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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这日,沈明妱收到梁修筠和谢执安的书信。

      梁元直杀妻夺功的罪行终于大白于天下,梁氏宗族已经将梁元直除名。

      梁家放弃了梁元直,却不愿意放弃梁修筠,尤其是梁修筠实地考察后呈上的海堤修筑计划,被工部尚书奉为至宝,更在大朝会上直言梁修筠功在千秋。

      眼看她即将立下大功,梁家当然不愿意舍弃她,一时间梁家各房纷纷冒头,抢破头要收养梁修筠。

      毕竟收养了梁修筠就等于将她手里的功劳收归自己家里。

      对此,梁修筠表示敬谢不敏。

      她在信中请求沈明妱代她向明德帝陈情,准许她改随母姓,独立门户。

      有沈明妱出面,明德帝自然无有不应。

      沈明妱做主将梁修筠的户籍暂时落在公主府,至于吴氏的坟茔,也暂时从梁家祖坟迁出,安置在吴氏嫁妆里的一处庄子里。

      等梁修筠回来后,再另择地方安葬。

      自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梁修筠,只有吴修筠。

      至于梁元直,他杀妻杀女,令人发指。

      从他家中抄出十八万两来历不明的白银,其余的赃款都被他这些年开销掉了。

      明德帝震怒,判梁元直秋后问斩。

      而吴修筠的母亲吴碧桃是此案中最无可争议的无辜之人,明德帝感念她治水之功,追封她为正一品护国夫人,并修改案卷和地方志,划去梁元直的姓名,言明治理黄河的首功是吴碧桃。

      判决下来后,沈明妱去了一趟宫里。

      出宫后便让柳青知去了一趟梁家,比对着吴修筠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一一核对清点。

      吴氏的嫁妆早已十不存一了,金银都被开销得差不多,首饰也戴在吴修筠的继母和妹妹头上。

      只有田产铺面还在,只是一直被吴修筠的继母攥在手里,多年的出息也不知所踪。

      吴修筠远在沿海,鞭长莫及,沈明妱代她做主,不追究吴氏嫁妆里田产店铺的出息,全当替吴修筠还了养恩,其他的,得一丝不差地补上。

      柳青知比对着嫁妆单子一笔一笔核算,凡是缺失的,哪怕只是一个恭桶,也要让梁家算成现银补上。

      梁家既要补上被开销掉的一部分脏银,又要补上吴氏被花用的嫁妆,一番抄检下来后,梁家倾家荡产不说,还倒欠五万多两。

      沈明妱将收回的嫁妆放在吴氏嫁妆里的一处三进宅院里,等吴修筠办完差事回京,这些嫁妆都是要还给她的。

      随着梁元直被抄家问罪,轰动一时的杀妻夺功案也终于尘埃落定。

      吴修筠御前告父是为不孝,但她为母亲伸冤亦是大孝,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只是她的名声到底是完了。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就连乡间田野都知道此案,虽然大多人都觉得梁元直是罪有应得。

      但提起吴修筠,也会隐晦地骂一句不恭不顺。

      因为明德帝金口玉言,说她无辜可怜,没人敢明着说她有罪。

      京城的街头巷尾总少不了一些不事生产的富贵闲汉,聚集在一起侃侃而谈,而最近几个月,吴修筠就是他们口里最好的谈资。

      “这样的女人谁敢要啊?”

      “就是,别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乡野那些娶不到媳妇的屠夫猎户,也不会要她这种连亲爹都告的人!”

      “没人伦的玩意儿!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流言如沸,无法遏制。

      对此,吴修筠只传回一句话——如此甚好。

      对吴修筠来说,能捡回一条命,能替母亲申冤昭雪,甚至还能发挥自己所长为大雍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她心满意足。

      至于旁人的流言,与她何干?

      她这条命是公主给的,愿为公主肝脑涂地,即便是死了,也要结草衔环以报公主的大恩大德。

      至于其他人,于她不过过眼云烟,有何畏惧?

      她知道永乐公主心忧沿海灾情,便尽己所能,亲自实地考察,堪舆海堤沿线,日日笔耕不辍,写写画画,几乎不眠不休。

      只要海堤修成,她的名字就会留名青史,谁还稀罕嫁人?

      嫁人后,这世上便没有了吴修筠,只有吴氏。

      这世道,女子的前程大多维系在男人身上,父荣女荣,夫贵妻贵,还有母凭子贵。

      好像女子的荣辱和她自己本身并没有关系。

      她偏不信,难道女子的好前程,只能靠攀附男子才能得到吗?

      她的前程,她要自己来挣!

      沈明妱看完吴修筠寄来的信,心中宽慰。

      吴修筠比她想的还要有志气,将来事成之日,她和吴修筠都会如愿以偿。

      她又打开谢执安的书信,起头便是痛骂沿海三州府衙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贪官污吏,眼睛都盯着朝廷的拨款!

      他说他已经打废三把算盘,手指拨算盘珠子都拨出老茧了,他雄心壮志,有他在,绝不会让那些王八蛋捞去一个铜板!

      沈明妱笑了笑,回信让二人务必珍重自身,出行时必须让她派去的府兵随行。

      等她将书信交给清漪时,已经三更天了。

      清漪的脸色漆黑如炭,头一回对沈明妱甩了脸子。

      偏沈明妱这个做主子的还得陪着笑脸:“清漪,我现在就歇息。”

      清漪冷着脸,说话都带着阴阳怪气:“殿下您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就是一个侍女,哪里敢管着您?”

      清漪越说越气:“奴婢劝您多少次了?您总这么一夜一夜熬着,迟早要把心血都熬干了!”

      沈明妱讪讪一笑,忙闭目躺下:“我这就睡了。”

      清漪还要继续絮叨,又怕吵着在家殿下安眠,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将床幔放下,灭住宫灯,只留下床榻前的两盏牡丹宫灯。

      因为沈明妱不喜欢有人守夜,所以清漪确认她睡着后,便悄悄退出了内室。

      夜深人静,只有两盏小小的宫灯亮着昏黄的烛光,所以也无人看见,一道颀长的黑影被烛光映在床前的纱幔上。

      那黑影随着烛火的跳动而忽上忽下,有如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缓缓拨开层层纱幔……

      沈明妱睡得很不安稳,她又梦见自己从城墙上跳下的那一瞬间。

      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口鼻,令人作呕,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前世死亡的一瞬间,确实第一次如此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漫天血气。

      “唔……”

      她像是濒死般剧烈喘息,可是胸口却越发抽痛。

      梦中的她觉得很奇怪,自己是摔死的,又不是被憋死的,怎么会喘不过气?

      她猛地睁开双眼,惊恐地发现有人正捂着自己的口鼻。

      梦里嗅到的血腥气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妱妱……”

      沈明妱惊恐地瞪大双眼,是徐彧!

      他要做什么?想杀了自己吗?

      “妱妱,为什么杀我?”

      黏腻的血气随着他说话的时喷在沈明妱颈侧,她试图挣扎,徐彧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镇压她的反抗。

      “我和赵孟春并无私情,那日去找她也是因为她手上有父亲受伤的线索。”

      就是赵兴将军当年身中的毒箭,因为算是她父亲的遗物,所以这些年一直由赵孟春保管。

      沈明妱挣扎的动作微顿,徐彧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准确来说,和死而复生后的徐彧不太一样。

      徐彧那日死而复生,沈明妱看他第一眼就知,徐彧是和她一样的。

      后来徐彧在她面前饮下毒药,远赴北境立下赫赫战功,她更加确定徐彧和她一样,来自前世。

      徐彧到北境不到三个月就能立下赫赫战功,有如神助,世人称他为小战神。

      徐家一门,父子两战神,沈明妱的马车路过邸报拦时,看见几个老兵围在一起痛哭,直言天佑大雍,赐下两位战神!

      沈明妱虽然没有看过徐彧送回来的家书,却看过他传回来的每一封捷报。

      她拿着捷报比对雍周两国战线图,赫然发现徐彧这两个月的进攻路线和前世一模一样,只不过比前世更迅猛很狠辣。

      前世将大雍北境的战线前推三十里,徐彧用了一年。

      这三十里至关重要,甚至比后来徐彧攻下的十座城池还要重要。

      因为这三十里是周雍两国之间的天堑,两国隔着天堑对峙,都是易守难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两国虽然从未停止过战争,但只能算得上互相试探小打小闹,像二十年前的举国之战,再也没有出现过。

      盖因这道横亘在两国之间,绵延三十里的天堑。

      可如今这天堑掌握在大雍手中,北境的徐家军便可以背靠天堑,随时后撤以天堑作为掩护,但天堑另一边的北周,确实三百多里的一马平川。

      有天堑作为屏障,大雍比之前更加易守难攻,北周却变得易攻难守。

      想在短短两个多月里,攻占天堑,且严密布防,将天堑牢牢掌握在我军手里,根本不可能。

      前世徐彧宵衣旰食,带着徐家军主动发动一百多场冲锋,付出死伤无数的代价,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将天堑彻底掌控在徐家军手中。

      徐彧并非是真的百战百胜,只是他每次大战前会多次试探敌军的战线布防、兵力、援军、粮草……

      每一次试探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在最后的大战中一击而中。

      可这两个多月,徐彧的每一步指挥都妙到毫巅,彷佛对敌军了如指掌,说他料事如神也不为过。

      这世上哪有神仙?

      只有沈明妱这样的异类,借着重生的机缘窥得先机。

      沈明妱定了定神,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内室的昏暗,借着几缕黯淡的烛光,她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只一眼她便看出,这是今世的徐彧。

      他的眼眸充斥着痛苦和不解,却也清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风流意气,甚至有着几分未经战火洗礼的单纯。

      这样的眼神,早已消磨在前世一次次争吵中。

      直到徐彧戴孝出征,她城门相送,那时徐彧骑在马上,低头看她,眼中早已没有了少年意气。

      她那时以为徐彧是因为骤然丧父,心中悲痛,所以变得更加沉稳。

      后来徐彧造反的消息被送到她面前,她想起徐彧临走时看她的那一眼,分明是看自己掌中之物的眼神。

      也许徐彧从那时起,就已经决心造反,甚至想好了造反成功后要如何羞辱她。

      她怔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缓缓闭上双眼,心莫名一沉。

      今世的徐彧又回来了。

      前世的徐彧,好像只是昙花一现,完成北伐之战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后,又消失了。

      若是前世的徐彧,也绝不会问沈明妱为什么要杀他。

      就像徐彧死而复生后,两人心照不宣,她要杀,他就心甘情愿喝下毒药,将解药和他的性命一并交到沈明妱手里。

      甚至在毒发濒死之际,也闭口不言解药在她手里。

      就好像,只要沈明妱想杀,他就会去死。

      不怨、不悔,甘之如饴。

      沈明妱睁开酸胀的双目,鬓发散乱,眼尾微红,像沁着一点血泪。

      在昏暗的烛光下,徐彧看清了那滴缓缓滑落的眼泪,钳制她的力道松了些。

      沈明妱趁机推开他,然后骑在他坚实的腰腹上,扬起手掌重重掴在他左脸上,几乎没有停歇,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他的右脸上。

      “你以为我杀你是为了赵孟春吗!”沈明妱用力全身力气吼出来:“我杀你是因为你有谋逆之心!”

      真是可笑!

      直到如今,在这个徐彧心里,她竟然是因为和赵孟春争风吃醋才杀人的!

      怪不得他一日日的往公主府送桃花,他以为只要自己随便施展些小伎俩,安抚住她的醋劲,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沈明妱恨得直咬牙,徐彧也太看轻她了。

      徐彧宛若五雷轰顶,他现在才知道,那人为什么说妱妱永远不会原谅他。

      谋逆造反,是他从未想过的。

      徐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有谋逆之举?

      可那人的突然出现,妱妱突然对他起的杀心,无一不在告诉他。

      妱妱说的是真的。

      这时,负责守夜的侍女听见内室的动静,忙不迭推门而入,隔着纱幔,她们看得不大真切,只能看出床榻上多了一个人。

      尖叫声瞬间划破寂静的深夜:“来人啊!有刺客!”

      话音刚落,守卫在寝殿外的府兵冲入内室,最先掀开床幔的竟然是伤势未愈的白清远。

      “殿下——”

      白清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床榻上姿势暧昧的两个人。

      他的主人只着寝衣,衣衫不整地骑在一个男人身上。

      白清远的夜视能力极佳,因此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人脸上暧昧的红痕,以及眼底的挑衅。

      在其他府兵即将冲到床榻前,白清远唰地一下放下纱幔,将二人遮的严严实实。

      “都退下!”白清远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是殿下正在召幸驸马……”

      身后蜂拥而上的府兵像是被人定住一般,僵硬在原地,然后纷纷掩目退下。

      沈明妱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恨恨地踹了徐彧一脚:“还不滚?”

      徐彧默默起身,站在床边整理衣衫,然后才掀开纱幔,对白清远微微一点头,临走前他回头深深看向床榻的方向,尽管隔着层层纱幔什么都看不见,沈明妱却似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抬起头。

      隔着纱幔,二人的视线彷佛交汇在一起。

      “妱妱,”徐彧低醇的声音响起:“你所说的事,绝无可能发生。”

      沈明妱冷笑一声,乱臣贼子的话岂能信?

      直到徐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清远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大半夜折腾一趟,沈明妱已经十分疲惫,隔着纱幔,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今夜当值的府兵和侍卫全部丈责二十!”

      白清远垂眸应了声“是”。

      若是白清远此刻掀开纱幔,就会发现沈明妱的脸白的吓人。

      “本宫的公主府都快漏成筛子了,竟然让人一而再闯入府中!”沈明妱的语气十分恼怒:“这次更是闯进本宫的内室,而你们却懵然不知!”

      “如果来人不是徐彧而是真的刺客,只怕你们进来就不是来抓刺客的,而是来给本宫收尸的!”

      白清远单膝跪地:“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沈明妱无力地挥挥手,道:“本宫刚刚已经罚过,自去领罚吧。”

      *

      翌日,沈明妱气消了,想到白清远三个月前受的伤还未好透,又受了二十军杖,。不免有些后悔。

      以徐彧的身手,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进入自己内室,并不奇怪。

      :  但也确实是府兵护卫不力,白清远身为公主府的典军校尉,没有被重罚已经是她格外开恩。

      沈明妱让清漪去医房领一瓶棒疮给白清远送去。

      清漪回来后对沈明妱道:“这白校尉挨了二十丈,倒是挺开心的,莫不是挨板子还挨出乐趣了不成?”

      白清远当然高兴,他本以为公主殿下和驸马已经重归于好,原来只是驸马偷偷潜入,做了无耻的梁上君子。

      他虽然挨了罚,心里却高兴。

      白清远知道自己的念头很不君子,公主和驸马是正经夫妻,他才是没名没分的面首,甚至殿下还未召幸过他。

      但只要驸马不讨公主欢心,他就还有机会。

      沈明妱不知道白清远一本正经的外表下是一副七拐八绕的心肠,她已经写好了举荐信,也和父皇打过招呼,等白清远的棒疮一好,就调他去北境。

      白清远对此一无所知,他还美滋滋地等着自家殿下完全厌恶驸马后,自己能有机会上位。

      他好歹也是陛下亲自赐给公主殿下的,放在内宅中,他就是长辈赐下的妾,身份和其他面首可不一样!

      然后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徐彧那厮直接登堂入室了。

      沈明妱的脸色比白清远还难看,只有徐彧一个人面色和缓,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自己身边的小厮,往公主府里搬行李。

      清漪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啧啧称奇道:“徐公子怕是把半个国公府都搬来了。”

      正巧徐彧的贴身小厮叫洗砚的,正和另一个小厮抬着满满一大箱砚台,听见清漪的话当即一皱眉,面露不快:“清漪姐姐,你怎么喊驸马徐公子呢?该喊驸马才是!”

      清漪看了一眼沈明妱铁青的脸色,咳嗽一声含糊过去。

      还有十几辆马车的行李等着洗砚带人去搬,洗砚也没多说,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清漪姐姐,你当着驸马的面可别喊徐公子。”

      清漪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的主子,然后默默低下头。

      殿下的脸色也太可怕了!

      沈明妱快要憋屈死了!

      徐彧那厮!一大早就带着圣旨,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作风,强势搬入公主府。

      理由是身为驸马,理应侍奉公主左右。

      活脱脱一个不要脸的地痞流氓!

      最可气的是徐彧手里那道加盖了玉玺的圣旨,是他父皇亲自写的!

      一道允准徐彧入公主府侍主的圣旨!

      徐彧用他在北境战功,换了这道圣旨。

      明德帝无法拒绝,更何况徐彧肯用战功换侍奉公主的机会,显然是对公主十分上心,明德帝高兴还来不及。

      这当父亲的,肯定都希望儿女婚姻和睦,徐彧虽然行为有失,但也和明德帝解释清楚了,都是一场误会。

      他肯对自己的掌上明珠如此用心,明德帝看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当即大手一挥,写了一道圣旨给他,让他放心搬进公主府。

      沈明妱又不能当众抗旨,抗旨可是大罪,即便明德帝不追究,那些御史言官可不会放过她。

      沈明妱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只准徐彧住在外院,非诏不得踏入内院哪怕一步!

      徐彧欣然接受,先进府再说,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公主府大得很,徐彧住在外院,如果沈明妱不召幸他,他俩可以一辈子不见面。

      沈明妱本以为徐彧住进公主府后肯定还要闹幺蛾子,没想到他每日只在外院读书练武,一改搬入公主府时的强势,安分守己的很。

      沈明妱还想过,他会借口探望外祖父,和她同行韩府,但他也没有。

      甚至还会在探望外祖父时,有意错开沈明妱去韩府上学的时间。

      只是偶尔会替徐卓送些香囊荷包花灯之类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给她。

      徐卓的一番心意,沈明妱不好像那些家书一样直接烧了,只得收下。

      但她送给徐卓的回礼,坚决不肯通过徐彧的手,而是派人送到徐国公府交到徐卓手上。

      如此安然度过大半个月,沈明妱渐渐习惯了公主府里多了一个人。

      白清远身上的棒疮好全后,沈明妱便让他带着自己写的举荐信去北境交给徐国公。

      白清远虽然和徐彧不睦,但徐国公却是正直刚肃之人,他统领的徐家军军纪严明,有功必赏,只以军功论高低。

      因为白清远的骨伤没有痊愈,虽然现在的他行动和常人无异,但上马打仗还是勉强,因此沈明妱求了明德帝,让白清远以监军的身份前往北境,跟随在徐国公左右长长见识,等伤势完全痊愈后再由徐国公调遣。

      是降为大头兵还是五品平调,全看徐国公的意思。

      沈明妱再三叮嘱:“你到了北境后要好好看好好学,在伤势痊愈前千万别逞强。”

      却没注意到白清远的脸上毫无血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殿下!”白清远声音微颤:“殿下不要我了吗?”

      “嗯?”沈明妱从厚厚的账本里抬起头,一脸疑惑:“让你去北境是让你去挣军功的,又不是让你效忠徐国公。”

      “我当然还是你的主子,怎么会不要你?”沈明妱一脸理所当然。

      她费心把白清远塞进徐家军,自然是相信白清远不是那种功成名就后背主忘恩的人。

      前世她落魄成将死的亡国公主,白清远尚且对她忠心耿耿,若说这世上谁是她最信任的人,非白清远和兰珏莫属。

      无他,就凭他们前世在大雍亡国时仍然对她不离不弃。

      白清远是个聪明人,只是刚才以为沈明妱怪罪他擅自为徐彧解毒,后又护主不力,嫌弃他无用,这才要撵他走。

      确定沈明妱并非不要他后,他瞬间冷静下来,也立刻就明白了沈明妱的用意。

      “殿下是希望我能制衡徐家?”

      沈明妱满意地笑了,猜对了大半,她纠正道:“不是徐家,是徐彧。”

      徐国公的忠心毋庸置疑,沈明妱从未怀疑过。

      白清远俯首长拜,郑重其事地道:“臣定不辱使命!”

      沈明妱还不知道,这一拜后,再见已是经年以后,当白清远再次拜在她面前时,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五品校尉,而是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

      白清远走后,沈明妱将他的副手云琅提拔成校尉,人选是白清远推荐的,也是皇城司出身,忠心毋庸置疑。

      沈明妱的学业日益繁重,终日忙得不可开交,连睡个囫囵觉都成了奢侈。

      漏夜三更,沈明妱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刚完成韩大家布置的功课,正在看柳青知今日呈上的田庄账册。

      这是沈明妱所有产业里最后一部分,耗时半月,她终于将自己所有的产业全部清点过一遍。

      沈明妱有钱,但也能花钱。

      她准备将公主府的三百府兵打造成以一敌百的重骑兵,光是军马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大雍境内的马匹有些矮小,承重能力也不足。能承受住全套重甲的军马,出自北周境内的阴山马场。

      而在百年前,阴山马场是大雍的马场,只是后来北方游牧民族北戎崛起,建立北周,逐渐蚕食大雍的疆土。

      北周之所以能与大雍相扛百年,靠的就是重骑兵的优势。

      现在想购得适合重骑兵的良驹,只能通过蜀地的茶马古道,用茶叶丝绸瓷器之类的大雍特产去交换。

      一匹之价不下百金。

      沈明妱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北境战线图,连连叹息,要是能把阴山马场打回来就好了。

      沈明妱咬着牙,重金购得五百匹良驹,如今正养在她京郊的马场里,每日豆麦精粮,好生伺候着。

      这段时日,不少世家都向她求购宝马,那价格开得,比她购入价高上一倍不止,让她心动不已。

      可这些良驹都有大用处,可卖不得。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都捧到自己眼前,却不得不忍痛推开,沈明妱心疼得滴血。

      不过她确实动了经商的念头。

      她是皇室公主,又深得明德帝宠爱,真要做起生意来,多的是人愿意捧着她。

      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愿意在大雍境内经商。

      她将目光移向海外。

      她还记得前世兰珏曾无异中提到海上丝绸之路。

      兰珏说,在汪洋大海的对岸,有着数不清的大国小国,像瓷器、丝绸、刺绣、茶叶等大雍司空见惯之物,在他们国家被奉为珍宝。

      尤其是丝绸,在他们的国家,更有软黄金一说。

      沈明妱听说沿海地区一直有商人远赴重洋做生意,只是都是小打小闹,未成规模。

      前朝也曾派遣使者沿着海路出使西洋,但主要目的是宣扬国威

      与贸易关系不大。

      兰珏前世提起海上丝绸之路应该是在明年二月。

      因为明年二月,父皇将会派鸿胪寺卿率使团出使西洋,当然主要目的和之前一样,也是为了向沿岸国家示我大雍之富强。

      兰珏说到此处颇为感慨,说那些国家遍地都是黄金,舰队出行一趟耗费何其之巨,竟然不趁此机会大赚一笔,当真是可惜了。

      前世沈明妱对此嗤之以鼻,身为皇室公主,在她看来,扬我大雍国威比经商重要多了。

      但现在,她是真眼馋海外的遍地黄金啊!

      沈明妱琢磨着,要不要求求父皇,租上几艘官船,趁着远航出使的机会,试着往海外经商。

      在大雍境内经商,免不了要与民争利,不如去海外抢钱。

      沈明妱念头一起,当即入宫求了明德帝。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让沈明妱的船队跟着大雍船队一起,沿途做些买卖生意,沈明妱头一回也不准备做大,只是试试水罢了。

      明德帝老怀安慰,觉得掌上明珠很有长进,都晓得要经营产业了,一高兴,又从私库里搬了几大箱珍宝让她带回去。

      至于派谁去海外做生意,沈明妱也早已有了人选。

      从宫中回府后,她命人去传柳青知即刻来见她。

      柳青知可是一个算账的好手,不管多复杂的账目经过他手都会变得清晰明白,他年纪虽轻,行为却老成持重,为人也精明。

      让他去,沈明妱很放心,必定不会让她血本无归。

      唯一让沈明妱担心的是……

      “你会游术吗?”

      柳青知匆匆而来,还以为沈明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没想到只是问他会不会游术……

      柳青知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摇头:“回殿下,臣不会游术。”

      “学一个吧。”沈明妱不假思索地道。

      柳青知:“……”

      沈明妱掐指一算剩余的时日,又补充了一句:“本宫要你三个月内学成,学成时至少能一气儿在万鲤湖理游五个来回。”

      “哦还有,你晕船吗?”

      沈明妱差点忘记还有晕船这点,听说海上风浪颠簸,晕船严重的人会上吐下泻,活生生脱水而亡的都有。

      游术好学,晕船却很难克服。

      柳青知摇摇头:“臣当年入京科考时行的是水路,未曾晕船。”

      沈明妱满意了:“你把游术练好,明年二月,本宫要你跟随鸿胪寺卿一同出使西洋。”

      此言一出,饶是柳青知历来沉稳,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观察沈明妱的脸色不似在和他开玩笑,越发难以置信:“殿下要让臣出使西洋?”

      “名义上是的。”沈明妱道:“但实际上,本宫是要你与沿岸各国做些买卖生意,听说那些国家对我国的茶叶丝绸瓷器等颇为推崇,海外和国内的差价,足有三倍以上。”

      沈明妱心里清楚,柳青知与她分属君臣,不比白清远和兰珏是自己人。

      她无法全然信任柳青知,柳青知也未必肯为她尽心卖命。

      对待白清远和兰珏,需得用真心。

      对待柳青知,需得以利诱之。

      “若你顺利归来,本宫可以保举你入户部历练。”

      沈明妱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清香的碧螺春,等待着柳青知的回复。

      不出沈明妱的预料,柳青知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毕竟六部掌握的可是实权,户部更是掌握整个大雍的钱粮命脉,可比区区一个公主府詹士有前途多了。

      柳青知虽说领着朝廷五品的官职,但也只相当于公主府的总管事罢了。

      哪里比得上六部清贵?

      沈明妱让柳青知自己寻个地方练习游术,至于公主府的差事都交给两位少詹士,柳青知只需每日应卯即可,其余不必管。

      毕竟出海后,游术的好坏将关系到柳青知能否活着回来。

      还是慎重些好。

      至于出海所需的商品,沈明妱向官窑预定了一批青花瓷,另有丝绸织物、茶叶等。

      兰珏说这些最好卖,而且不管是瓷器还是织物,越花里胡哨越好,用兰珏的话来说就是,西洋那些土包子就好这口。

      光是采购货物,又是一大笔开销。

      沈明妱捂着胸口直喊心疼,暗下决定,等柳青知带着人把海上通商之路趟平,她一定要自己开几家窑厂和纺织厂,茶厂也得来些。

      兰珏说做生意做到最后都是自产自销,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不然充其量只能算个二道贩子,钱全让买卖双方挣了,二道贩子最多跟着喝点汤。

      沈明妱起初还不明白,但当采购货物的账本出来后,她在顷刻间就无师自通了。

      兰珏说得对,还是得掌握源头生产才行。

      她得兰珏,如得一宝啊!

      第三笔大开销,是沈明妱提前备好的赈灾粮。

      中秋过后不久,宣州大旱的消息就会送到御前。

      因为宣州是沈明妱的封地之一,因此她记得格外清楚。

      自重生后,她便一直派人往各地收购粮米,就近存放在当地粮库中,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热闹的中秋宫宴一过,宣州大旱的消息就传入京城。

      沈明妱叹了口气,她重生后的第一场天灾,到底还是来了。

      没有多少犹豫,沈明妱直接跪在太极殿门口,请求明德帝允准她亲往宣州赈灾,以安民心。

      明德帝自然不愿意,灾区多伴随着瘟疫和暴民,危险重重,甚至有钦差大臣被暴民活活打死的例子!

      明德帝哪里肯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去冒这个险?

      平日里舍不得女儿受一点委屈的明德帝,这次竟然任凭沈明妱跪了一个时辰还不肯松口。

      陈让急得团团转:“哎哟小祖宗哎!您非要去灾区做什么?多危险啊!”

      沈明妱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却还是执拗地跪着不肯起。

      她对着殿门紧闭的太极殿高声道:“父皇,宣州是您赐给儿臣的封地,您曾说过,儿臣是宣州的主人,宣州的百姓俱是儿臣的子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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