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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夜半剑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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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寒院里呆了也有两个多月了,秋叶落了,秋实熟了,宋兰走路的步子也稳顺多了。
已经有十多来天不曾听闻到后院里奇怪的风声了,一想到这个悬疑没有揭开,宋兰的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
一阵秋风秋雨过后,上官无忧感染了风寒,暂时没办法为他送食物了,瑛姑娘代替她来送早晚饭。再次见到宋兰时,瑛姑娘见他神色正常,身体健康,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说当时差点没为他担心死,宋兰谢过瑛姑娘的关爱之情,又问了几句上官无忧的情况,听闻她病得不是很严重,才微微放心。
那几日没上官无忧陪伴,宋兰觉得日子无聊了许多。
正愁没法子打发时间,却又听见后院里传来那熟悉而奇怪的风声,宋兰大喜,发誓一定要查个明白,于是一连几个夜晚,宋兰隔窗偷听,确定了每晚响起的时间与持续的时间,方才入睡。
那一日,宋兰刚一吃完晚饭就跑进屋,装做肚子疼的样子,把衣服与书籍埋藏在被窝子里做出自己早已熟睡的假象后,就迅速溜出门,埋伏到后院。
吸取前几次失败的教训,宋兰早就挑得一处乱竹杂草颇多却视野开阔的角落隐藏起来。
等啊等,太阳终于落下了,新月缓缓升起,夜晚很冷,宋兰抖抖身子,有些后悔没多穿几件衣服出来,却不敢唐突的跑出去,以免败露了形迹。
又过了许久,宋兰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正疑惑着今晚莫不会是没有声音时,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向后院,宋兰仔细一看,却是那疯老人,不禁有些失望,心想你干嘛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那怪声见到你,一定不会出来,今晚的冻算是白挨了。
正懊恼着,眼神却盯在老人手中的那把长剑上,月光照在上面,映的长剑本身更加的寒气逼人。
却件老者唰的一声,飞快的提剑向前一刺,冷月映照下,飞度移动的剑锋更加寒光逼人,一股莫名的霸气寒得宋兰一身冷汗。
他出生将门世家,从小就摸着刀剑的长大,在皇宫中也见过不少罕有的兵器,却无一有此剑那霸气的寒光,让人见之生畏。
宋兰不禁暗暗想着:“第一次见这剑时只觉得其破旧不堪,却不曾注视其锋芒,今日再见才发现,此剑竟如此的让人心寒,真不知,这是把什么剑?”
正琢磨着,只见那老人突然纵身跃起,在月色下弄剑而舞,他的四肢虽然缚上了沉重的铁箍,年岁也苍苍老矣,然而手足动作,却无丝毫沉重感,更无半分老态,与白天时的形态全然不同。
宋兰不禁有些吃惊,他的手足居然还能如此灵活?
只见老人手中的宝剑越舞越快,身形也越来越飘逸,一举一动,如长虹灌月,又如蛟龙出海,凌厉中夹杂着柔韧,轻快中隐含着刚强,破风之声,如同闪电出惊雷,苍龙腾云霄。宋兰从小见父亲哥哥们练剑,见武师们练剑,自己也学过剑法,却第一次见到这般空灵的剑法,纵是自己的父亲,也无法与老人之万一相比。
原来每夜奇怪的风声,居然是老人练剑的声音!
宋兰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兴奋,原来世间竟然有此绝妙的剑法,当真是让自己开了眼界,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见老人收了剑,走出后院了许久,宋兰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波涛澎湃。
他拄着拐杖,想站起来时才发现,原来方才观看的过于认真,腰与左腿都酸麻到没有任何知觉了,脖子后面也被乱草叶给刺得又痒又疼。他缓缓的揉着自己的腿,又坐了好一会而,才勉强站了起来,偷偷的走回房间。
躺在床上,宋兰有些纳闷的琢磨着,老人舞剑时的动作为何能如此轻快,而平时走路时却又为何那么吃力?月下,老人的表情十分哀伤,眼神悲怆,全然不似疯癫之人,却又为何在平日里又疯又傻?那究竟是什么剑法?又是什么宝剑?……
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伤心事。
一晚难眠,待得睡意来时,东方已经微微鱼肚白了。
白天的时候,再次观察老人,只见他依旧步履沉重,作风癫狂,和昨晚全然不同,不禁更加纳闷了,却又不好直问,只好故意装做不知道。
后来,每日宋兰都事先埋伏在草丛里,偷偷的看老人舞剑,并暗暗的将其一招一势记下来,回房后以竹枝为剑,闭门苦练。没过多久,他便能像摸像样的耍出与老人相似的剑法,唯一的缺憾就是,由于右腿的缺失,他只能拄着拐杖练,动作自然是慢了很多,一些凌空的招式也做不出来,有时练急了,一个步履不稳,便会摔得眼冒金花,半天站不起来。
他本就是聪明之人,且领悟力也高,在不断偷学新招的同时,也想开始办法将已学的招式微微改进,使之适合自己的残疾,渐渐的,他摔倒的次数越来越少,动作也越来越轻灵,大有老人舞剑时的气势。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练下去,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日。
那时宋兰还不知,在宫中的这两三年里,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袁默自立为王的开始,各地大小的诸侯世家们纷纷起了划地为王之心,时下的纷战已逐渐变为诸侯割据,尤其是在诸侯众多的江阳一带。
由于各地诸侯的叛乱,以及接踵迩来的起义,上官政不得不将大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江阳一带,于是江阴的驻军顿时被撤去了不少,袁默在这两年里,早已暗自操练好能征善战的兵马,如今见机会来临,毫不犹豫的大肆发兵,一连攻下当年献与上官政江阴七城中的六城,而上官政此刻正忙着对付江阳一带的纷争,实在是无暇顾及江阴地带,只得任其发展,待得江阳一带平定后,再与袁默来个秋后算帐。
那时上官政极宠一个新来的妃子,姓黄名欣,被封为莹妃,其父亲黄安,乃出名的将军,于三年前战死,被加封为果敢大将军。如今这上官政为了讨好黄欣,刻意封他的亲哥哥黄浩为骁勇大将军,子带父职,南征江阳一带的叛乱与诸侯割据。而天不遂人愿,黄浩虽然也算得上出生于武将世家,然而性子直,又刚愎自用,随着他的介入,江阳一带的纷争反而越演越剧烈,甚至连河阳西部的那些名门贵族,也蠢蠢欲动。
就在上官政将大部分的兵力调往江阳后,河阳的兵力顿时亏空。就在同年,河西的一支义军突然占领了留昌,与河西贵族何氏激战数十番,何氏请求上官政出兵相助,只可惜上官政早已将大部分的兵力调走,只留了小部分囤守在望京,实在调不出人马来,于是,激战了一整个月后,河西的义军灭了何氏整个家族,将其封地据为己有,以留昌为首府,居然也划地为王了。
上官政虽然知晓此事,一时半会也无可奈何,只好等着黄浩解决完江阳的纷乱,再聚集兵马来解决河西的问题。
又过了几个月,江阳的纷乱勉强平定了些,黄浩连忙向上官政报告消息,说江阳一带的反兵已尽数被绞杀,各诸侯们也安定了下来。上官政听后,大喜,决定趁机先与袁默算帐,再去讨伐河西的反贼。
于是他继续任用黄浩,命他趁势将袁默夺走的六个城池抢回来。就在去年的冬天,黄浩将兵力全部调往喜江北畔,与袁默大战数场,从去年的十二月打到今年的初春二月,却被袁默手下的另一大将石先,仗着喜江天险,兵精粮足,以及阴冷的气候,将他的兵马打得落荒而逃。那时黄浩带了有十多万人去,却只有一万人回。
黄浩先前谎报了不少江阳的军报给上官政,随后又曾在大殿上立誓一定将袁默打败,可如今江阳一带依旧是兵荒马乱,江阴的战役也被他打的一塌糊涂,他见状不禁心中大急,料定回到望京也是个死,本想逃跑,却想到还有父母亲人留在望京,于是灵机一动,想了个歪点子。
在北撤的途中,偷偷的派了一支精壮的小分队,趁夜偷袭沿江驻扎的宁国兵队,只求活捉江阴的名将石先回望京,也好给上官政一个交代。
由于那时黄浩的军队已经走了有三日了,在江畔驻守的将军石先没有料到此刻居然有一小支队伍折返而来,在大意之际,被人偷袭,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
原来他父子三人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偷袭了。
当石先一睁开眼睛,就望到了门外的“黄”字帅旗,征战多年的他当下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恨得老泪纵横,虽然他知道那日的偷袭无非是为了抓自己,那些守江将士们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伤亡,然而自己一世的英明,恐怕也是毁在这大意上了。想着,不禁更加懊悔,只想自尽了事。无奈手脚被捆,口中又塞了布条,莫说是寻死了,就是想发个气,出个声,也难于登天。
他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被擒来,于自己捆绑在一起。
长子石明早已醒来,见父亲醒来望向自己,不禁精神一振,奋力的想将口中的布条吐出,谁料怎么吐也吐不出来,只能从嗓子眼里干哼哼出几声。
石先惨然一笑,摇摇头,意思是劝他作罢,他缓缓转过头去,望向另一旁的幼子石如,见他依旧在昏睡之中,不禁心中更为懊恼,心想:“将我与明儿捉来也就罢了,我们父子二人,死了也就死了,而如儿才十五岁,这次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居然就落了个这般下场。”寻思着,不禁再次落泪。
过了没多久,只见一个副将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见石先已醒,不禁微微一笑:“我本来还怕迷药下得太多,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
石先恨得直想大骂他,可是嘴里塞了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呜呜”的哼哼几声,那副将越发是得意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一来不能给你松绑,万一松了你跑了怎么办?二来,我也不敢把你嘴巴里的东西拿走,不是我听不得你破口大骂,只是万一你咬舌自尽了,我怎么跟上面交代?所以呀,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呆着,等到了望京,把你献给皇上以后,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说着,微微一笑,将石先与石明的位置扶正,又吩咐门外的侍卫将他们看牢了,这才走了出去。
又过了大半天,石如才醒来,看看四周的环境,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父子三人面面相对,虽然口不能言,却心意相通,此时此刻,无一不在思索着逃脱出去,或是拼得一死以求殉国。
然而看守他们的人却比他们更加的谨慎,一路上绝不给予他们半点松懈,哪怕是在吃饭以及入厕的时候,都有人在身边谨慎的盯着,石先父子三人莫说是逃跑,纵是想咬舌自尽都没机会。
于是,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琼王的大军终于回望京了。
望着沿途越来越陌生的风景,石先突然想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度过辽水,来到北方。
只是,来了,还回得去吗?纵算是回去了,自己又有何面目再见江阴父老?
马车窗外,阳光明媚,车内之人,泪却已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