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千知北

113、两年

　　——

　　大三的时候赵子玉谈了女朋友。
　　据姜梨报道，赵子玉还是个受欢迎的。
　　选手一是同系同班的温柔御姐，选手二是刚入学的艺术系可爱甜妹。

　　两个人都很好，只是御姐看上去太过不争不抢，甜妹又懂得对喜欢的人就要主动出击，所以当时赵子玉的室友都认定他会选甜妹。
　　哪知第二天赵子玉就和御姐官宣了。

　　当时姜梨问赵子玉怎么选的，赵子玉说：“这哪用选啊，我大二的时候就喜欢她了，她陪我做了多少场实验你知道吗，我早在那么多场实验里对她情根深种了。”
　　姜梨：“那你不早表白，还拖到现在。”
　　赵子玉：“早点那我不是怂吗，我怕她拒绝我。”
　　“现在你就不怂了？”
　　赵子玉笑了：“是我最近有点意识到，她有点不对劲，我觉得她也喜欢我。”
　　姜梨：“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喜欢你就你看不出来。”

　　寒假的时候赵子玉专门带女朋友回了家，在微信上软磨硬泡让章张也回家。
　　章张受不了他，回去了一天半。
　　用这一天半的时间见了赵子玉和他女朋友，又看了看丁乔。

　　赵子玉的女朋友叫肖瑶，很漂亮，说话做事都有分寸。
　　见到章张的那一刻肖瑶明显眼睛亮了一下，悄悄拽了下赵子玉，说：“这就是章张啊？”
　　赵子玉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的？”
　　肖瑶瞪了他一眼，说：“我又不聋，多少次做实验的时候提过他。”
　　“哦，”赵子玉恍然大悟，朝着章张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肖瑶。”
　　章张朝肖瑶点了点头。

　　＊＊

　　其实肖瑶不是从赵子玉口中知道章张这个人的，早在高考后她就知道章张了。
　　当初附中发出来的视频里那条热评，她就是那个6976楼。
　　那句“弱弱地说一句，你们不觉得他俩像是一对吗”就是肖瑶本人发的，从而引发了一场他俩谁攻谁受的激烈讨论。

　　后来那条评论被删除，肖瑶不知道被哪个姐妹拉进了群。
　　她们酣畅淋漓地讨论了三天，得出来攻一定是杜程。
　　不过当时她磕他俩归磕他俩，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赵子玉。
　　视频里的赵子玉笑得吊儿郎当，只看那一眼就移不开了。
　　幸运的是开学报道那天她就遇到了赵子玉，烈阳高照，她正在那等着她父母过来，却意外地看见赵子玉从她面前走过。
　　后来又得知她和赵子玉同系同班，便开始了两年的暗恋。

　　她也偶尔见过杜程几次，每次都是他一个人，从未见过章张。
　　可是她见到的杜程比那张证件照还冷，万物不达他眼底。

　　＊＊

　　肖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章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候她在评论区看到过一句话，是个附中的人说的——章张身上是带着光的，但是这光不会显得别人黯淡，它会自己串到别人身上去。
　　这条评论有很多人附和，这也是肖瑶对章张的第一印象。

　　可是现在的章张却给她一种感觉，周围的人都发着光，唯独章张身上是暗的。
　　肖瑶向来共情能力强，联想起杜程的样子，又看到章张的样子，不免觉得难受。

　　章张话很少，大部分是在听赵子玉说。偶尔问两句，好像也总是和杜程有关。
　　后来章张和他们告别，肖瑶晃了晃赵子玉的手，问：“他和杜程真的没可能了吗。”
　　赵子玉没有太疑惑她的问题，只是揉了揉她的头，说：“我带你去吃饭。”

　　后来章张又去看了丁乔，买了一大堆玩具。
　　丁乔快两周岁了，长得软软糯糯，谁见谁想rua两下。
　　大春专门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给她放玩具，这个家谁来谁拿玩具。
　　大春给章张开门，看到他手里的洋娃娃，又覆上额头，说：“上一周杜程来过，刚拿过来两个娃娃。我看我也不用开炸鸡店了，等她长大了我干脆开个玩具店，保富。”
　　丁乔闻言立马跑过去，说：“不许卖我娃娃！”
　　章张顺势逮住丁乔，把她抱起来，笑着咯吱她。

　　大春的炸鸡店运营得特别好，又招了三个人，现在纯当老板，不需要每天去炸鸡店，每天陪着丁乔。
　　丁乔很像丁佳，长得像，性格也像。
　　大春告诉过丁乔很多次，说她妈妈才是最爱她的人，连自己这个爸爸得往后站。

　　丁佳每次见杜程或者章张的时候，经常会问“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结果总是会得到他们肯定的回答。
　　杜程和章张会一次次地告诉丁乔——“你妈妈很漂亮，很爱你。”

　　那天章张走的时候进电梯，他摁了1楼，中途进来了一个人，摁了负二楼。
　　到了一楼后章张刚迈出一步就猛地收回步子，他看见杜程正站在旁边的电梯前。

　　那瞬间他躲到电梯的墙角，心脏剧烈地快要跳出来了。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杜程，他没有勇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同行的大哥好奇地看了章张一眼，问：“你不出去？”
　　章张摇了摇头。

　　以大哥的视线正好能看见外面的人，大哥挪了下步子，问：“帅哥，这电梯往下走，你上来吗？”
　　章张没听见杜程的声音，只是看见大哥又摁了关门。

　　他跟着大哥到了负二楼，在那里站了很久。

　　明明他那么想见杜程，明明他们曾是那么亲密的情侣，现在偶然见到却还要躲着，生怕被对方看见。
　　多可笑。
　　分明是好好的结束了，章张却从来没有释怀过。

　　他不敢见杜程，不敢一个人走北宋街，不敢去清桑湖。
　　每每大雪降、柳絮飘、蝉鸣响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杜程，又开始长久的沉默。
　　每每路过水果店看到桑葚，他总会从心底蔓延难过。这种难过大概是很强烈的，总是让他想呕吐。

　　很多次他站在清桑湖的楼下，一站就是很久，从来不敢上去。
　　两年的时间，清桑湖一直没变，北宋街却变了。
　　有些老店更新换代，换成了门店装修精致的饭店。
　　那条每到傍晚就烟火缭绕的北宋街，不复往日。

　　明明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章张却一点往日的影子也看不到，又觉得遗憾。
　　多么遗憾啊，他和杜程一起走过的痕迹，这就不见了。

　　＊＊

　　章张回了趟家，这两年里他和张景溪很少沟通。每次在家都不会超过两天。
　　临出门前张景溪叫住了章张，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说：“儿子，你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
　　章张垂着眼帘，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最后他也只是转过身看着张景溪笑了下，说：“时间快到了，妈，我走了。”

　　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会变个性格。
　　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不能和那件事情和解，是因为很久都没有办法走出来。
　　所以和杜程分开是条线，线以前是爱笑爱闹的章张，线以后是沉默寡言的章张。

　　章张在高铁上看到群里老师刚布置的作业，切屏的时候不经意点到了微博，无意中看到了顾知景三个字。
　　大明星上热搜不稀奇，但是顾知景这个名字后面还跟了个深红色的“爆”。

　　章张皱着眉点了进去。
　　他看了很久，但是没看太懂，只能从文案中看出来上热搜的原因是顾知景谈恋爱了，对方也是男生。
　　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章张退出去回了条消息，再刷新就显示错误了。
　　后来微博再没能登上去。

　　这件事沸沸扬扬传了很久。
　　开课那天，章张早早到了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
　　不久，前面坐过来两个女生。

　　“你看，现在一查‘顾知景’，那些营销号发的都不见了，可真是资本的力量啊。”
　　“说他喜欢男的，真的吗？”
　　“你没看那些照片啊，虽然糊，但是谁也不是瞎子，另一个人明摆着也是个男的。”
　　“啊，这……他可是明星诶，喜欢男的，有点恶心……”
　　“对啊，要不你看他粉丝，掉了多少啊。”

　　章张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朝前面两个女生说：“因为喜欢的也是男生就恶心吗。”
　　前面两个女生闻声转过头，看见面无表情的章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章张继续说：“喜欢异性、喜欢同性，两者有什么区别。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爱，其中一种来自同性，有哪里不对。”
　　大概是章张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两个女生什么也没回答上来，转过头等了几秒，收拾东西往前挪了几排。
　　后来章张刻意地查过几次顾知景，却没有再看到关于那件事的一点消息。

　　章张始终喜欢独来独往，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宿舍、教室、食堂、自习室四点一线，他很少出去。

　　有次严逸飞和他女朋友一起去校外的宠物店接猫，却因为他想浪漫一把骑自行车，结果把他女朋友膝盖摔了。
　　严逸飞立马带着他女朋友去了医院，中途给章张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去宠物店接一只叫做“白开水”的猫。
　　挂断电话后章张就收到了微信，是严逸飞发过来的地址。

　　到了宠物店后他环视了一圈，看着整个房间的小动物，突然觉得要是养个小家伙在身边也挺好。
　　店员注意到他，走了过来，说：“你好？”
　　章张看向店员，正打算说自己的来意，却止住了话。
　　“邬白？”

　　他这才知道邬白也在上海，只不过不是一所学校，邬白没课的时候会在这里兼职。
　　接到那只叫做“白开水”的猫后他们两个坐在旁边的咖啡店里。

　　邬白盯着章张看了好久，最后听见章张嫌弃的声音：“你这样真的让人误会你有多想我似的。”
　　邬白咳咳笑了起来，说：“总是看着你不太一样了。”

　　章张没接这句话，看着窗户外面，一直沉默。
　　邬白从未想过和章张单独待在一起会冷场，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他看着章张的侧脸，有些好奇：“你怎么现在这么不爱说话了？”
　　章张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邬白大概猜出来些什么，对章张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说完就跑出了咖啡厅。

　　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邬白回来了，还喘着气，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章张。
　　章张有一瞬间的恍神。

　　是一盒巧克力，高三那年杜程给章张，最后不见的那盒。
　　邬白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偷拿的，但是一直没吃，放到了现在，早就过期了，”说着他挠了挠头，“还给你吧。”
　　章张接过那盒巧克力，低着头看了很久，最后轻声说：“谢谢。”

　　＊

　　严逸飞的人还没到宿舍就先听见他的声音：“白开水~我的宝贝~我回来啦！”
　　接着他人出现在宿舍门口，白开水立马扭开脸傲娇地不看他。

　　严逸飞手里拎了袋葡萄，看见章张立马凑过去把葡萄献给他，说：“谢谢你把我的白开水接回来！葡萄是我宝贝买的，借花献佛~”
　　章张把葡萄推走，说：“不用。”
　　严逸飞撇了撇嘴角，说：“很甜的。”说完看着章张还是没有反应，便拿着葡萄去和别人分了。

　　舍友都在聊天，章张一直沉默着。
　　最初他还因为那盒巧克力和杜程闹了场矛盾，暧昧的记忆浮现在记忆里，转眼就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严逸飞说着话突然眼尖地瞧见他手抚着的巧克力，有些奇怪：“你买巧克力了？”
　　章张什么都没解释，点了点头。
　　严逸飞立刻伸出手说：“给我吃一颗。”
　　章张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又垂眼看着巧克力，说：“过期了。”
　　严逸飞惊讶道：“啊，你怎么买了盒过期的巧克力。”

　　后来那盒巧克力一直被章张放在书桌上，别的东西动了又动，只有那盒巧克力从未动过。

　　有次只有严逸飞和符文华两个人在宿舍，严逸飞凑过去拿起了那盒巧克力，好奇地说：“章张为什么这么宝贝一盒巧克力啊？”说着翻面看了看。
　　“这有字，”严逸飞忽然说。

　　那盒巧克力的底面，有一个字。
　　秋。

　　那件事情发生在秋天，所以章张得以侥幸度过这悠悠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