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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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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和男人间的暧昧,女人和女人间的嫉妒,那个味儿,闻也能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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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一样,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来到新成大厦附近。
大厦的一楼是阿越公司的旗舰店,她走进店里,卖的是日本的摩托车,KAM品牌,这个牌子她以前没有见过,大厅里展示了很多不同的款式,属于中高档的价位吧。
店员看她一个人转悠了很久,过来招待,热情地给她介绍了几款畅销的女式车,询问她:“您想买哪一个价位的?”
“我随便看看。”
店员微笑,示意她随便看。
另一位店员端着一个杯子过来:“请喝咖啡!”店铺的服务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没有因为她的“随便看看”就对顾客白眼或者不理睬。
她礼貌地接过咖啡,到旁边的休息区找了一张小桌子,索性坐着慢慢喝。
“chào em !”(你好!)
阿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但她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虽然说话人还离她有一段距离,虽然只有简单两个字!她认得这个声音,是阿越的,绝对错不了。
刚才和店员打招呼的人就是阿越。他是和一个女人一起走进来的,女人一副职场打扮,露出颀长的脖子,简洁干练,阿云没敢细看,赶紧埋下了头,转身背对着他们。
女人也是来参观摩托车的,但是看那个派头,不像顾客。
阿云偷偷窥探的时候,看到他们也在巡视那些拿出来展示的摩托车,阿越和女人的交流,除了几句简单的客套话,其他时间都是用英文,那么…..这是一个外国女人了。
除了油耗,其他的专业词汇阿云也听不太懂,大概在说离合器,弯梁之类的细节问题。阿越讲的时候,那个女人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偶尔也问阿越一些问题,离得远了,听不到具体谈论的内容。
他们也在休息区坐下了!
店员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女人把笔记本收到了包里。
两个人开始闲聊西贡的天气等等。
女人放下刚才一丝不苟的表情,整个面部变得柔和可爱起来,如果不是在摩托车店,换成水吧或者冰饮店,咖啡馆等场合,那么,她和阿越,看起来,真像是一对约会的情侣。
阿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了。
她本来想溜之大吉的,因为这会儿阿越是背对她,阿云能够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看那位女人,也可以随时离开不会被阿越发现,但她并没有选择马上逃走。
那女人看阿越的眼神,怎么有种不一样的光芒呢?有痴有恋有崇拜。只有爱,才能让一个女人发出那样的光。
阿云不钝,甚至有些敏感。女人和男人间的暧昧,女人和女人间的嫉妒,那个味儿,闻也能闻出来,阿云这会儿是闻出来了。
女人问阿越:“准备怎么款待我呀?”
“晚上请你吃越南菜?”
女人不置可否。
阿越又说:“日餐?中餐?西贡都有。”
阿云无法判断,这个女人来自哪个国家,中国?泰国?日本?……亚洲女人的长相,但英文发音很流畅,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地域,国别等口音。
难道,是八卦新闻说的日本公司老板的女儿?阿云这样猜测,又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莞尔:“在越南的土地上,当然是越南菜!”
“ok!那我现在先送你去酒店休息,晚上八点左右我去接你,没问题吧,我今天需要加一点班。”
女人点头,起身离开位置,阿越也站起来了,阿云赶紧把头彻底伏在桌子上,再用包给挡着侧面。
阿越忙着殷勤招待他的贵客,并没有留心店内客人的举动,此时他们俩已经走到了店门口。
那女人穿着细高跟鞋,职业裙装,跨出店门的时候好像身子歪了一下没站稳似的,看起来像有意为之。
阿越扶了她一把,她顺势挽着阿越的胳膊。阿越像西方男性那样,礼貌又绅士地把右胳膊都交给了旁边的这位女士。两人一同走出去,更像情侣了。
工作人员已经把车开到了路边上,阿越为女人打开车门,自己坐到驾驶室,车辆启动,一下窜出去好远。
阿云走出摩托车店,怏怏的不痛快。
这个女人叫晴子,是个日本人,她就是传说中阿越在日本公司的“内部关系”,但八卦离事实的真像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她不是什么老板的女儿,她的父亲在一所中学教书。
这些,阿云是后来才知道的。
青美约了阿云在学校附近的小馆子吃饭,她最近总是特意抽时间陪着阿云。
两人随便点了几个菜,店家盛来两碗米饭。阿云两眼无光,没有什么食欲。
“别想太多,给他一点时间,阿越迟早会想通的,嗯?”
“没事儿,我和他早就结束了。”
“没事儿就好,笑一个!”
阿云勉强地笑了一下。
青美又说:“要不,我再约他出来吃个饭?把阿明也叫上。”
阿云定定地看着青美,语气平淡,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青美,他应该,有女朋友了,应该是工作关系认识的,那个女人很漂亮。”
“怎么可能!!!???”青美用完全不相信的语气:“他?……女朋友?你说的肯定是他办公室的小陈。是,有时候他下班会顺便搭小陈一截路,但是,人家小陈有男朋友,我见过,也是他们一个公司的。拜托,你别吃这种没来由的醋好不好?”
阿云埋头扒了一口饭:“那个女人不是越南人。”
“行了行了,别乱想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找女朋友,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个女朋友,肯定是找了个女人演戏,故意气你的。改天我一定把这个事调查清楚,凭她是哪国的女人,都把她赶走,行不行?”
阿云觉得自己大概是神经失常,怎么会不自觉地对那位不知道是哪国的女子产生了敌意。
这女人让她想起了萍姨——她们都不是好人。
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呢?也许有些共通之处吧。
萍姨说话像个单纯的孩子,可内心一点也不单纯,她能搞得别人家破人亡;那个女人打扮得体优雅,却在阿越面前使小伎俩故意摔倒,总之,她们都不是正经女人,擅长勾引男人。
反正,阿云就是这样想的。还有,这个女人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关于萍姨的一切。
萍姨有过不少的情人,她最看重的一个,是阿云的父亲林长生,是的,事实就是这样,萍姨在嫁给阿越的父亲之前,是阿云父亲的情人。
在西贡,阿云的父亲林长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生意人,比他有钱有权的人多了,萍姨为什么偏偏要跟林长生呢?
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归结于林长生不俗的外貌,一米七五的个子,长得周正英俊,人群里算得上出众了,还有点儒商的气质,谈话也算得上幽默风趣。
萍姨和阿云的父亲勾搭上,应该是在阿云十岁左右,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唐叔给母亲打电话,说林嫂,您还是过来一趟吧,又隐晦地说了一些为了孩子之类的话。
阿云的母亲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就是后来母女俩一次又一次突然踏上西贡这片土地的原因,每次父亲都会找理由赶她们回国,住不了多久的。
最长的一次,是高中过来的那一回,一直住了五六年,连阿云的大学,都是在西贡上的。那时她的爷爷是她姑妈在照顾了,父亲没有理由再强迫母亲回去。
母亲是狠了心了,决心在西贡扎根,和这个狐媚小三阿萍斗到底,反正不能让她父亲如了愿。
阿云的母亲本来性子软软的,也不见得是舍不得父亲,他们长期分居,谈不上有多深的夫妻感情,性格也多有不合。
母亲之所以不退让,把父亲盯得死死的,完全是源于一个女人不愿意输给另一个女人的倔强。她觉得她要争这一口气,如果被这么一个涂脂抹粉的艳俗女人给打败了,那是多么伤自尊的一件事情啊!
那几年,母亲和父亲同出同进,父亲谈什么生意她也一起去,想尽办法让他不能单独去和阿萍见面,阿云的存在也使父亲少了一些肆无忌惮。
阿萍那边,恨林长生被老婆一管,就没了主意,感觉这些年被这个有家室的男人玩弄了,愤愤不平,听说有大半年没有唱歌。后来……后来,是怎么搭上阿越的父亲的,谁也不知道了。
阿萍算是半公开的和阿越的父亲吴志强在一起,那时候阿越的母亲还在世,阿越的母亲是后来被他们气死的。
两人租了一栋靠河的房子,吴志强十天半月连家也不回了,阿越的母亲和他闹了很多次,这个男人就像中了邪一样,根本没有歉疚的意识和回头的可能。
阿越的母亲精神日渐萎靡,身子也瘦削得没有人形,她终于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在一个三月末明媚的春日离开了这个世界。
过了一个多月,阿萍就被迎娶进门,成了阿越的继母。再后来,娇娇就出生了。
阿云的父亲林长生被这桩婚姻气得不轻,本来两家做茶叶批发,在生意上是竞争对手,吴志强不是不清楚,阿萍是他林长生的人,这谁不知道?竟然趁人之危夺走了他的女人,这简直是公然挑衅!
阿萍对林长生的恨,远比想象的要深。就算另找男人,为何偏要找吴志强,明明知道他和林长生,生意上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这里面不无报复的因素。
更恶劣的是,她把原本属于林长生的客户,也带到吴家那边去了。
林家的很多生意,阿萍是有功劳的,她凭借自己在西贡的声誉和人际,替林长生穿针引线带来的客户,现在也一并带走了!
这样林家的生意就迅速垮了下来,吴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又开了几家分店,收购了几家茶叶加工厂,这个女人的力量,不可小觑。
后来吴家又趁着林家势微,趁机打了一波价格战,林长生十年八年都难以翻身,这个女人真是狠!
现在的这个形势,相当于林长生的女人和生意,都被吴志强给夺走了,爱情和事业都败给了竞争对手,林父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行为举止开始不受控,思维越来越极端,有点神经质。
有一天他指着阿云的母亲咒骂,说她是个灾星,让她待在国内偏要过来,一来他就倒霉,母亲气不过,和他大吵一架!
不止和阿云的母亲吵架,这段时间,林长生看谁都不顺眼,几个客户多问了一些订单的细节问题,就被他轰出店里!
他在路上遇到阿越的父亲,平时很讲究礼节面子的他此时完全不顾形象了,公开指着对方骂:“吴志强你这个王八蛋……你连一个妓女都娶…….”
吴志强现在正春风得意,这种辱骂他是不要忍的,直接上来就动手,几个来回把林长生打倒在地,要不是阿萍拉着,都要出人命的!
林长生想起来就气,愤恨决绝地骂女儿:“你喜欢什么人不好,你偏喜欢吴家那个杂种!跟他爹一样,就是个小人。不准你再和他鬼混了,我要是再看到你和他一起,我打断你的腿。”
林长生想过了,如果阿云继续和阿越好,将来嫁给阿越,叫吴志强爸爸,叫阿萍妈妈?他是受不了的,如果是这样,吴志强就更有理由嘲笑他了,这种羞耻的感觉,比死了被鞭尸挫骨严重多了,他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阿云也恨,吴家和那个女人也太残忍了,简直不给父亲留活路。
吴家,也是阿越的家。可阿越也是受害者啊,他自己的母亲也是被他父亲这段令人不齿的感情弄得抑郁而终。
偶尔在巷子里遇到,阿越看着阿云,阿云也只能是看着他,不敢说话,不能靠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比哭还要扭曲,他们真是搞不懂,局面何以变得如此的混乱,突然的变故把两个年轻人都打垮了,这段青涩的爱情,一下掉进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毫无疑问了,这辈子她和阿越是不可能了,如果强行要和阿越在一起,无异于直接要她父亲的命。
阿云流泪,阿越痛苦。
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吴志强和林长生又打起来的,阿云和母亲赶到的时候,救护车都来了。
林长生直接被担架抬到车上,阿越也想跟着去照顾,被林长生几句话骂得一脸沮丧:“给老子滚!吴家的王八蛋!你老子抢了我的女人,你还想抢我的女儿!你做梦吧你,我死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吴志强的儿子。”
阿云泪如珠串,救护车开走了。阿越也走了,他是那天离开西贡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人家说,他去了芹苴。
林长生出院后,想了一个东山再起的办法!也有可能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想出来的。
林长生早就看出来,阿明也喜欢自己的女儿,如果把阿云嫁给阿明,和阮福海结成亲家,靠着阮福海在政界的地位,和他老丈人在商界的话语权,就可以进行融资,同时争取到商会主席的位置,今年刚好轮选,这是一个机会。
按照这个设想,用不了几年,又可以和吴志强抗衡了!
阿明过来看望出院的林长生,林父强撑着和他聊天,问他父亲最近忙不忙,外公身体怎么样…….
阿明临走的时候,林父又让老掌柜唐生挑了几盒包装精致的茶叶,让带给阮福海。
阿明本来就对阿云爱慕已久,他的母亲和阿云很投缘,一直很喜欢这个姑娘,几次说要是阿明找个这样的儿媳妇就好了。
阿明也不傻,从林父的话语和态度,他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隔了几天就请父亲按照越南的礼俗上门提亲,林父当然是欣然应允,谦虚的说了几句,这几年生意败落,没有什么嫁妆等等。
阮父答应婚礼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
阿云知道自己的婚事,就这样被父亲给定下来了!只有一个感觉,自己被父亲卖给了阮家。
都什么年代了,这种卖女儿的事情还会发生,还发生在像她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身上。
阿云坚决反对,死也不同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地哭了几次,然后绝食抗议!
她看电视上就是这样演的,等女儿奄奄一息的时候,父母总会收回成命,因为做父母的,谁也不会逼死自己的儿女。
的确是这样的,到了第四天,她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了力气,哭也哭不出声了,话也说不出来了。母亲和父亲又吵起来了。
“你是要用女儿的命,去和吴志强斗吗?”
“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生意,也是为她好,阿明哪里配不上她?脾气好,家世好,对我们的女儿也好。难道你想让女儿,嫁给吴志强的杂种啊?”
“女儿不喜欢阿明,不想嫁给阿明,她已经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要逼她?这里是西贡,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已经答应了阮福海,生意人要讲信用,一口唾沫也是一个承诺。我要是现在反悔,以后我在华人圈子还怎么混,大家都会说,林长生啊,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小人。”
“你只是口头承诺啊,他们也没有去政府登记,现在还来得及,你不能为了面子,害女儿一辈子啊。”
“你是想让我得罪阮福海?这个人是能得罪的吗?这门婚事要是不成,阮家颜面何存,你以为阮福海能给我活路啊!”
林长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虽然也会得罪阮福海,但他不至于将我置于死地。”
“你说。”
“你马上带阿云回国,我自己在这里打拼几年,攒一些钱,然后我也回国和你们团聚。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回西贡了。”
“回国悔婚和在这里悔婚,有什么差别吗?”
“哎呀,等你们回去了,过十天半个月的,我就放出消息,说我女儿突然染疾,不治身亡了。人死了,婚约就不存在了嘛。他阮福海能拿我怎么样?最多,他拿来的东西,我给他退回去喽,反正我也没动。”
“你……你…….”阿云的母亲用手捂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林长生啊林长生,亏你想得出来,青天白日的,说自己的女儿死了。”
“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那些迷信的东西,你不要去想就好了嘛,我这是计策,我说我女儿死了,我女儿就死了?”
阿云和母亲又匆匆启程,再一次离开了西贡。
这次桃色事件的变动,林家唯一好受的人恐怕只有阿云的母亲了。
阿萍结婚了,没有嫁给林长生,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结果。
所以说,一件事情发生了,是坏事还是好事?这要看对谁了。
很明显,这次的变动,对于阿云的母亲,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吧,至少,母亲这么多年绷紧的神经好像突然松下来了,这场斗争,她没有输!
新山一机场,阿云一次又一次地回头,流下了诀别的泪。
终究是没有看到那个期待中前来送行的人,生活毕竟不是演电影,阿越也不会未卜先知,他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