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心以炼金》无名火起

10、十 暗流

　　十 暗流

　　切利少爷睡的并不安稳。
　　凡落能听见床榻辗转的声音。

　　“凡落！”切利忽然喊出了声。
　　“少爷？”凡落赶紧进去了。

　　切利少爷已经坐起来了，眉头紧锁，盯着被面。

　　“我梦见母亲了。我们在一段漆黑的走廊里。尽头有扇门。门上方有一排长条形的孔。孔外面有双眼睛在看着我。黑色狭长的眼眶，金绿色的眼珠，非常的恐怖，像是——塔哥？迷雾山脉抓回来的怪物……”

　　“大概是白天见它那嘴脸太多了，今天就不骑它出去好了。”凡落安慰他。
　　“不是它。是个白色的怪物……”切利陷入沉思中。

　　“你，看好它！别让它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切利少爷忽而脾气又上来了。

　　它已经整出来了。凡落讪讪的想。
　　这种事情传出去连嘉德府的名声也要坏。他今天赶早就去浴室洗过，又清理了一下，还有点异样感。想想昨晚的事真是后怕，无论如何不能再发生了，他得给塔哥申请个单独的房间。

　　切利少爷会同意吗？总不会把它关到马房里吧？

　　但现在少爷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暂时不敢提了。

　　下午切利少爷似乎又振作起来了。凡落昨天已经跟他汇报过二少爷去议政厅旁听的消息，当时他抿唇思索了一会，没有反应。今天他倒是动作起来了，带了三四个仆人轻装上路去了嘉德府最偏远的领地，库乌斯庄园。这个是他最大可能分到的产业了。

　　此处离端城外围都有近四十公里，一路荒凉，破旧的泥巴路坑坑洼洼。远远的能看见迷雾山脉蜿蜒起伏的山峰，在雾霭中仿若一群迁徙的巨兽。
　　库乌斯庄园主体是一栋三层的房屋，石制的高大建筑，颇有些老旧。庭院很大，但疏于打理，显得荒凉。马房仓库分布在周围，就是里头空荡荡。

　　庄园管事一路陪着都在诉苦，什么粮食收成差啊，农户流失啊，牲畜喂不饱啊，修路的钱不够啊，附近的军营还常来蹭饭啊的，求着切利少爷让府里给拨点钱粮。

　　“够了。我们去田里看看。种不了粮食不会种其他吗？”切利少爷一脸阴郁。

　　可地是真瘦，土质有种病态的灰白。这片田地附近是迷雾山脉陡峭的山脚，寸草不生，怪石嶙峋，一条清浅的小溪蜿蜒流淌其中。

　　塔哥嗅出了矿脉的味道，稀释在水中的某些元素破坏了庄稼的生长。
　　这是阿尔法需要的矿。
　　他抬头看见羽蛇出现在空中，便同步了视觉，把矿脉标记上去。

　　「伊塔。回家。」

　　他收到了阿尔法的信息。

　　「我不。」
　　「逐鹿部落的军队在迷雾山脉西麓集结，他们很快就会入侵端城。」
　　「那我更不能走了。」
　　「你还没长记性？」
　　「我喜欢的人在这里。」
　　「……你的小情人可以打包带走。」
　　「他的家在这里。」
　　「你想怎样？」
　　「我要端城。」
　　「不要轻易发动战争。而且这必须通过元老院审议。」
　　「嘁，元老院通过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伊塔，我们不是神。」
　　「我不是。你是。」
　　「伊塔，我说过……」
　　「明天见。」

　　伊塔把羽蛇导回迷雾山脉，然后断开了同步。

　　凡落看见他的大老虎视线追逐着天空的怪鸟，直到那影子消失在山那头，心里泛起一阵惆怅。
　　它大概也想要自由。它可能从寒风草甸来，或者威斯萨尔夫，它总有属于自己的地方。谁会想被圈养在这里当个奴隶呢。

　　姐姐确实不能等了，而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少爷的忙。他要说服少爷让他带塔哥走。反正少爷并不喜欢塔哥。
　　凡落暗暗做了决定。

　　切利少爷又迎着渐沉的阳光赶到了附近的军营。军士都懒懒散散的，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营长不知道哪里去了。
　　“到村里收帐去了。”一个正在做晚餐的厨师回答了凡落的询问。

　　只得往村里去。烂泥巴路让坐了几个小时马车的屁股们都火冒三丈。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高胖的军官带着几个军士在一个农户家里扫荡。农夫灰败的脸色就跟那病态的土质一样。

　　“切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高胖子原来是杜夫少爷的大哥，大着嗓门跟切利打招呼。
　　“这怎么回事？”切利没有好脸色。他心地一点都不善良，但是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是在损害他的利益。
　　“这鬼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营里口粮紧张，上面又不管，问他们拿天经地义啊。”
　　“这是嘉德府的地方。”
　　“切利，你爹其实没什么本事，但是会用人，才坐的住城主这个位子。我呢，在这‘历练’一年就回去了。你看怎样，要不要我的支持？”他伸手拍拍切利少爷的肩膀，就回头继续作恶去了。

　　切利拳头捏紧。
　　“凡落，放塔哥出去咬他。”他咬牙切齿的说：“现在就敢给我蹬鼻子上脸了，我还敢要你支持？”

　　“……少爷，咱现在忍一忍不吃亏。万一塔哥打不过这不更没面子吗？”
　　对方有六个人，都配着剑，又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凡落担心起来，塔哥受伤怎么办。虽然它好得快，可也会疼啊。而且万一……他的心脏绞紧了起来。

　　“打不过养着它干什么？！”

　　凡落咽了口唾沫，解开了塔哥手铐和口笼。
　　“小心点，他们有刀。”他指指那个高胖子，做了个揍人的姿势：“揍他。”

　　塔哥揉了揉脖子，活动了一下脑袋，捡起马车上清理路障用的铁撬杆，抛了抛，向高胖子走去。
　　那伙人被声响惊动，都转过头来，吓得脸色发青。
　　高胖子拔出刀来，冲他的几个手下喊：“都给我上！”然后他退到人墙后面去了。

　　塔哥开始加速，瞬息间就到了人墙近前，它把铁杆从右手交到左手，变道右侧绕开刀锋，挥杆从人下盘扫去，撂倒两个。它一个急刹旋转身体，双手握住铁杆向上一挑，又翻一个，就势右下斜劈，再击倒一个，抬腿一踹，最后一个也飞出去了。
　　高胖子不敢来战，一边用刀对着它一边后退到马边。“切利你等着！”他骑上马逃了。

　　地上几个伤员见老大跑了，也东倒西歪的爬起来，扑到马上逃了。
　　塔哥气定神闲的走回来，把铁撬杆扔回车上，拍拍手。

　　少爷的脸色更阴沉了。

　　“回去……给它加鸡腿。”他突然吩咐凡落，然后向那农夫走去。还没到跟前那可怜人就跪下了，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哇啦的带着乡音在感激他。

　　“别跪了！”切利少爷仍然一脸不耐烦：“我问你，这里有上山的路吗？有猎户吗？”
　　“回大人，没有的，这里是石头山，蘑菇都不长的。而且很陡峭。没有动物的。有鸟，但是打不到的。”

　　切利郁郁的回了库乌斯庄园。管家已经打扫好几个房间，也按切利的吩咐准备了简餐。

　　塔哥并不在意今天没有加鸡腿，他想起了梅尔庭的烤猪肘和啤酒香。通常晚饭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不会特别丰盛，但是花样多，精致。阿尔法从不做饭，落星神殿有专人负责。只是父亲对仪态要求严格，让他不胜其烦。

　　到了凡落那个破败的屋子，他才开始思考家的定义。
　　一家人在厨房边上摆开桌子，就着天光吃饭，一边吃一边讲些琐碎的事。因为有肉吃就开心，因为在自己屋里就放松。她们看他也不再一脸惊恐，或者一脸虔诚，仿佛瞬间就接受了现实。

　　他已经很久没再想关于母亲的事，阿尔法说他母亲在他出生前就死了。他曾经想过她会是怎样的女人，是人类还是跟他们一样？是优雅美丽的贵妇，还是干练专业的女官？
　　看到凡落的母亲，他又想她会不会是那样粗鲁劳碌的平凡女子。

　　他并不想要端城，但他想凡落不会轻易放弃那个家。而他也知道逐鹿部落的行事风格。

　　无论如何只要他在这里，阿尔法就会出手。

　　挨揍的仇他绝对要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