明妱回府后，还没坐稳，柳青知便拿着一张大红缂丝洒金纹的请帖过来了。

　　“殿下，这是宁郡王妃送来的邀贴。”柳青知双手递上请帖。

　　宁郡王妃？沈誉隆的母亲？

　　沈明妱接过请帖打开，是邀请她五月初二参加马球会。

　　她将请帖随手丢在案上，“宁郡王妃还邀请了哪些人？”

　　柳青知一口答出：“除殿下外，凡在京宗室贵眷，还有公侯爵及二品以上大员家的女眷，皆在邀请之列。”

　　沈明妱微挑娥眉，形容不屑，：“沈誉隆上午才被恩准留在宫中上书房，下午宁郡王妃的邀贴就雪花似的飘入王公贵臣家里，也太心急了些。”

　　如今沈誉隆成了热灶，自然人人都想去添一把火，以期给未来新君留个好印象。

　　沈明妱葱白的手指扣在黄梨茶案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茶案。

　　柳青知静静侯在一旁，等她的回复。

　　许久之后，沈明妱才开口：“给宁郡王府送张回帖，就说本宫一定去。”

　　柳青知应诺退下。

　　沈明妱又问留下看家的夕岚：“白校尉如何了？”

　　“奴婢才去看过白校尉，他人已经醒了，只是断骨之伤不易养，太医说至少要卧床三月，中间不能挪动，否则会留下无法治愈的后遗症。”

　　夕岚试探性地问：“白校尉十分惦念您，您是否要去看看他？”

　　“不急，待我忙完再去看他。”沈明妱松松紧绷的肩膀，凤眸微合，流露出些许倦意，“让太医好生治疗就是，再多安排几个人照顾他。”

　　夕岚屈膝应是，心中微微动容，只觉得白校尉有些可怜，自醒来后问了公主不下十回，还不知怎么眼巴巴地等着公主去看他呢。

　　清漪走到她身后，轻轻捏着她有些修长如玉的肩颈。

　　她按跷的手法极为精妙，沈明妱忍不住轻哼一身，欠伸舒展肢体，微红的眼尾因为困倦溢出点点水光，似牡丹含露，慵懒妩媚。

　　清漪听着她有一声没一声的轻哼，莫名觉得两颊有些发热，浑身发酥。

　　“若是有二表哥的拜帖，你让他五月初三再来，顺便带上舅母制的粽子，省的跑两趟……”

　　她彷佛困到极致，声息渐弱，清漪看去时，她已经懒懒地卧在美人榻上，睡得香甜。

　　她见沈明妱已经睡下，从袖口拿出一封信，面上露出几分清愁，这是徐家一早送来的，说是驸马给公主留的信。

　　可公主似乎被驸马伤透了心，即便驸马死里逃生，公主似乎也没有原谅他的打算，连听人提起驸马都会面色不虞。

　　她不知道该不该帮驸马把这封信交给公主，思来想去，只能悄悄放在美人榻旁的桌案上。

　　反正信封上刻着驸马印章的密封蜡，公主若是愿意看自然会打开。

　　清漪又轻手轻脚地拿起一旁的夹纱被为她盖上，放下数重鲛绡纱幔，然后招呼众婢缓步走出内室。

　　不多时，谢执安的拜帖果然送进公主府，清漪按照沈明妱吩咐的说了，将来人打发走。

　　*

　　五月初二。

　　天还未亮，清漪便揭开纱幔，柔声唤醒睡得正香的沈明妱。

　　“殿下，您今日要去京郊避暑山庄参加马球会，京郊路远，不能再睡了。”

　　“嗯……”沈明妱凤眸微饧，不情不愿地漏开一线，瞧见昏黄的烛光，有些不乐意：“天都还没亮呢……”

　　清漪探手从她枕下搜出一卷书册，登时柳眉一竖，嗔道：“殿下昨夜又偷偷看案卷，怪不得困得张不开眼！”

　　沈明妱心虚之下不敢出声。

　　“夕岚！昨夜是你守夜，我怎么说的？要你劝着公主早点歇息，灯下看书容易熬坏眼睛，你定是没劝！”

　　夕岚脑袋一缩，苦着脸道：“我劝了，劝不住呀……”

　　“劝不住怎么不喊我来……”

　　“好了好了！”沈明妱忙打圆场：“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太阳一落山就歇下，可好？哦对了，今日马球会，就穿那身红色胡装，清漪你去取来，她们都笨手笨脚的，别弄坏了。”

　　清漪没好气地将案卷丢在一旁，转身去拿胡装。

　　夕岚拍拍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拿起清漪丢下的案卷收在一旁的书架上，有些好奇地问：“殿下，您近日怎么总在看水政漕运方面的案卷？这有什么好看的？”

　　琉璃镜里映出沈明妱眼下一抹淡淡的青痕，略显憔悴，她叹了口气：“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她这几日闭门不出，将大雍二百余年间所有和水利有关的案卷都看了一遍，看来看去，梁远直都算得上水政历任官员中最出色的一位。

　　就比如说年年发水的黄河，梁远直用整整一年时间，沿着黄河洪涝频发地段，徒步走了一个来回，哪里需要减水石闸，哪里需要清理淤泥，哪里可以开沟引流，他都一一记录，然后上奏明德帝，由明德帝下旨，命各州县漕司照办。

　　他用了整整五年时间治理黄河，此后黄河虽也有洪涝，但相比之前已经有显著缓解，黄河两岸的百姓，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不用随时担心屋舍人畜被洪水吞没。

　　此等大才，怎么就成了贪官呢？

　　财帛就当真这般动人心肠？
　　沈明妱不免惋惜，她原先想着等这次海堤修建完成后，找个机会把梁远直拉下马。

　　可现在她竟有些舍不得。

　　梁元直啊梁元直，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否则大雍将痛失一位能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