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千知北

110、自虐

　　杜程去上海找过章张，只是没找到。
　　原来人在断了联系后，即便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也是不会遇见的。

　　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没删，杜程没有频频给章张发消息，他们的页面上最后一句话是章张发的。
　　章张说：对不起，我们分开吧。
　　杜程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后来摁灭了屏幕。

　　＊＊

　　杜程没回过家，节假日在外面打工，没收过杜暖的一分钱。

　　外公的去世大概是和每个人都有关系。
　　外婆虽然难过，但是也讲道理。
　　再又一次杜暖闹杜程的时候，外婆拍了桌子，说：“小暖！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你爸的死和你没关系吗！”
　　杜暖瞬间静了下来，很快否认：“和我没关系，就是被他们气的！”
　　“要不是你天天在你爸面前诉苦，说些偏激的话，他怎么会突发心脏病！当时你让裴力去拿药，他拿错了药，你连看都没看就让你爸吃了下去！我一直不说是因为知道你是太着急了，所以我没怪你，但是你不要把责任推到他们的身上！”

　　那时候杜程才知道外公为什么会突发心脏病，为什么在还没有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他又想起来医院的那一幕，觉得自己的心钝疼。

　　阻隔在他和章张之间的，是他们最亲近的父母。
　　很奇怪，他们也说不清楚分开的因素到底是什么，好像有很多，从高考完就开始，他们挣扎了三个月，最终还是分开了。

　　却不是因为不爱。

　　章张回去过两次，避开了节假日。
　　赵子玉提前问过他，确定他回家的日期，自己也翘了课回了家。

　　在小区楼下见到章张的瞬间赵子玉有些不敢认，还是记忆中的眉眼，却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少了些什么。

　　章张笑着问：“你怎么样啊。”

　　赵子玉没提他和杜程的事情，给他讲了讲自己，顺便告诉他姜梨谈恋爱了。
　　章张有些惊讶，下意识脱口而出：“和许天赐？”
　　“不是，”赵子玉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说：“你肯定猜不出来。”
　　“那你快说。”
　　“你还记得高三那次考试，姜梨许天赐他们回家反省吗，还有一个男生，二班的崔宸。”

　　章张记忆里有那个男生的样子，点了点头，说：“也不稀奇，听说他喜欢姜梨很久。”
　　赵子玉倒是很感慨：“姜梨毕竟喜欢了许天赐五年呢，还是挺遗憾的，好不容易许天赐回头了，姜梨转眼就不喜欢他了。”

　　下一秒赵子玉的头就被人打了一下，章张扭脸一看，看到了几个月没见的姜梨。
　　“我就知道，”姜梨瞪着赵子玉，说：“我说你怎么提前和班长商量好要翘课回家，原来是章张回来了，你还不告诉我。”
　　赵子玉离她远远的，说：“你又没问，那你回来干嘛？”
　　“废话，我买了跟你一趟车，出站的时候使劲喊你你都不理我。”
　　“你也翘课了？”
　　姜梨冷笑：“我才没有，我和导员请了假，我这可是正当的。”
　　“早知道我也请。”
　　“没有早知道。”

　　章张看着他俩斗嘴，恍然间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姜梨又说：“你们刚刚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章张说：“他说你谈恋爱了。”

　　姜梨听到后笑了，大大方方地拿出手机来给章张看她的手机屏幕。是她和崔宸的合照。
　　记忆里那个斯文柔弱的男生现在长得很高，眉宇间都带着自信。
　　姜梨说：“帅吧。”

　　章张点头。

　　“好突然啊，我以为你会接受许天赐呢。”赵子玉说。

　　“打住，”姜梨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说：“人要向前看，说了不回头就是不回头，况且我和崔宸很好啊。”

　　姜梨说完自己，又说赵子玉：“你是不是也该找个对象了，咱仨就你万年单身。”
　　赵子玉撇了撇嘴：“我还没遇到呢，不着急，况且章张不是也……”
　　他及时止住了话，姜梨也瞪了他一眼。

　　章张看向别处，说：“你们什么时候回校？”
　　赵子玉说：“我今天就得回去，下午的那堂课不能翘，翘了期末准挂科。”
　　“那你俩一起回去吧，”章张对姜梨说。
　　“我是请假了的，可以多陪陪你，”姜梨缓解着气氛。
　　“不用，”章张说，“我还有些事，下次咱们再见。”

　　他们三个一起走了一段路。

　　赵子玉一直在抱怨去学校的地铁很堵，四号线一路向北，往往是车上终于没什么人了，他们也该下车了。

　　章张静静地听他说，又不免觉得好笑，像赵子玉这样懒的人，地铁上没座位，出了地铁还要走上几百米，一定是很让他抓狂的。
　　赵子玉又补充了一句：“我尝试过打车，发现打车的话是有位置，只是永远到不了目的地罢了。”

　　对于章张来说，好像总是三年一个轮回。

　　三年前，他也是期盼着和他们一起上附中，结果没去成，只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去感受。

　　现在仍是。

　　后来章张一直沉默，陪着他们到了车站，赵子玉说：“赶紧走吧，到北京晚不了，到学校估计得晚。”
　　姜梨应声，又看了章张一眼，终是没忍住，说：“杜程也还好。”

　　章张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一颤，随后点了点头。

　　姜梨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相信他们绝对不是自愿分开的。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执拗，喜欢能藏三年，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姜梨还想再说什么，赵子玉催促道：“检票了，快走了。”
　　章张推了他们一下，说：“快去吧。”

　　从车站出来后他去了炸鸡店。
　　丁佳正擦桌子，章张立马走上前抢过她手里的抹布，说：“我来。”
　　丁佳“哎呦”一声，朝里面喊：“大春，你看谁来了。”
　　大春出来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又看向章张后面，说：“就你自己啊，杜程呢？”
　　章张低声答话：“他在学校呢，没回来。”

　　丁佳瞪了大春一眼，又拉着章张往楼上走，说：“大春，一会你收拾一下这里。”

　　章张其实还是很怕丁佳会问他什么，他答不上来。
　　好在丁佳什么都没问，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说：“看着像几个月的？”
　　章张算着日子，说：“六个多月了。”
　　丁佳说：“真聪明。”

　　“小宝贝要平安健康出生呀，”丁佳摸着肚子说。
　　章张皱了下眉，说：“佳佳姐你老是说这些，肯定会的。”
　　丁佳就笑：“你不懂，做了母亲后，最期盼的就是孩子平平安安。”
　　章张垂下眼眸，又想起张景溪和杜暖极力阻止他和杜程在一起的样子，扯出一个苦笑。

　　晚上的时候丁佳又说自己嘴馋想吃火锅了，他们三个便一起去了火锅店。
　　丁佳照常给大春调蘸料，大春不忘秀恩爱，“我这辈子爱吃火锅就是因为你调的蘸料。”

　　他们吃完火锅往外走，在门口章张和丁佳一起等着大春去开车。

　　有两个男的从一旁经过，撞了丁佳一下。
　　不见得是故意的，但是撞得丁佳歪了身子，他们还没回头道歉。

　　章张立马扶稳丁佳，又冲着刚经过的两个男的说：“你们俩，撞人了看不见吗？”
　　那两个人回了头，无所谓地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又要继续往前走。

　　章张快走两步拉住其中一个，强迫他转过头，皱着眉说：“道歉。”
　　被拉住的那个人想挣开，章张的力气很大，没让他挣开。
　　章张又重复了一遍：“道歉，”这次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那人快速说了声：“对不起。”
　　章张松开他，说：“以后看着点。”

　　丁佳看着章张朝自己走过来，刚刚脸上那抹不耐烦的表情已经消失了，他又过来扶着自己。

　　细数下来，丁佳还是第一次看见章张一个人，却有点脱离印象。
　　此刻的章张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原来章张身上带着的乖不是天生的，是只有杜程在的时候才会见到那样的章张。

　　大春很快把车开了过来，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
　　路上大春问章张把他送回清桑湖吗，章张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把他送到家后大春就开车走了，看着车走远后，章张在原地站了很久，后来又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他对师傅说：“去清桑湖。”

　　天色渐晚，已经进入秋天，风吹过脸颊有些凉。
　　章张站在楼下面，却迟迟没敢上去。

　　没多久，北宋街上的路灯亮起，各个门店前也都亮起灯，借着风能听见几声附中的铃声。
　　后来，这条街上人烟开始稀少，几家门店正在收拾着门前的东西，很快又灭了灯。

　　章张在这里站了多久，心就疼了多久。
　　和杜程在一起的日子太过难忘，越靠近这里就越觉得心上扎着的那些细细密密的针越用力。
　　他不能释怀，所以不敢上去。

　　他就只敢站在这里，故意让那些针扎在心上，故意去制造这种受虐般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