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系家族》鱼化石

3、第 3 章

　　林君最终也没有对自己的话再做任何的说明，一回到酒店，他就立刻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剩下季凯之和骆雷面面相觑。

　　“你去彻查一下吧！对沈怡萱和沈湘都查。我也不确定林是对哪一个有兴趣。”良久，季说。

　　骆雷迷惑：“老大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不涉入沈氏内部的夺权行为里吗？今天晚上的情况，瞎子都能看出来，沈家现在是个是非窝，沈怡萱、沈丹华、沈书华，一国三公，都上了拳台，不把对方揍得灵魂出窍是不会罢休的。我们何苦跟着搀和？！”

　　季凯之沉吟了一会儿：“不过现在看来，林大概已经下决心和沈氏合作了。”

　　骆雷烦躁地挠挠头：“我早就觉得沈氏邪门得很。H市又不是只有沈氏，不还有易氏吗？”

　　季立刻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不知道易乐贤是沈怡萱的未婚夫吧？易氏势力远不及沈氏，在这种情况下，和易氏合作的话一样搅进去，而且还不得不只能站在沈怡萱这边。”

　　“阿凯，你觉得哪一边比较有胜算呢？”好像烦到极点反而不想再烦下去了一样，骆雷笑着问季，一脸八卦的表情。

　　“不好说，三方各有各的优势。沈书华一直控制着公司主要的几个事务部门；沈怡萱得到老夫人的帮助，又有公论和习俗的支持；沈丹华相对来说应该是弱一点吧，但她毕竟是长女……”

　　骆雷笑了，食指在季的眼前晃了晃：“错啦，沈丹华可一点也不弱。其实她在所谓公司老人中极有人脉，而且据说沈氏里其他几位股东都支持她哦。就连沈怡萱也买她的帐。二对一的情形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的。不过，同样的，她们三个又都有弱点：沈书华，当家人是恶水缸，何况她的脾气也的确太硬，管家时间越长越招人嫌；

　　沈怡萱，经验不足，锋芒太露，这些还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老太太和公论的支持都并不可靠。前不久，沈老太太刚刚把沈丹华的儿子沈奕召进公司里，担任开发部的主管，地位和沈怡萱是一样的了，所以今天沈书华反应才会那么大，她是怕老太太变心，突然喜欢起男孩子了。这也难怪，沈氏毕竟是置身于整个男权社会里，无论如何，母系家族的习俗和公论始终都是脆弱的。又焉知老夫人的心会不会始终如一呢？从过去她管理公司时的情况来看，她是一个实用主义的人，绝不会被任何形式上的东西制约住的。

　　“至于沈丹华嘛，她的软肋就是‘她家的那个大宝贝’！豪爽、热心、聪明，当然也可能是小聪明，好人缘，绝对的花花大少……”

　　“其实抛开公司的利益先不谈，我倒对沈氏的未来真的很感兴趣！”

　　季凯之静静地听完，叹了一口气：“问题是，不能抛开公司的利益不管啊！我实在是有不好的预感，你还是尽快查查吧！”

　　骆雷也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笑了：“阿凯，你就那么信任我？我还以为上次的报告漏了沈湘，你会怀疑我的能力呢！”

　　季凯之瞥了他一眼，闷闷地说：“你令人怀疑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调查能力！”说完，转身离开了骆雷的房间，骆雷只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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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雷的报告在一周后摆上了林的办公桌。

　　“老大，我必须承认，这次我是栽啦！”他无奈地拍拍一大摞资料，“这些全是沈怡萱的。她的大道的小道的消息，各种各样的丰功伟绩，像一部《史记》一样复杂的罗曼史．稍微一查，这些信息就一股脑地涌了过来，甚至包括一些原本应该很隐秘的资料都是这样．就好像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随时跟踪，全程报道一样．真真假假很难区分．”

　　“至于那个沈湘，就更厉害啦，只有这么一张纸！除了最简单的履历表以外居然什么也没有，小道消息，丑闻，绯闻，兴趣爱好……统统没有！”

　　“最让人头大的是，他的本科同学里居然一多半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更别提课任老师了。后来我去查了查才发现，他竟然有近三分之一的科目是申请了免修，直接参加考试的，剩下的科目也是经常缺席，几乎就是个影子学生。居然也能顺利毕业，真是奇迹。”

　　“他现在的导师和同学倒都对他评价很高，但也是仅限于他在实验室的那一点点时间，对于他的私生活和实验室以外的时间里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林君结过那张薄薄的纸，细细地看过一遍，似乎怔怔地出了一回神，然后抬起头，对骆雷说：“他是租房子住的吧！你去把他隔壁的房子租下来，我要搬过去。”

　　“什么？”骆雷吃了一惊，紧紧地盯着林君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端倪。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没有透出任何情绪。

　　“好了，就这样吧。我希望能够尽快。还有，替我联络沈书华，就说希望她能够安排时间作进一步接触。”林君低头翻起了沈怡萱的那摞“史记”。

　　“沈书华？和沈怡萱联系不就行了吗？反正也会转交给她的。”骆雷不解。

　　林君笑着说：“你可真健忘啊！不陷入沈氏内部的接班斗争，这不还是你提出来的吗？我们毕竟还没有和沈氏达成协议，所以现在还是应该和拓展部联系，而不是业务部吧！”

　　骆雷故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君几回，夸张地长吁了一口气：“老大,你这才象老大的样子.我和季从宴会过后就一直在担心，担心你被沈家的‘玫瑰’公主迷住了，影响判断力，搞得公司受损失，连累我的钱包．”

　　林君边笑边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作了个请的手势，说：“罢罢罢，你那个尊钱包我是不敢惹的．”

　　骆雷走到门外突然故作正色道：“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看上沈怡萱了，所以才想起走小舅子路线啊？这个算盘打得可有问题哦！那个易乐贤八成已经把这个小舅子搞定了．那天我在Ｈ大看见他妹妹易乐雅正和沈湘说话，看起来关系还很亲密咧！人家姐弟配兄妹，合适得……”正说着，骆雷惊异地发现林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是怔怔地僵立着，竟象是受了大打击一般．

　　骆雷小心翼翼：“老大？”

　　象是被从什么不好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林君的身子震了震，对上骆雷担心的目光，他只是回避地低下头，竟兀自转身关上了房门，把骆雷关在了门外．

　　站在冷冰冰的门板前愣了一阵后，骆雷有些恼了，正想把门敲开问个究竟，季凯之拉住了他：“老大不想说的，没人能让他说出来！”

　　“我也很好奇．不过，还是再看看吧！”

　　尽管满腹狐疑，但骆雷的办事能力却并未受到影响。三天后，林君就已经站在香川公寓门口，兜里装着沈湘对门那一户房子的钥匙了。

　　香川公寓是那种专门提供给单身白领的小户型式公寓，精巧别致，虽然处在闹市区，却是闹中取静。

　　整个住宅区中近八成的住户都是单身，虽然都是年轻人，但各有各的社交圈，即使是隔壁邻居，也多半互不相识，加之都在为生计、为事业、为凡此种种打拼，因此公寓也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白天竟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林君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手伸进裤兜握了握钥匙，手心满是冷却的汗液，粘粘的。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走上了楼梯。

　　自己期待这一时刻的到来，究竟有多久了呢？

　　也许已经长久得足以忘记其他一切的事情了。

　　只有那个身影，一直、一直、一直固执地守在那里，时时纠缠着自己。

　　不是没有努力地去学习遗忘，但每每以为终于可以忘记的时候，却又害怕起来，害怕那个身影会就这样慢慢淡去，消失……

　　而这一次终于可以得到救赎了吗？林君的内心竟莫名地颤栗起来。

　　紧张、害怕，或许还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这段本来很短的路花费了林君不少时间。但终于林君还是站在了沈湘的房门前。

　　轻轻地扣了扣门。

　　也许是太轻了，里面没有回音。

　　沈湘是在家的，这一点林君是确定的。

　　因为为了确定这一点，林君甚至从早上七点钟就已经偷偷地等在这里了。看着沈湘7：30走出小区，又看着他10：00从外面回来，上了楼。

　　他，此刻，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所以，没有必要再犹豫了！林君一面这样告诉自己，一面又敲了敲门。

　　这一次，房门应声而开。

　　目光正对上沈湘那双温和的眼睛，霎时间，林君感到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一般，一股热意从心底涌出，充满了四肢百骸，漫溢得几乎要从眼中流出来了。

　　虽然已经预想过无数次，这一刹那的冲击还是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但林君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沈湘也愣了愣，旋即试探地问：“林先生？”

　　林君掏出钥匙，在沈湘面前晃了晃：“真是巧啊！我本来是想向新邻居打声招呼的。没想到邻居居然是您！”他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嗓音会泄漏出自己快要沸腾般的激动心情。

　　沈湘微笑着把林君让了进来。

　　客厅里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方桌、一把椅子，桌上还放着一摞材料；一个小冰箱，应该是比较老旧了，发出嗡嗡的轰鸣；两边有通往盥洗室和卧室的房门，不过卧室的门紧紧地闭着。

　　沈湘歉意地对林君说：“林先生，不好意思，我这里很少有客人的，所以我也就弄得潦草了些，您先请坐。”说完，打开卧室的房门，走进了卧室。

　　林君坐到了椅子上，但目光却随着沈湘的身影跟到了卧室。从半开的房门向内望去，屋里依然是简单得一览无余：一张单人床，一台电脑，一排书架，素净得竟如禅房一般，没有半点修饰物，唯一算得上奢侈品的大概就是书架边的音像了。

　　沈湘取出卧室的椅子，回身依旧关上卧室的房门，把椅子放在林君对面，自己却没有坐下来：“林先生，您想喝点什么呢？”

　　林君本想说不必麻烦，但又实在想能够有理由在这间屋子里多待上一会。正在犹豫间，沈湘笑着说：“我想您一定比较习惯咖啡吧。正好我这有些不错的。您稍等。”说着，走进了厨房。

　　林君独自一人坐着，环顾四周，越发觉得空荡荡的。听不见沈湘在厨房里的动静，四下里只有冰箱发出的轰鸣声。

　　林君不知怎的，突然慌张起来，非常渴望能确认：那个人，现在，就在墙的那一边，就在自己的身边！于是几乎是不经大脑的，他高声唤了沈湘的名字。

　　“什么事？”从隔壁传过来那个淡定却有着说不出的温暖的声音，一下子让林君的心平静了下来，他呐呐地说：“没，没事……哦，不，对不起，我不要糖。”说完，林君窘得直想拍清醒自己的脑袋。

　　“好的，您稍等，很快就好了。”

　　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于是林君随手翻起了桌上的那摞纸。那些大概是沈湘的论文稿子，还有些资料，多是有关于药材提取的，象□□之类。最下面的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地抄着些数字，还零星在边缘处写着几个人名。

　　林君百无聊赖地又把它们放回桌上。

　　“对不起，我许久没煮咖啡了，有些手生，您久等了。”沈湘微笑着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中放着咖啡壶和杯子。

　　“林先生，我给您的杯子里加了牛奶，这样对胃会比较好。”沈湘将杯子放在林君面前的桌上，热腾腾、香喷喷的蒸汽迎面而来。

　　林君端起杯子，细细的品了一口，香浓馥郁的口感中夹杂的微微苦意，不但不会让人觉得涩口，反而益发增添了奇妙的回味。“沈先生，您泡咖啡的技术真的很好啊！”林君由衷地称赞。

　　沈湘也端起了自己那杯，用咖啡匙轻轻地搅动着：“这个是程爸爸教我的。”

　　“噢，就是怡萱小姐的父亲，二老爷。”沈湘看见林君迷惑的眼神，补充说明。

　　“您称呼他程爸爸，却称呼他女儿‘小姐’吗？”林君脱口而出，但很快又觉得有些不妥，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无意那么好奇的。”

　　沈湘没有露出任何不快，悠然地拿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笑了笑说：“您就是好奇，也是很正常的。”

　　“您大概也感觉到了，沈家和别的世家是有很大不同的。”

　　“叫程爸爸完全是出于感情；而对于小姐的称呼，那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感情问题了。现在的我还没有这个权力的。”

　　一边说着，沈湘一边慢慢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长长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低垂的眼帘。林君看不清他说话的表情，单单从平静的语调里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君很想找个话题，让对话继续下去，否则自己就应该离开了。

　　可对于沈湘来说，自己毕竟只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又能够说些什么呢？而沈氏这个话题显然过于敏感。

　　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冰箱的轰鸣声，林君益发烦躁起来。虽然也知道，沈湘是绝对不会轰自己走的，但冷场的尴尬还是让林君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对面的男孩。

　　而沈湘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低头品着咖啡。

　　忽然，沈湘放下了杯子，问道：“林先生，有件事您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语气中竟透着几分调皮的味道。

　　林君忙抬起头，热切地问：“什么事？”对上沈湘含着笑意的眼睛，林君的脑子有点乱。

　　沈湘笑着问：“林先生，您为什么要这么急于搬到这里来住呢？”

　　林君的心猛跳了一下。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我们公司要在这里拓展业务，所以有很长时间我都会在H市啊!住酒店总不太方便。”他定了定神，小心地回答。

　　沈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说：“您的咖啡冷了！”

　　看着沈湘的笑容，林君有些忐忑：“您不相信？”

　　沈湘笑着说：“哪里。您这样做也很正常啊。”

　　“可是您的确是不相信！为什么？”林君越来越不自在，固执地追问道。

　　沈湘看着林君有些僵硬的表情，依然微笑着：“因为，我听怡萱小姐说，您在利华酒店已经住了有两个月了；前天我对面的王先生突然告诉我，他三天内就要搬家，原因是有人刚刚出高价要租他的房子。”

　　林君的脸腾的涨红了，暗暗埋怨起骆雷来。

　　还说什么沈湘没有朋友，也许是没有朋友，可邻居呢？蠢材！

　　正在心里数落着，林君又听见沈湘悠然的声音。

　　“而且，就在刚才开门刚看见您的那一刹那，我看得很清楚，见到邻居是我，您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

　　林君的心狂跳起来。

　　是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不过，他分明又和以前有了大不同，虽然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但这种感觉还是让林君的心隐隐作痛。

　　“对不起，林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如果您觉得这个问题冒犯了您，我道歉！”看着林君阴晴不定的脸色，沈湘急忙道歉。

　　林君直直地盯着沈湘，什么话也没说。

　　“我不会再问了，真是对不起！”沈湘面脸歉意。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呢？” 林君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僵局。

　　“嗯？”

　　“如果我说，我特意搬到你的隔壁，就是因为想和你成为朋友呢？” 林君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湘，喑哑的声音泄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沈湘如释重负般地笑了：“果然是这样！”

　　沈湘的反应出乎林君的预料，他呆呆地看着沈湘，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小到大，常有这样的事，我已经习惯了。不过，林先生，怡萱小姐的私事，我也不好多插嘴的，恐怕也不能帮上您什么忙。”沈湘笑着说。

　　林君这才明白原来沈湘是误会自己对沈怡萱有了什么想法，在感到轻松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淡淡的失落，“我只是单纯地想和您交个朋友，这很奇怪吗？为什么要扯上沈小姐呢？”

　　沈湘愣了片刻，突然展开了笑脸：“谢谢，这是我的荣幸呢！”

　　那个笑容明亮而温暖，竟有着说不出的动人，衬得那张本来只能勉强算作中上水平的清秀面孔，霎时间光彩夺目起来。

　　林君不觉有些痴了，仿佛是时光流转般，回到了那个午后，那个初次相遇的刹那，同样美丽温暖的笑容……

　　林君的心里一恸，忙转移话题：“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我可有事情想麻烦你哦！”

　　“好啊！您请说。”

　　“首先就是请你不要那么客气地称呼我，我很不习惯，叫我林君就可以了。”

　　沈湘笑着点点头：“好啊！这样称呼是有些不顺。”

　　“再有，就是想请你在有空的时候，对H市介绍一二。说实在的，对这里，我还有些摸不着北呢！”林君笑着说。

　　沈湘偏着头想了一回，然后笑着回答：“光说又怎么能说清楚呢？不如这样，方便的时候，我就陪你在市里转转，如何？”

　　“这太麻烦你了吧？你不是今年毕业吗？”

　　“我的论文早已经写好了，现在倒真真是闲得很呢！您……”沈湘笑了，立刻改了口，“你放心。”

　　“可是沈老夫人不是还要你去给沈小姐帮忙吗？”林君的心情也因为沈湘的提议而大好起来，但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沈湘笑着摇摇头：“我不是说过了，我还没有这样的权利，我只是等着二小姐叫我去帮忙的时候再去罢了。”

　　“再说，你也是我们沈氏重要的客人啊！给你提供帮助，也是我应该做的。”沈湘微笑着说。

　　林君原本飞扬的心情不知怎的，却因为这句话，低落了下来，隐隐的不安萦绕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