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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玉红辞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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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红捧着菜谱,感动到哽咽。
她这一生,虽然母亲早逝,父亲不爱,嫁的丈夫也不好,但总能碰到好人。
幼时她的母亲庇佑她,母亲逝去后,王婶对她一直关照有加,嫁了人后有个女儿贴心,山穷水尽之时,又碰到小谢愿意拉她一把。
小谢不仅指导她如何摆脱钱小忠,助她走向新生活,还愿意给她一本菜谱。
任何时候,手艺与知识都是珍惜品,钱小忠那么扒着她爹,还不是为了学她爹做菜的手艺?但小谢就这么简简单单不用她付出什么报酬,就将这珍贵的菜谱交给她。
“我,”张玉红无比愧疚,小谢对她这么好,她却没什么能给出回报的,房子给她换了工作,工作本来就留不住,她给不了小谢任何东西。
谢颜玉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摆手,“我就说上那么几句话,写上几段字罢,不算特别大的功劳。”
没付出金钱没付出精力的,却救下两条人命,多值啊。
“你以后过好,送金宝去读书,和金宝一起好好看看这个社会,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谢颜玉本来还想说,有余暇的话,碰到处境不好的女孩子,伸出一把手救一下,但想了想,又将话咽下去。
算啦,玉红姐瞧着没什么抗风险能力,万一她伸出救助之手,反被人讹或者被人算计,反害了自己和金宝,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她和金宝过好往后余生,也不枉她废的那番口舌,累的手腕疼痛。
张玉红更感动了,眼泪线条似的流,哭得眼角红,鼻尖红,鼻涕透白。
谢颜玉盯着她鼻下,下意识找抽纸,当然是没有抽纸的,她捏了捏袋子里的手帕,想起想,去卧室拿了草纸递给张玉红,“擦一擦。”
谢颜玉有些不好意思,帕子她舍不得给张玉红擦鼻涕,只能委屈她用擦屁..股.的草纸了。
张玉红没接草纸,她麻烦谢颜玉许多,哪能再用她家的东西?都是要钱要票买的呢。
她没那么大的脸。
她忙擤鼻涕,本来准备甩地上,但瞥见谢颜玉皱起的脸,在衣角处擦干净。
谢颜玉:“……”
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
埋汰。
张玉红察言观色,匆匆起身,“小谢,谢谢你,我先走了。”
谢颜玉没有留,并松了口气。
她自己的卫生习惯很好,后世带来的,周昭华配合着她,她没察觉到不适,但和张玉红相处这么一会,她不是嫌弃张玉红,而是瞧见不卫生的动作,心里不适。
对,心里不适。
她将张玉红送出门,压低声音劝道:“菜谱你背一背,抄写一份,识字的吧,以后,会有用的。”
现在1973年,再过七八年,玉红姐也年轻,到时候她可以凭借这份菜谱,街头巷尾摆个小摊卖点吃食,或者开个店铺养家糊口。
日子便过得不会太差。
张玉红压低声音,又道了几声谢。
承诺太轻,恩情太重,张玉红只能道几声谢谢,将这份恩牢牢记在心里。
钱小忠被抓,于巷里人家来说,像是在热油里滴了滴水,沸沸扬扬的,家家户户都在关注。
谢颜玉溜达达地抓着瓜子去大榕树下,听着干完家务活后无所事事地大妈娭毑在那闲说闲话,宣报事情进度。
第二天,机械厂将钱小忠开除,并通报批评了,钱小忠被拉着游街,钱婆子看见了,晕了过去,醒来后,上前捶那寡妇,不知道捶到哪里,那寡妇腿间流血,送去医院,孩子掉了,钱小忠望着钱婆子,眼神像是要吃人。
第三天,有人来隔壁钱家,将钱家的东西搬出去,钱婆子试图阻止,但阻止不了,来搬东西的人说,钱小忠不是单位员工,不能再住在这,并告诉钱婆子,其实之前他也没资格住这,是看在张玉红的份上,才让继续住着的。
钱婆子灰溜溜地回到乡下。
钱婆子走后,巷子里的老人忽然意识到不对,这房子不是玉红她娘的吗,怎么变成单位的了?
这个事实,谁也没与钱婆子说。
第四天,隔壁搬来两户年轻夫妻,是一对兄弟,他俩将院子一分为二,钱婆子带着家里儿子来到巷子,梆梆梆地撬门,想要强占屋子,公安过来带走钱婆子和她几个儿子。
巷子里的大妈都嘲笑钱婆子,还以为城里是他们乡下呢,谁儿子多,身强力壮,就能耍无赖占歪理了。
第五天,钱小忠被送去农场,是遥远的西疆,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他两个过命的兄弟,巷子里人人拍手称快,特别是那几家儿子下乡的。
第六天,张玉红带着金宝过来,一家一户地让金宝磕头,送邻居一些麻花南瓜饼土豆饼之类的食物,感谢她们这些年的维护,并告诉邻居,她即将离开江县,以后不会再回来。
张玉红要投奔亲戚的事,之前邻居就知道,现在见张玉红临走前这般郑重告辞,往日的情谊一下子涌上心头,也顾不得对她要离婚的不喜,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带着金宝好好过,以后有困难,再来找他们这些街坊邻居。
手中的食品不算多,也不算特贵重,但这份心意让他们觉得,往日对张玉红的维护,付出的一点善意,没被辜负。
王婶家是最后走的,张玉红站在门口,望着王婶,未语泪先流。
王婶也两眼噙着泪花,招呼她进来,又对金宝说,“金宝,来王奶奶这里吃糖。”
张玉红进屋,反手关门,带着金宝走到王婶面前,将手里的布袋递给王婶,“王婶,这是我自己做的,您尝个鲜。”
“小谢,这是给你的。”
张玉红又递给谢颜玉一个布袋。
谢颜玉没拒绝,接过,先拿起一根麻花尝了一口,朝张玉红比比手指,夸道:“很有天赋。”
外酥里脆,炸得恰到好处,全身金黄,扭若麻绳,尝在嘴里微微甜,一点都不油腻。
张玉红笑了,“你喜欢吃就好。”
给谢颜玉的食品,和给王婶的不一样,王婶的多是软糯好消化的糕点,给谢颜玉的什么都给了一点点。
王婶也尝了一块南瓜饼,甜而糯,泛着南瓜的清香,点缀的芝麻,解了那股腻,很符合她的口味,她也跟着夸道,“玉红,你这是将你爹的手艺偷学到手了?不错不错,到你亲戚家,给你亲戚露这一手,告诉你亲戚,你也不是吃白饭的。”
张玉红没说这手艺是她根据谢颜玉给的菜谱复刻出来的,怕说了有那不要脸的将主意打在谢颜玉身上,到底隔墙有耳。
她拍拍金宝。
金宝扑腾跪下,对着王婶就磕三个头,十分重,不带半点折扣,也亏得这是泥土地,没那么疼,饶是如此,金宝磕了那么多次的头,额头上红通通一片。
张玉红瞧见,眼底闪过歉意与心疼,但这又是必须的。
她不知道副厂长运用了什么程序,将一切合规合理化,她得保证自己离开后,巷子里的人都站在她这边,尽量不给副厂长带来麻烦。
金宝又给谢颜玉磕过头起身,张玉红也双膝跪地,朝王婶磕头。
王婶吓得想要扶张玉红,张玉红摇头,认真地将三个头磕头,在她心里王婶就是她第二个母亲,这么多年的帮扶,她受得起这个礼。
谢颜玉见了,识趣地回到房间,开始摘豆角。
房门推开,谢颜玉从杂屋探出头,门口站着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周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