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系家族》鱼化石

4、第四章

　　第二天，刚上班就听说林君决定进行全面的合作评估的消息，并且还要把易氏和另一家叫“奉安堂”的公司也添加进评估对象，骆雷果然抓狂了。

　　“老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一闯进门他就哀号起来。

　　林君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起文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慎重一些不好吗？你不是要我多替你这位大股东的荷包考虑考虑吗？”

　　“拜托，半个月以前我是建议过不牵到沈氏的内部斗争中的，现在我也还是这么认为。可是，即便是合作也完全可以不牵涉进去啊！

　　我们已经和沈氏联络了那么长时间，都快开始谈细节了，你现在又说要全面评估，而且还加了易氏和奉安堂，那不是退回到两个月前的状态了吗？”骆雷瞪着林君。

　　林君依旧是那副让骆雷咬牙切齿的表情：“和两个月前不一样。至少，我们已经知道，在H市必须找一个合作伙伴才行；而且对沈氏，我们已经有了不少了解了。再说，对于沈氏的考察总是要进行的，现在只不过是又加了两家罢了。”

　　“这话你得能让家里那班老头子们接受才行啊！”骆雷恼火地一把抢过林君手里的文件，“老大，你行行好，搞清楚状况啊！我们已经在H市待了两个月，是两个月，不是两个礼拜啊！现在又要折腾多久啊？”

　　“既然是全面考察，总要有点缓冲时间给人家的。我就是打算明天回去一趟，和家里的老人们沟通沟通，所以才通知你的。你留在这里负责联络这三家公司。”说到这里，林君微微一笑，“放心，家里翻不了天。”

　　骆雷翻了个白眼：“是啊！要能翻得了天，那帮老头早翻了。我只是实在不明白，你本来不是很看好沈氏的吗？而且还……” 剩下的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

　　林君稍稍翘了翘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而且还看上了沈家二小姐，走小舅子路线是吧。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就是！怕我公私不分，伤害了你的钱包？”

　　每次林君露出这种表情，骆雷都会头皮发麻。没办法，谁让自己太了解这个死党呢？只要想想曾被林君玩得“死去活来”的那些对手和家里那帮老狐狸，骆雷就绝对不会再开口说什么了。

　　可不幸的是，骆雷就是那种行动永远比大脑要快上半拍的人。

　　“少来了，当我是傻子吗？你看上的到底是谁啊？”

　　话刚出口，骆雷就后悔了，再看见林君的表情，他更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林君唇角冷冷的笑意突然“冻”住了一般，凝在了脸上，一句话不说地盯着骆雷。

　　骆雷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嗖”、“嗖”地灌着冷风，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缩了缩脖子。

　　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噗哧一声，笑了。

　　回头一瞧，竟是季凯之，自己竟不知他在身后听了多久了。

　　见他笑得似乎开心至极，骆雷更郁闷了，“你……唉！”
　　看着骆雷的窘相，林君的脸色也渐渐恢复，牵了牵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

　　季凯之笑着说：“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是永远不知道何谓‘三思而后行’的，所以就跟着你进来了。明明那么怕老大，还敢胡言乱语。”话虽是对骆雷说的，可季凯之却紧紧盯着林君的表情。

　　“就算老大真的喜欢的是那个‘灰王子’又怎么样？”

　　“就算老大喜欢的是一个没胸没屁股也没什么姿色的男人又怎么样？”

　　“就算老大三十年来从没被任何男人或是女人勾搭上，却在短短十几天里对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一见钟情又怎么样？”

　　“就算那个男孩还是身份暧昧的私生子又怎么样？”

　　“这些都是老大的私事，他没有必要通知你我。”口气是淡淡的，但却听得骆雷越来越心惊。

　　这个咄咄逼人的人真是季吗？天哪!

　　再偷偷看看林君，他露出的表情不是愤怒，却是某种骆雷从没在林君脸上见过的神情。

　　“季……”勉强开了口似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踌躇了一下，林君随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说实话，如果可能的话，我的确很想避免和沈氏产生任何生意关系。”

　　果然是这样！可是没道理啊！

　　“为什么？”季居然抢先一步问了这个问题。

　　“很抱歉，现在我还无法说明原因。不过，我可以保证，无论如何，我的判断力不会受到影响。”林君已经换上了一副无喜无怒的扑克脸。

　　真是自大！骆雷在心里吐糟。虽然对林君的话一点也不满意，可是这次骆雷总算聪明地没显在脸上。

　　季凯之却好像对林君的回答已经满意了，轻轻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就这样吧。季，你准备好明天和我一起回国；雷，联系的情况随时告诉我，征求一下三家的意见，看看一周的准备时间够不够。”说完，林君径自看起文件来。

　　虽然很想溜之大吉，但骆雷一想到联系时可能会遇见的麻烦，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大，可我怎么和沈家的那位女强人说啊！联系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突然又要和易氏还有奉安堂竞争，人家会怎么想啊！”

　　自从上次老大莫名其妙地向沈怡萱示好，给了她一个公开介绍沈湘的机会以后，沈书华看见自己就是一副让人不尴不尬的样子。这下恐怕更不会有好脸色看！

　　想到这里，骆雷就有些头痛，禁不住嘟囔了一句：“女强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头疼的生物！”

　　林君抬起头，看了看哭丧着脸的骆雷：“正如我们需要一个合作伙伴，沈氏也同样需要我们。一个古老的家族，不应该错过获得新鲜血液的机会。沈莲萍老太太是很明智的，你不必担心。”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至于沈书华嘛，她不会生气的，没准还会高兴。要不要和我打赌？”说着，林君笑了笑。

　　会和你打赌才有鬼咧！骆雷翻了个白眼。

　　骆雷和季凯之走出林君的办公室，回到两人合用的办公室。

　　“我现在明白那帮老头子为什么叫老大‘笑面虎’了！不过，老大不笑的时候更可怕就是了。刚才吓得我直冒冷汗啊！”骆雷嘀咕。

　　季没有理睬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边，整理起材料来。

　　“喂，讨论一下嘛！”骆雷凑近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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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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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凯之，那堆破烂你就不能等会再收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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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冷冷地说：“我怎么会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是你们俩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嘛！”骆雷一点也不介意季的态度，反而一脸兴奋。

　　“你说，老大既然默认了喜欢沈湘，还急吼吼地搬到那小子的隔壁，可为什么又说不想和沈氏发生关系呢？

　　“……”季凯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骆雷，然后用郑重的语气说：“我今天也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骆雷好奇地看着表情严肃的季凯之。

　　“明白你是怎样一个木头木脑、毫不体贴的大白痴！”

　　“你……”骆雷被骂得莫名其妙。

　　“还是说，你一直都是用钱买女人，所以不懂什么是爱情？”说完，季凯之低下头再也懒得理他。

　　虽说不敢和林君打那个赌，可是骆雷从心底里也并不相信林君的保证，所以还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沈书华的怒气。

　　因此，当发现沈书华真如林君所说的那样，非但对这个其实有些出尔反尔的评估计划并不恼火，而且，似乎真的还挺高兴时，骆雷倒傻眼了。

　　那个言谈举止中一直无不表露出浓厚的优越感的沈书华，那个女强人中的女强人，也是骆雷最头痛的典型，居然还用一种颇为欣赏的语气对评估计划表示了赞同。

　　直到被沈书华热情地送出门外，骆雷还是一头雾水。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林先生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这样看来，先前竟是我错了。”

　　“骆先生，请您务必转告林先生，沈氏对于他提出的评估计划也深为赞同。我非常期待和贵公司的合作。”

　　“我们沈氏一定会用真正的实力，赢得和贵公司合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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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雷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真的是搞不懂女人。

　　“先前竟是我错了。”

　　[她错了什么？是说看错了老大？]

　　想到这里，骆雷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莫非以前她没好气，是以为老大看上了沈怡萱。担心合作以后是为沈怡萱增添力量？而现在我们重新评估，说明老大没有被自己的外甥女迷昏，所以还是有可能成为她的力量的？]

　　[可她哪知道，老大喜欢的另有其人！]骆雷在心里直嘀咕。

　　[这样说来，老大究竟为什么要突然决定重新评估，还说不想和沈氏发生关系呢？]

　　[木头木脑、毫不体贴的大白痴？我吗？真是莫名其妙！] 一想到季对自己的考语，骆雷就一肚子的火气。

　　和易氏的联络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总裁易乐贤据说去了北方，还要几天才能返回H市。

　　[难怪沈老夫人的生日会他没有参加。]

　　[看来老大说的一周是不行了。不过，家里那班老头子恐怕也够老大喝一壶了。一周时间，只怕对我们也未必够。]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骆雷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自然，作为接受评估的三所公司更加不会懈怠。

　　沈氏当天下午就召开了临时会议，召集人自然是沈书华。与会的除了沈氏家族的成员还有一些部门主管和几位主要股东。而沈湘也接到了沈怡萱的通知，早早来到会议室，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部门会议，只在年末的董事会上才会露个面的沈莲萍，居然也出现在会议室里。这让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多少有些紧张起来。

　　沈书华在简要介绍情况后，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身旁的母亲。

　　沈莲萍摆了摆手，示意女儿继续说下去。

　　沈书华清了清嗓子，说：“林堡是世界著名的医药投资公司，他们的主要目的当然是开拓亚洲市场，选择H市作为前站。我们沈氏是H市规模最大的医药公司。无论易氏还是奉安堂，都不具备我们的实力。因此，和我们合作应该是他们最自然的选择。但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把准备工作尽量做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环顾了四周，接着说，“我看，就由拓展部牵头负责，当然其他部门也要各负其责。”说完，又把目光投向母亲。

　　沈莲萍未置可否。

　　但沈湘却分明感受到会议室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沈莲萍在场引起的局促和紧张虽然依旧存在，但显然各人的心事还是占了上风。

　　沈湘的目光悄悄扫过众人：

　　沈莲萍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书华递给她的材料；

　　沈丹华对于生日宴会上的口角显然是余怒未消，脸上少有地看不到一丝笑意；

　　她身边几位股东和隶属开发部的主管正窃窃私语；

　　沈弈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专心致志地转着手上的签字笔玩。

　　突然，他抬起头，目光与沈湘碰了个正着。“啪”地一声，手中正在旋转的笔掉到了桌上，惊得沈湘一颤。

　　他冲沈湘眨了眨眼，笑了笑，然后无视众人循声投来的异样目光，又专心玩起笔来。

　　沈湘当然再也不敢抬头了。

　　这时，一位股东却首先开腔了：“三小姐说的固然是，但我觉得情况也并非如此乐观。易氏这些年很注意进行科研尤其是制剂改造方面的投入，市场上反应不错，易乐贤算得上年轻有为，手下又有一班年轻人；奉安堂嘛，老字号，那几个验方你就是不服不行!再加上和银行的关系又好。我们沈氏当然有优势，但规模大并不一定是优势。我们的优势应该是我们拥有最大的药材供应源，以及稳定的客户。可是这些年，”他说着说着好像突然发现，对面还站着的沈书华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可话又分明赶着他不得不说下去，沈莲萍老夫人的目光也笔直地盯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这边问题还是有一些的。”

　　好不容易把话憋完，这位沈氏元老级的股东额上竟已出现一层薄汗。

　　沈莲萍却没有放过他，笑着说：“黄老，我如今竟也是老糊涂了！听你的意思，家里现在有不少毛病？说说嘛！”

　　“这个……”老头儿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沈书华却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年来我们公司的确问题不少。集中表现在没有新的拳头产品上，搞来搞去就那几个，所以造成客户的流失……”

　　“我看你就算了吧！”沈丹萍不紧不慢地用她特有的温柔嗓音打断了妹妹的话，“中药嘛，信中药的人多半还是信老方子，倒未必对什么新剂型有多少兴趣。”话锋一转，她暗暗地挺了挺腰，接着说，“我看销售减少的主要原因倒是像黄老说的，原药材质量下降造成的。”她盯着妹妹的目光中透着明显的讥诮之意。

　　沈书华果然被“点着”了。“你，什么意思？”声音也更尖锐起来。

　　屋里的火药味一下子浓了好几倍，主管和股东们都噤了声。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得很吧。”沈丹华还是温温柔柔的嗓音，可话却也尖刻起来，“明明去了拓展部，却还死抓住进货这块儿不撒手。这些年的货，质量怎么样？你是当真不知道？”说完，展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看得沈湘一惊。

　　沈书华倒是冷静了下来，她撇过头去，不理睬姐姐的挑衅，看着母亲说：“这些年国内我们原来进货的主要药材市场普遍不景气，质量下降也是普遍现象。主要是很多药材收购价太低，农民种植风险大，收益小，都不愿意种。”

　　“哼，这也是由着你说罢了。可也是，把业务部的烂摊子丢给外甥女，还把财务给拉走了。你可真厉害，我在别家可从没见过拓展部领导财务的！也难怪这些年，药材质量一个劲地跌，财务上钱哗哗地流！”沈丹华也变了脸，收起了冷笑，怒容满面地说。

　　“你！！……”沈书华用手指着姐姐精心修饰的脸孔，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丹华也蹭地站起来，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一时间，会议室里剑拔弩张。

　　“阿铎呢？”沈莲萍突然发问，从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情绪，“为什么他不在？”

　　沈书华狠狠地“剜”了姐姐一眼，转过脸来回答母亲：“三哥上个礼拜去河北了，我就是拜托他去考察一下我们在那边的进货情况。”

　　沈莲萍还没有反应，丹华就冷笑了一声：“这年头还真是奇事多啊！叫财务主管去考察进货渠道？怡萱啊，你是学商业的，你倒说说，这么做可有什么原理可说啊？”

　　沈书华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回嘴，沈丹华又凉凉地加上了一句：“不好意思，怡萱，我知道这可是难为你了。

　　“真是笑话，我就不明白了，莫非是我们沈氏已经没有人了？还是你拓展部没有可用的兵了？”

　　沈丹华冷冷地笑着，丝毫也不愿再去掩饰笑容里的恶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着实是辛苦了！你一定很不服气吧！不管多努力，就是比不上她。”

　　“可人和人，是不同的！”

　　“不管怎么努力，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住口！”

　　沈莲萍站了起来。

　　沈湘从没有在老夫人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原来，这位永远可以掌握局势、永远处变不惊、永远镇定的老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愤怒、悲伤、苦涩……

　　是因为她吗？

　　妈妈……

　　但沈莲萍毕竟不同凡人，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她又恢复了常态，平静地坐了下来，接过身侧的女婿程振声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环视一周，又用严厉的目光逼视着女儿们。

　　“我不希望你们还需要我再提醒，我不想听到这个话题！”声音不高，但透着彻骨的寒意。

　　沈丹华在母亲的目光下还是畏缩了，低下了头；沈书华努力克制着怒气和不甘，扬着脸。尽管她努力维持着傲慢、不以为意的表情，可是不知怎的，沈湘还是觉得她的目光中透出脆弱和浓浓的沮丧。

　　会议室里的气氛由刚才火爆得一触即发，突然降到了冰点。四下里一下子安静了。

　　“小奕，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吧。”沈莲萍突然点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这位沈氏第三代的公子身上。

　　沈奕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一直玩着的笔，抬眼看向外祖母：“姥姥，我觉得黄伯伯和三姨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可今天是讨论争取合作项目，所以倒也不必扯得太远。”

　　他的话音一落，笼罩在会议室里的紧张气氛似乎就破了个小孔，众人都偷偷地舒了口气。

　　沈奕环视四周。当沈湘对上他扫来的目光时，心中不禁暗暗一动。

　　作为豪门的第三代，沈奕在众人的眼中，毫无疑问是个二世祖型的花花公子。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有成为花花公子的本钱：

　　出身名门；风趣豪爽；有钱，又懂得应该如何去花钱。而更让人觉得不公平的是，他偏偏还很帅，而且是不同于沈湘女儿般清秀的另一种阳刚之美。虽然从小就一直被女人所包围，但母系氏族般的生活环境却把他塑造成了洒脱不羁和玩世不恭的浪子，而不是娘娘腔。

　　这样的沈奕，成为一个花花公子，简直就应该是一定的了。

　　而他也的确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沿着一条理所当然的浪荡子之路茁壮成长起来。

　　也许，在这个世上，唯一从来没有这样看他的人就是沈湘了。

　　“小湘，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可能成为我的女朋友，可是我的‘男朋友’只有你一个哦！”

　　虽然沈奕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但沈湘心中十分清楚，这位年长3岁的表兄其实真的很珍惜和自己的友谊。

　　尽管这种友情在别人的眼中可能是古怪而又毫不相配的。

　　沈奕不紧不慢地说：“三姨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们沈氏是林堡现在最自然的选择。

　　“林君是经过两个月的考察才进一步和我们联系的，我估计很可能原先他们也有直接介入H市市场乃至中国市场的打算，只是后来放弃了。不过，我有些奇怪的是，他们为何突然又将易氏和奉安堂也加入考察目标。

　　“不过，不管怎样。我们沈氏还是有他们无法漠视的优势。”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接着笑了笑，“这个当然得感谢老前辈的努力。那就是，我们拥有和国内几大药材产地的直接购货网络。

　　“尽管这些年的确存在药材质量下降的问题，原因嘛，我不在其位，也不可能比三姨知道的更清楚，但是原料市场始终是我们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2000年抢购风波里，我们公司始终能以平价购入药材，这在别家是完全不可能的。”

　　说话时，他一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可是他的话却使得会议室内的气氛轻松热烈了起来，不少人都悄声讨论起来。

　　“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巩固和发展原药材市场才是当务之急。除了安徽、河北、浙江三个传统市场以外，我觉得进一步和甘肃等一些西北内陆的市场进行联系，会很有利。这些地区受到政府政策上的倾斜，而基本生活水平又比较低，发展我们自己的药农，相对来说会比较容易。”

　　说到这，沈奕笑了笑，对着书华说：“所以，三姨，我觉得，你对于原材料市场这一块儿，如果只是委托身为财务的舅舅去管理，未免就不合适了吧！”

　　沈书华看着这笑容，脸上的表情竟像硬生生吞下了个苍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刚想说些什么反驳，只听沈奕又说到：“至于新剂型改造方面，我也有一些想法，也开始着手了，过几天把计划书拿给您看。不过，我觉得，比起新产品研发来，我们更应该重视药材的质量控制，应该成立专门的部门进行管理。”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角落里的沈湘，沈湘只觉得心脏猛跳起来，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果然，沈奕大声说：“我建议，不如让小湘来负责这件事。他有这方面的研究经验。又和H大许多这方面的专家有密切的联系，会很方便。”

　　沈奕的提议无疑是投入水面的一颗巨石，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直以来，随着母亲重华成为沈氏的禁忌，沈湘的存在也一直是一个禁忌。对于不少沈氏集团资深的外姓员工来说，他就象一个不能触碰的鬼影，在他的背后牵动着沈氏最最脆弱的神经。而上次沈莲萍生日会上的正式亮相，无疑使得他已经成为沈氏，甚至整个H市社交界的八卦话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奕的推荐又怎能不引起议论和狐疑呢。

　　沈书华果然第一个出言反对：“这怎么可以！”

　　沈莲萍摆了摆手，阻止住她的诘难，转而笑着对沈奕说：“小奕，许久不见，果然进益了。”

　　沈书华冷哼一声，表情大不以为然：“是啊！若论聪明，小奕是绰绰有余，只要他肯把花在玩上的精力，用一半在工作上就好了。”她嘲讽的语气立即招来丹华的怒视。

　　而沈奕却像是对姨妈的冷嘲热讽浑然不觉似的，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老妇人看了看女儿，没有说话。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沈湘却觉得这次的冷场尤其难熬，许多若明若暗的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怀疑的、鄙视的、怜悯的……压得他快要窒息。

　　“我可以说几句吗？”沈怡萱突然开口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众人的目光一起转向她。

　　见老夫人点了点头，沈怡萱站起来，“我觉得，就这次合作来说，我们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一边说，她一边看了看沈奕，“阿奕说的有道理，我也认为有必要开拓新的药材市场。”说完这句话，她仿佛故意卖关子似的停住了。

　　一听这话，沈丹华立刻向外甥女投来一个笑容；沈书华依然绷着脸，瞪着怡萱。而其余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位年轻的公主，等着她的下文。

　　沈莲萍也静静地听着。

　　沈怡萱拿起了面前一个水蓝色文件夹，扬了扬，又开口说道：“这个是三峡地区中药材种植资源和买卖情况的调查报告。这三四年间，我对这一地区进行了全面考察。根据考察的结果，我发现这一地区非常适合我们作为新的药材供应地的需要。”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形形色色的目光一时间全部聚焦过来。

　　灼热的、深刻的羡慕、赞美、妒嫉，和恶意……

　　沈湘不知道如果这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会不会立刻崩溃。但沈怡萱的双眸却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翻开那份厚厚的资料，细细的讲解起来。

　　详尽的资料，无可辩驳的数据，再加上沈怡萱无与伦比的口才，让听众的表情随着沈怡萱语调的指挥而起起伏伏。

　　沈湘仔细地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沈丹华仍在微笑着，但那笑容却只是僵硬地贴在表皮外，眼中的光芒却像是要燃烧起来；

　　沈书华脸上的怒意已完全被惊惧所代替，看着她灰败的脸色，沈湘突然觉得这位强势的姨妈，也许内心其实也很脆弱；

　　而沈氏真正的灵魂，那位无所不知的沈老太太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专著地聆听着。

　　突然，沈湘觉得一道异样火热的视线投到了自己的身上，一转头，他和沈奕的目光在空中相会了。发现沈奕正以玩味的神情注视着自己，沈湘忙扭过头去。

　　而沈奕却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勾了勾嘴角，低下了头。

　　这时，沈怡萱的报告也已接近尾声：“……以上就是大致情况。不仅如此，我已于两年前开始，在湖北省三峡库区附近，选择了几户农民，作为发展我们自己的药农试点；并且和当地的乡一级政府取得初步联系。结果很乐观。我认为完全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发展。”说完，她又坐回到椅子上，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沈怡萱的报告对于会议室中的每个听众来说，都是一次震撼，有几位主管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沈湘望着这位自己大概永远只能称作“怡萱小姐”的异父姐姐，突然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就是妈妈的样子吗？

　　那个美丽、聪颖，永远闪亮动人的姐姐，不是据说最象妈妈吗？

　　所以这应该就是妈妈的样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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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莲萍并没有给予沈怡萱的报告任何褒奖之辞，只是淡淡地说：“书华，我看还是把进货这一块交给怡萱吧，毕竟这应该是业务部的管理范畴。”沈书华苍白着脸看着母亲，什么也没有说。

　　“还有，阿奕建议的药材质量控制的问题，我看也有必要办。不如也由怡萱负责组建，这样采买和鉴定一起，比较好管理。我看就这样吧。”她的语气虽然很淡，但透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

　　于是，尽管有人不甘，有人愤怒，有人嫉妒，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慢慢发酵，人们还是习惯性的服从了。不少人已经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沈莲萍忽然又说：“还有，沈湘就到怡萱你的部门去吧，既然阿奕推荐了，那你就看着安排一下，质量控制要不就让他来搞起来吧。你跟我过来一下。”说完，老人竟直接撂下一句“散会”，转身走了。

　　老夫人临走丢下的任命简短而突兀，象夏季午后的一声惊雷，毫无预警地砸在听者的头上，完全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被炸懵了，也包括沈湘。待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暴露在充满敌意的目光中了，尤其是沈书华，从她眼底深处涌出的刻骨恨意让沈湘不由得从心底泛上一阵恶寒。

　　正在踌躇间，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扭过头来，发现是沈奕。

　　沈奕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招牌式的似笑非笑。他俯身在沈湘的耳边轻轻地说：“呆子，你还在这里当靶子让人瞪吗？小心变成蜂窝煤。”

　　“可是……”小湘正犹豫间，可沈奕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出了会议室。

　　沈奕的办公室在7楼，而并不是号称沈氏高层管理所在的10楼。

　　环顾这间办公室，墙边的架子上满是花花绿绿的古怪玩意，甚至还有香水化妆品，可就是没有一件让人能够联想到办公用品的东西；好歹是有一台电脑和一张办公桌，可沈湘很清楚那是公司统一配的；最出格的是窗前居然赫然摆放了一张超大size的双人床。

　　看见沈湘对着双人床发呆，沈奕笑了笑，不知从哪里变了一把咖啡壶：“咖啡？”沈湘摇了摇头。

　　“真不赏脸哎，我知道你煮的比我好多了，可你又不愿意给我煮．．．．．．”沈奕自顾自转过身真的煮起咖啡来。

　　“阿奕，你．．．．．．”

　　沈湘的话被沈奕阻在了唇边。“得了得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所以你也就别劝我啦！”说着，他递了一杯茶到沈湘的面前。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嬉闹声。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差，可声音还是清楚地传进沈湘的耳朵，他轻轻地皱了皱眉。

　　沈奕却大笑起来：“傻瓜，这就是我这间办公室最大的好处了。对面就是茶水间，整栋大楼的所有美女职员每天必然汇集的地方。最可笑的是，我妈当初还死活要把我安排到三姨的对门，三姨就死活不同意。笑话，我是克格勃吗？与其每天看那张死人脸，不如多看看美女，只怕于身心还更有利一些。”

　　“你也不要和三姨再顶了，何苦呢？”沈湘轻叹。

　　沈奕收敛了笑容，看着沈湘，突然又扑嗤一声，笑了：“你啊！真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我是不在乎她的想法的。若是大家大面儿上过得去，那也就罢了；若是想折腾我，我这还有好听的预备着孝敬她呢！倒是你，刚才她那个样子，你没见吗？竟是要活活吞了你啊！”

　　沈湘回想起刚才沈书华充满恶意的眼神，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沈奕温柔地注视了沈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已经决定了站在怡萱这边了，是吧？”

　　沈湘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沈奕。

　　“得了，别瞒我了。我很清楚，今天怡萱用来大出风头的报告，其实是你写的吧，小湘！”虽然是文句，但沈奕的语气却十分肯定。没等沈湘回答，他又继续说道：

　　“绝对不会是怡萱写的，也不会是她的设想。我和你都很了解她，她绝不是那种能够专心于细务的人。

　　但你是！

　　是你在帮她，所以你上大学的时候，才会经常不在家。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帮她了，对吗？”

　　沈奕静静地看着沈湘，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拂去迷茫的假象，变得清澈而坚定起来。

　　沈湘还是什么也没有回答，但实际上却是默认了沈奕的发问。

　　沈奕苦笑着摇摇头：“是吗？我看你也过于痴了。你有没有想过，站出来的后果？”

　　沈湘只是安静地看着沈奕，不发一言。

　　沈奕长叹一声，笑了笑：“是啊！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不是吗？就算你知道会和所有的人为敌，你还会帮她的，从小就是这样。”

　　“如今，沈氏也真是够瞧的了。各人跟各人的班，拆别人的台。三姨是笨蛋吗，当然不是，可照样搞了个一塌糊涂，你又能让她怎样？可信任的人那么少，不多的几个又是那个样子！自然处处掣肘。但她自己拆别人台的时候，可又神勇无比啦。”

　　“我妈妈呢?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那我绝对是不敢去惹她的。得罪了三姨，会死的很惨；但如果得罪了我妈，可能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了，而且可能还人人认为是自然死亡。”

　　“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男的呢，没有一个有用的！舅舅是早已立定了主意，一味搂钱，三姨却只是一味护短。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三姨是绝对不能舍弃对财务的控制的。去河北公干？简直是笑话，以为大家都是白痴吗？”沈奕瞥了一眼惊讶的沈湘，站起身来，替他续了杯，然后斜靠在办公桌边，递给沈湘一个软皮笔记本，沈湘翻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笔笔帐目，每笔旁边都标注着日期。

　　沈奕又换上了那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不明白吧！账目是这几年舅舅到外地倒卖药材的记录，日期是那只铁公鸡以公干为名在财务上报销车旅费的日期。公干？哼！天知道！”

　　沈湘吸了一口凉气：“倒卖药材？”

　　“没错，就是象你想的那样。低价购进劣质药材，然后作为高价收购的药材充入我们的货库，赚差价。哪里是赚的药材钱，简直就是赚的沈氏的招牌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奕耸耸肩：“拜托，干吗这样看着我？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虽然不想去狗咬狗，但是狗咬人的事情，我也决不会让它发生的，当然得留一手。大家一团和气也就罢了，如果连米虫也不让我安生做，那我就也要好好孝敬孝敬她了。”

　　沈湘听见他不伦不类的比喻，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所以，你就推荐我负责什么质量控制，要我当炮灰？”

　　沈奕笑嘻嘻地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咱们是什么关系啊？我不是以为老太太要不就不会同意，要同意就会把质控交给我管嘛！人家只是想把你从怡萱那里抢过来嘛！”

　　沈湘被他的赖皮论调堵得无话可说，红着脸嘟囔了一句：“你也是沈家的男的，难不成你就不想做点什么？”

　　“我是花花公子兼大米虫嘛！”沈奕撇撇嘴，“反正这么多年我都是坚持这条路线的！压力小，仇人也相对少一些。”

　　“而且，不这样又能怎样？别忘了，我们是在沈氏。沈氏是什么，是母系社会！”

　　说到这里，沈奕仰着头，长叹一声，收敛了笑容：

　　“身为一个母系家族里的男人，本身就很尴尬。你知道吗？我爸爸和我妈妈，表面上感情多好，可实际上呢？这些年来，我爸爸在公司里拿干饷，顾而不问，成天在忙什么，你知道吗？他在外面给我找了多少小妈，你知道吗？

　　可这些我妈妈都知道！可她什么也不说。想想觉得爸爸其实也情有可原，妻子和周围的人都是那么的偏执，那么的……”

　　说到这，他突然俯身盯着沈湘，目光专注得竟有些凶狠：“难道你不觉得吗？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正常的人，每个人都是那么的、那么的……可怕！”

　　沈湘仿佛被他吐出的热气灼痛了一般，不由得有些瑟缩。

　　沈奕好像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直起身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又一下子躺成了个“大”字，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帮助怡萱，是吗？”沉默了好半天，沈奕突然说话，人却依然躺着。

　　沈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问：“那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脱离沈氏，我们单干的事，你是不考虑了？”语调中透着些许疲惫。

　　沈湘走到他的身边，低下头，注视着他的双眼：

　　“奕哥哥，在沈氏里你现在可能是尴尬的；”

　　“但是，无论你还是我，离开了沈氏，是无法飞得更远的。”

　　“所以，做米虫也好，花花公子也好，请你务必坚持下去。”

　　沈奕噌地站了起来，站在离沈湘不到十公分的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沈湘只是静静地回视着表哥。

　　办公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沈奕笑了，笑容有几分无奈：“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但是，留在沈氏会有什么前途吗？我实在看不出来。”

　　“看来，老太太到底还是偏向这位‘众望所归’的大小姐。‘天假神兵于英雄’，所以，沈莲萍这个沈氏的“天”才会把你这件神兵交给沈怡萱；可问题是，她值得你这么为她吗？”

　　沈湘咬了咬嘴唇，固执地沉默着。

　　得不到任何回应，沈奕烦躁起来，走到桌前，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背对着沈湘，闷闷地说：“小湘，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会明白，没有人会明白，”沉默了一会儿，沈湘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地颤抖。

　　沈奕惊异地转过身来。

　　“你又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你说你是尴尬，那我，我是什么呢？我是虚空，要不就是肮脏，是丑闻！”沈湘白皙的面容在激动地情绪下变得越发苍白，连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破碎似的。沈奕伸出手，但又被他的表情骇住，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被人用躲避脏东西似的眼神看着，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除夕夜，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一边啃着外卖的汉堡，一边看着电视里的相声，一边哭，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一觉醒来，全身上下冷得就象在冰窖里，盖多少被子都暖不过来，只能紧紧地缩成一团，等着天亮，是什么感觉？”

　　“你又怎么会知道？”

　　沈湘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汽，但目光却益发清澈。

　　“姐姐她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第一个愿意拉着我的手、陪我一起玩的人。”

　　“姐姐，她是……”沈湘的声音埂住了。

　　沈奕默默地走到沈湘的面前，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小湘。”

　　沈湘别过脸去，半晌才用依然不稳的声音说：“阿奕，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沈奕吁了口气，笑嘻嘻地说：“知道知道，我从小就是讨厌鬼，还经常欺负你嘛。可是据心理学家研究，小孩子只会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哦！那时候，我一定是太喜欢你了，看你只跟着怡萱，所以才会吃醋。”

　　沈湘被他故作幽怨的语气逗笑了：“罢了，你还是留着你的甜言蜜语给你的情人们听吧。我听着没感觉，就算有也是想吐！”

　　沈奕摆出了个心灵受伤的姿势：“你还真是毒哎！人家说的可是真心话。”

　　沈湘白了他一眼：“你的真心话比歌还好听，一定经常练习吧！”

　　沈奕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拳不离口，曲不离口，方能常练常新矣!”

　　沈湘笑倒，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个巧笑倩兮的美人：“你的新练习对象？”

　　沈奕笑着点点头：“白衣天使。”

　　沈湘一脸茫然：“上次不是告诉我是记者吗？”

　　“拜托，那是两个月以前好不好！”沈奕撇撇嘴，“那个是我一时不慎。早吹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喜欢温柔听话的女人，女强人就算了吧。我要真喜欢那种比男人更聪明、更坚强、更能干、更有想法的类型，我就在家里天天看我妈妈、看三姨或是怡萱啦！”

　　“你别瞪我嘛！女人温柔当然好，有点小脾气没关系，就怕比男人还强悍。反正我是怕。”说到这里，他笑着瞟了沈湘一眼，“说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很温柔，比多数女人还温柔。哎，别生气嘛，我又不是说你是没脑子的花瓶美女。小湘你啊，是又温柔、又可爱、又聪明能干的极品！”

　　沈湘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说去吧，反正我都恶心过了。”

　　沈奕大笑，又突然绷住面孔，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声：“唉，为什么你这个极品是个男的呢？老天爷好糊涂！”

　　“你呀……”对于这个正经不了三句话的表哥，沈湘也是哭笑不得。

　　“哎，对了！”沈奕象是突然想起什么，凑到沈湘的面前，痞痞地笑着问，“那你呢?上次我听妈妈说，你最近和乐雅那个丫头在一起了？是真的？”

　　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沈湘很难得地结巴起来，面孔也一下子涨得通红：“你，你胡说什么呀！没有的事！我和小雅不是……”

　　“小、雅、哦！”沈奕故意拖长音调。看着沈湘大窘的表情，他突然心情大好。

　　此时，午后的阳光正从办公室的玻璃窗射进来，温柔地笼罩着室内的一切。沈湘羞涩地低着头，亚麻色的头发映着阳光的色彩，闪动着柔光。淡淡地、暖暖地、跳动的光芒，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沈奕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在沈湘的头上胡乱地揉了一把。发丝竟出奇地柔顺，凉凉地从指缝间划过，仿佛流水一般，……沈奕的心中莫名地一动，急忙缩回了手。

　　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沈奕收起了调侃的语气：“不是吗？那就好！那丫头是被宠坏的，和你不合适!这一定是怡萱的主意吧！”

　　沈湘有些吃惊地望着沈奕。

　　而沈奕也发觉自己的口气很生硬，急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要干涉你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哥哥，想提醒你，那个丫头作为女朋友，玩玩是没问题啦，要是作为老婆就太受罪了！”

　　沈湘没有吭声，只是紧紧地盯着沈奕的脸。

　　沈奕有点着慌：“你不相信？”

　　小湘撑不住噗哧一声，笑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是身经百战的呀！”说着，还冲他眨了眨眼。

　　沈奕讪讪地跟着笑：“我好像很鸡婆。我就是觉得那丫头不合适你。再说，现在尽量不要和易氏太接近比较好。易乐贤不是个简单的人，我总觉得，怡萱对他有些过分投入了，也过于相信他了。要知道，人心可不是容易控制的玩具。天底下的男人也并不都是象程叔一样。”

　　“再说，就是程叔也……”

　　“小奕，我是妈妈。”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和沈丹华温柔的嗓音打断了沈奕的话。

　　看见沈湘，沈丹华照例笑得灿烂慈祥：“小湘啊！最近很忙吧！快毕业了哦！”

　　“夫人，我很好，也不算很忙，谢谢您的关心。”沈湘也照例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这孩子，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要叫我‘夫人’了，多见外。你就叫我姨妈好啦。”沈丹华嗔怪，“妈都安排你负责质控了，以后也一定要和阿奕好好相处哦！你们哥俩从小关系就好。”

　　“妈，你又在胡说什么啊！你忘了小时候我经常把小湘欺负到哭。”沈奕受不了地插嘴。

　　沈丹华狠狠地横了儿子一眼，又笑眯眯地看着沈湘说：“才不是咧，小湘这孩子从小就坚强得很。”

　　“小湘，你不是说要去见导师吗，小心迟到了毕不了业！”沈奕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叫起来，然后竟推着沈湘出了房门。

　　“哎呀，我还有话和我妈说，你就快抓紧时间去见导师吧，不送。”说着，沈奕偷偷地对沈湘作了个鬼脸，砰地把门关上了。

　　沈湘在门前发了一会儿愣。

　　从门板那边隐约传来沈丹华的埋怨声：“不管，不管，你就会说这个……”

　　然后，不知沈奕说了什么，沈丹华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

　　再也听不见什么了。沈湘笑了笑，轻轻摇摇头，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打开了，沈湘一抬头，沈怡萱正在电梯里。

　　沈湘进了电梯，怡萱轻轻按了按钮，把楼层选在了10层。

　　电梯门一合上，沈怡萱立刻卸下了习惯性的严肃面孔，微笑地对这个羞怯的弟弟说：“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等我，所以从姥姥那儿一出来就下来找你了。”

　　“老夫人说什么了？”沈湘轻轻地问了一句。

　　“噢，没什么。倒是你，刚从阿奕那出来吧。我听他们说了，一散会你就被那家伙拖走了。他难为你了？跟你说了些什么？”沈怡萱反问。

　　沈湘笑着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就是叫我介绍一位学长给他认识，好象是想加入一个什么赛车的俱乐部，是会员制，需要有人推荐的。”

　　沈怡萱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撇撇嘴：“那个家伙，有时候好像很游手好闲，十足一个花花公子；不过，你今天也看见了，他哪里是可以让人放心的！只怕狡猾着呢！小湘你要小心些，别被他诓了去。”

　　沈湘点点头。

　　这时，只听叮地一声，电梯停在了10楼。

　　沈湘走出电梯，跟着姐姐向办公室走去。在经过沈书华办公室的时候，沈湘感觉到一道目光从那大敞着的门里，射到了自己身上，带着透骨的寒意。沈湘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沈书华正笔直地坐在桌前，恶狠狠地看着他。沈湘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怡萱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沈湘只是加快了脚步，和怡萱进了她的办公室。

　　待怡萱关上房门，沈湘看着姐姐，犹犹豫豫地说：“小姐，其实我觉得沈奕也许可以成为你的好帮手，为什么不试试和他……”

　　沈怡萱有些吃惊地看着沈湘：“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湘忙解释：“我就是今天看他的设想和小姐你的设想很一致，而且他也讨厌三小姐的样子，就想也许可以争取他帮帮你。”生怕姐姐误会似的，他急得满脸通红。

　　沈怡萱见他着急的模样，倒觉得有些歉然，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别急嘛！我又没怪你。你也是好心。不过，”沈怡萱脸色郑重起来，“小湘。你太单纯，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大姨和三姨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只不过她们两个，一个是明地里放炮，一个是暗地下绊子而已。丹华阿姨一心就是把她的儿子推上去。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矛盾就是绝对调和不了的。”

　　看看弟弟担心的表情，她又笑了：“你愁什么呀！难道你不相信你姐姐能搞定她们？”

　　沈湘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所以，姐姐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你的事，姐姐我很关心哦！”沈怡萱笑着眨眨眼睛。

　　“我的事？”沈湘一脸茫然。

　　“别瞒我啦！那次我在易氏附近看见你和乐雅一起吃冰。呵呵，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居然连姐姐也不告诉，你好哦！还不快从实招来。”她笑得神采飞扬。

　　可沈湘却窘得满脸尴尬：“没有的事，我和易小姐是在校际联谊的时候认识的，就是说起来，因为你的关系，她才会和我说话的。那次，不是吃冰啦。不，是她吃，我是路过……”沈湘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听了这话，沈怡萱表情有些失望：“不是吗？唉，好可惜。不过你可以考虑考虑哦，要不要我替你撮合撮合？”

　　“乐雅虽然有些孩子气，人倒是不错的，又漂亮！如果成了，倒是桩美事。”

　　沈湘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姐，这种事情还是要我自己努力比较好，我怎么说也是男人啊！”

　　沈怡萱笑了起来：“看来是我多操心了。也对，你自己搞定会比较有面子！”

　　沈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小姐，你觉得这次合作到底机会大不大。我听黄老说的很有道理呢！”

　　沈怡萱轻笑一声：“林堡是国际性的大公司，拿拿架子多搞几个候选对象，也不是不好理解的事；但他们决不会乱来，再说那个林君看起来也不是糊涂人，不会舍弃我们去选其他公司的。至于黄老的发言嘛，”沈怡萱微微翘了翘嘴角，“你不知道的。其实有一半倒是为了让三姨在大伙面前露露相。”

　　沈湘迷惑地看着姐姐：“你是说，是有人授意他那么说的？是大夫人吧！”

　　沈怡萱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却继续说：“奉安堂的情况我很清楚，绝对是争不过我们的。所以你就放心好了。”说着，这个美丽的继承人脸上露出踌躇满志的神情，把她的美貌映衬得越发光彩夺目。

　　沈湘却没有跟着轻松，反而有些忧虑地看着姐姐，轻轻地说：“那，易氏呢？”音调低得近乎喃喃自语。

　　沈怡萱轻松地耸耸肩：“乐贤？他还在外地呢！估计还得好几天才能回来。他对于和林堡合作，倒没什么兴趣。上次他还劝我要谨慎咧，说什么打入国际市场不容易，未必会有好的收益什么的。他这个人啊，就是过于小心了。”说到这里，她却甜蜜的笑了。

　　沈湘看着姐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从窗户射进来，染得屋内一片绚烂的玫瑰红。

　　沈怡萱看看手表，对沈湘笑了笑：“已经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好好准备毕业的事，这是你这会儿的主要工作。等毕业了，就来帮我。姐姐我很需要你的哦！”说着，竟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湘被她的体温暖得心里一热，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姐姐，你要小心……”

　　沈怡萱松开他，诧异地看着弟弟：“小心？什么意思？”

　　沈湘怔怔地看着姐姐：“我，我是想说，我只有你，我……”

　　沈怡萱了然地笑了，拍拍他的头，轻轻地说了句：“放心！”

　　对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沈湘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等等。”当沈湘已经踏出房门时，沈怡萱叫住了弟弟。

　　沈湘回头看去，只见姐姐扬了扬那份调查报告，笑着说，“Thank You!”

　　沈湘羞涩地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轻轻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