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千知北

64、第 64 章

　　姥姥又摔了一跤，下楼的时候踩空了，脚肿得很高，楼下租房子的那户人家出门正好遇见了，要给姥姥的家人打电话。
　　姥姥一想，两个儿子来不了，女儿又在外地。

　　姥姥摇摇头，“不用打啦，我待会自己就能站起来。”
　　那人显然不放心，扶着姥姥送进了医院。
　　拍了片子是骨折，姥姥不得已给小儿子打了个电话。

　　章张下了晚自习回家发现姥姥不在家，觉得奇怪。平时姥姥不会这么晚不在家，一直都是做好饭菜等着自己回来，章张给张景溪打了个电话，张景溪说姥姥在医院。

　　章张立马去了医院，路上心惊胆颤，手一直在抖，人在不能亲眼见到具体情况的时候总是容易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姥，”章张一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姥姥就憋不住了，上前扑到姥姥怀里。
　　“哎呦，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姥姥抚摸着外孙儿的头，“我没事，不害怕啊。”
　　“怎么可能不害怕，”章张颤抖着说：“我一回家见不到你，我妈告诉我你在医院，吓死我了。”

　　姥姥解释说：“我这不是没带手机，你小舅也没有你电话。”
　　正好去外面打水的小舅也回来了，章张站起来和小舅打招呼。

　　小舅说：“太晚了，你回去吧，我在这陪着就行。”

　　章张不放心，说不定什么时候舅妈闹着小舅要他回家，那就剩姥姥一个人了，“我陪着吧，明天不上学，小舅你回去吧。”

　　显然这话也正合小舅意思，小舅没再推脱嘱咐了两声就回家了。
　　“吃饭了没姥姥？”章张问。
　　“你小舅给我从医院食堂打了饭，你没吃呢吧？”姥姥摸摸章张的手，“现在早晚的天儿还挺凉快呢，你穿这么薄。”
　　章张搓搓手：“不冷。”
　　“啊，去吃饭吧，你能找到食堂不？”姥姥问。
　　“我不去，我陪着你。”章张心里那种慌张还缓不过来，就想在这陪着姥姥。

　　“不用，”姥姥压低声音说：“看到旁边的老太太了不，人家想上厕所了，她动不了，人家儿媳得伺候着人上厕所，你快出去吃点饭避避。”
　　章张看向那边，果然对上老太太的视线，章张又看向姥姥说：“那我先出去，吃完饭再回来。”
　　“去吧，”姥姥摆摆手。

　　章张出了这栋楼果然找不到食堂在哪里，他也不想吃饭，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待会。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章张只觉得心口里有一块堵着，堵得脑子里都憋得慌，当事情发展未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难以掌控的无措感，章张拿出手机拨出了杜程的电话。

　　“杜程。”
　　“嗯，”杜程敏锐地发现这人声音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杜程，姥姥住院了。”
　　杜程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骨折了，”章张说，“杜程，我害怕。”

　　杜程沉默了几秒，安慰说：“不怕，没事的，老人家摔跤要多注意，骨头不容易养好，以后得少动了。”
　　章张呼出一口气，“姥姥这段时间情绪很不对，一直魂不守舍的，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也问不出来，我感觉这次摔跤就是因为她心里想事儿，没注意脚下。”

　　杜程说：“姥姥太孤独了，每天就是等你回家，一整天也很难熬的，多陪姥姥说说话，让她面前热闹点。”
　　“嗯，”章张回忆着，确实是这样，姥姥平时也不出门了，孙子孙女她也见不着面，每天就等着自己放学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又送自己出去，每天和姥姥说不上几句话，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还要再做两小时的题，姥姥还得小心着不打扰。

　　杜程在那边低声安抚着章张，章张在这边悄无声息地落着眼泪。
　　挂断电话后章张回了病房，看见姥姥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章张小心地趴在病床一边，姥姥的手突然覆盖在自己头上。

　　“姥姥，睡吧。”章张拉过姥姥的手塞进被子里，“我吃过饭了。”
　　姥姥“啧”了声，“没有吧，像是哭过了。”

　　章张笑出声来，否认道：“才没有。”
　　姥姥的手又伸出来，摸着章张的手，低声说：“你兰兰奶奶去世了。”声音无起伏却有着散不了的忧伤。

　　“姥姥，”章张嘴动了动，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按理说这些跟你说不着，但是我又实在难受，”姥姥温和地说：“前阵子的事儿，人的生老病死，这是都得面对的，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还是难过，这辈子啊，再也见不着喽。都得经历这个，以后要是我走了，你不能像我这样，你得坦然面对啊。”

　　章张猛地抱住姥姥，声音闷在被子里，哽咽着说：“不许瞎说！”
　　姥姥笑起来，“逗你呢，我得看着我大外孙感情圆满，幸幸福福的才能放心撒手离开啊。”
　　“呸呸呸，以后不能说这种话了。”
　　姥姥“哎呦”一身：“害臊啦？行行行，以后不说了。”

　　章张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所有人都离开自己了，自己就站在那里，一点也动不了，只能看着所有人慢慢从自己面前消失。
　　醒来后缓了半天，埋怨姥姥昨晚瞎说，自己做了噩梦。

　　张景溪上午到的医院，和章张不愧是母子，一进来就扑到姥姥身上，旁边老太太都看傻眼了。

　　姥姥推开自己女儿，嗔怪道：“多大人了，不害臊啊。”
　　“不害臊，多大也是你女儿，”张景溪噘着嘴，“妈你以后别老上下楼了，那楼梯那么抖，我请个保姆，以后管着你俩吃饭和家务。”
　　“不用，我养养就好了，章张爱吃我做的饭，你请个保姆他不一定吃的惯。”

　　张景溪在医院待了两天，后来工作实在脱不开身，只能请了个护工，又让二哥经常来医院转着点。
　　姥姥住了半个月的院，出院的时候张景溪又回来了一趟，把姥姥接回家，花了半天的时间去请了个保姆。
　　姥姥的腿一直好不利索，张景溪实在放心不下，她近期出差频繁，姥姥为了让女儿放心，也同意了。

　　每到周末章张就联系跳跳，让他来这边一起陪着姥姥。
　　跳跳很亲这个奶奶。尽管自己妈妈经常不允许，但是跳跳平时没少往这边跑，现在一到周末章张就叫他，来了给他补习，学累了就在客厅里陪着姥姥看电视。

　　高二也结束了，假期只有短短15天，不过也足够了。
　　章张利用这段时间给跳跳补习他的弱科，跳跳在期末考试里提升了不少，小舅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阻拦跳跳一到周末就往这边跑。

　　姥姥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脸上不再带着愁云惨淡的模样，经常笑。
　　张景溪也回了家，陪着他们，每天都很快乐。

　　过年的时候章张还想暑假回趟家看看杜程赵子玉他们，结果这个假期又没能回去。
　　杜程的时间更紧张，只放了十天假期就开学了。

　　两个人就保持着视频通话，经常视着频比赛写卷子，最后挂断的时候通话时长四五个小时。

　　开学后整个校园里只有高三的，高一高二还没开学，他们倒是过了几天省心的日子，中午也不着急往食堂跑了，一个个慢悠悠的，去了食堂也不怕没好吃的饭菜。

　　中午吃过饭回教室，潘正坐在桌子上大声说：“咱们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啊，高二的下周一开学。”
　　“啊！”女生苦着脸说：“再过几天还得去和他们抢饭吃。”

　　数学课代表拿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午自习下课要收，大家抓紧时间快做吧。”
　　大家无精打采地传着卷子，在拿起笔的一瞬间又瞬间生龙活虎与数学题死磕。

　　八月份传来小道消息，姥姥家这片要拆迁，连带着那片城乡交界处的居民房。
　　小道消息很快被印证是事实，张景溪和姥姥商量了半天，让姥姥跟着自己回去。
　　老人家不愿意，觉得这是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家，所有的记忆都留在这里，走了、拆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张景溪也犹豫，姥姥不愿意离开这里，章张又上了高三，回家怎么看都不是个好选择。
　　她暂时先租了个房子一家人搬进去，这下章张上学不方便了。
　　而且两个嫂子倒是经常上门来“拜访”，领着自己的孩子，进来就搂着自己婆婆，意图明显的很，想要分的市中心那房子。

　　姥姥心里也不愿意搭理她们，但是孙子孙女毕竟是亲的，始终也冷不下脸来。
　　两个嫂子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孩子上学自己就过来，不上学就带着孩子过来，一来就在厨房忙活，又哭诉自己老公不上进，孩子过得特别不好。

　　姥姥不想听她们这话，转身回卧室的时候被二儿媳拉了一把，往后踉跄倒在了沙发上，张景溪心都不跳了，好在是没啥大事，就是都吓了一跳。
　　张景溪呵斥她们别再来，还是挡不住她们。

　　后来张景溪终于做出决定——回家。
　　这事不能拖，多拖一天都只有弊端。

　　不过张景溪还是决定尊重母亲和章张的意见。

　　“妈，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张景溪劝说着，本以为老太太不会轻易松口，没想到老太太立马就答应了。

　　“行，去，在这边我也是太累了。”姥姥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无奈，租别人的房子总是不方便的。张景溪正打算给章张办住宿，不然现在他每天上下学得一个小时，而且还一直受着两个儿媳的骚扰。

　　“儿子，咱们回家，给你转回附中，你愿意吗？”章张晚自习下课，张景溪在门口等着他。
　　“你爸的同学，在附中教书的，你爸问了他那边的进度，和你这边差不多，两所学校实力也差不多，你转过去适应一段时间，应该能跟得上。”

　　愿意吗，章张想，自己一定是特别愿意的，毕竟在这里两年的生活中，有一年半都在想着能去附中。
　　可是真的有这一刻了，章张却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了。
　　可是自己又真的舍得这里吗？
　　这里的两年，日夜更替的七百多天，真的舍得吗。

　　章张沉默了一路，到家楼下的时候看了一眼四周，“行，你安排吧。”

　　章联京在那边联系附中的老师，张景溪在这边办理手续，章张没再去上学，待在家里一套一套的做题。
　　一天傍晚章张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犹豫了几秒接通，对面传来高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