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传》蓦尘

16、第十四章：救人之计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上官无忧承诺帮自己打听石将军的事情，谁知道一连几天都没来苦寒院送饭。

　　不但她不来，瑛姑娘也没来，而是换了个面生的小宫女，不论宋兰问她什么，一律回答不知道。

　　宋兰知道上官无忧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然而这次却刻意躲开自己，其原因也大概明白了几分，上官无忧定是不敢面对自己，所以才刻意一连数日不来苦寒院。她那日所说的石将军，多半就是江阴的石先了。

　　由于没人陪老人解闷，这些日子里可苦了宋兰了，老人没事就缠着他，或是东拉西扯，或是没事找事，反正就是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不过这些天来，宋兰心中记挂着石将军的事情，莫说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甚至连夜晚偷看老人舞剑也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以来，他既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盼望着上官无忧快些回来，好告诉自己那石将军真的不是江阴的石先，同时也害怕上官无忧的到来，怕从他口中听到那确切的答复。

　　又过了三四日，宋兰终于忍不住了，几次托那小宫女捎信给上官无忧，那小宫女表面答应，实际上稍了没宋兰就不得而知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宋兰的心头越发是忐忑不安起来，惦记着，却也害怕着，每日睡觉的时候，口中还模模糊糊的叫嚷着石先的名字。

　　每天，宋兰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拄着拐杖出去看，然后，屡屡失望而归。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上官无忧终于来了。

　　十多日不见，她消瘦了好些，脸色也有些颓然，见到宋兰，怔了半晌，才挽着饭菜的篮子，低头走了过来。

　　“无忧……怎样？究竟是不是石先将军？”宋兰待她放下手中的篮子，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上官无忧不说话，只是小心的将饭菜端上桌。

　　一旁的老人哈哈大笑：“小丫头今天终于是来了，打听的怎样？”

　　上官无忧咬住嘴唇，半晌不说话，宋兰惨然一笑：“你不说话，也不吭声，看来，还真是了……”说着，心头一阵揪痛，眼泪险些流了下来，这十来天里，他心中总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被抓的那石姓将军真不是石先，而是一个同名同姓之人，或是上官无忧记错了名字，而今日，从上官无忧的表情看来，自己十多天来的那丝侥幸之火苗，也被彻底的浇灭了。

　　老人哈哈一笑，望向宋兰：“小瘸子，你想怎样？”

　　宋兰咬咬牙：“我要救他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老人呵呵一笑：“救？你连这个院子的大门都走不出去，怎么个救法？”

　　宋兰低下头，不做声响，半晌，望向上官无忧，上官无忧连忙转过头去，低声说道：“我……我也想帮你，但是，我求过母亲，求过父皇，求过御前侍卫，连莹妃娘娘我都求过了，可是，她们都不肯帮我，我……我也不知道该在怎么办才好，这些天来一直没脸见你……”说着说着，声音越发是低了，连宋兰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老人嘿嘿一笑：“求人没有用的，还是先弄弄清楚你那皇帝老子怎么处置那姓石的呢。”

　　上官无忧怯怯的看了宋兰一眼，见他焦虑的看着自己，不禁背过身去，不敢直视他的眼光，半晌，才说道：“父皇说，要将他们父子三人在朝堂上五马分尸，而且……而且……”

　　宋兰急道：“而且什么？”

　　上官无忧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而且……就在今日午时三刻……”

　　宋兰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手中的拐杖一松，身子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上官无忧急了：“我……我怎么劝父皇别杀他们，父皇都不肯，他从来不对我发脾气的，这次却狠狠的骂了我。我本来想过了今天再告诉你的，但是，我又怕明天再告诉你，你会恨我一辈子，再也不和我玩了，所以……所以我今天特地来告诉你……”说着，眼泪又刷拉拉的往下掉。
　　宋兰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对她发急，想想事已成定局，与其哭，不如想法子解决。

　　他扶住拐杖，缓缓的站了起来，柔声安慰道：“好了，无忧，别哭了，方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大叫大喊。”

　　上官无忧哽咽道：“我才不是哭这个呢，我是哭我自己没用，当初就不该说漏嘴，如今又没办法帮助你，我恨，我好恨。”

　　宋兰摇摇头：“你若是先不告诉我，待我知道后，我只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上官无忧诧异的看着他，宋兰继续说道：“你父皇想杀谁，别说你了，连你母亲都阻止不了，所以，你没必要自责。”

　　上官无忧呢喃道：“可是……”

　　宋兰仰头看看天，现在才是早上，太阳刚升起没多久，离午时尚有一段距离，望着明晃晃的太阳，宋兰沉思一阵，低声说道：“无忧，你可有什么办法让我见皇上一面？”

　　上官无忧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这苦寒院向来是个进的来，出不去的地方，我也希望能把你弄出去呀！”

　　宋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望向老人：“老伯伯，您觉得呢？”

　　老人微微一笑：“我这老疯子若是能出得去，也不会在这院子里一闷闷十多年了！”

　　语气平淡，而眼神却如同浩瀚的海水，让人琢磨不透。

　　望着老人的眼睛，宋兰微微一笑：“老人家不必过谦，天下不会有疯子说自己是疯子，反而清醒之人，总喜欢说自己是糊涂人，是疯子。”

　　老人一惊，有些诧异的看了宋兰一眼。

　　半晌，他突然哈哈一笑：“小子，你今年几岁了？”

　　宋兰不知他想说什么，只是如实答道：“我十三岁。”

　　老人沉吟一阵，缓缓说道：“十三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来，倒是羞煞多少所谓的明白人哟！”

　　宋兰不解的看着老人，老人微微一笑，拔出手中的剑：“想出去救人，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勇气了！”

　　宋兰昂首一笑：“老伯伯请说！”

　　老人看了他一眼，手指头蘸着清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自戕！”

　　宋兰有些不解的看着老人，老人微微一笑：“小瘸子，以你的身份，倘若敢以生命为要挟，那些看门之人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宋兰恍然大悟：“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老人看了他一眼：“只是你见到皇上以后，也未必保得住石将军父子的性命，这么一闹，轻则鞭杖，重则丢命，你可想清楚了？”

　　上官无忧一惊，惶恐的望着宋兰：“你……你当真拼着一死，也要救那父子三人？”

　　宋兰冲她一笑，对老人正色说道：“我当初来到望京，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如今我已是个残废之人，活在世上也是糟蹋米粮，还不如用自己一条贱命，换来些值的东西，这么算下来，我也算是赚了，到了阎王爷那儿，想起来也安心！”

　　老人叹息一声：“你当真不怕？”

　　宋兰说道：“谁不怕死？但是没办法，谁叫我是大宁的世子呢？”

　　老人哈哈一笑：“爽快！”说着，将手中的宝剑递给宋兰：“我这把剑呀，算起来也有十多年没出过这个院墙了，你若不介意，拿去，让它也出去透透气！”

　　宋兰谢过老人，接过剑，见它的锋刃上兀自闪着寒光，如同雪夜里的冷月，想起每日夜晚，老人舞动它时的身影，不禁微微一笑：“真是把好剑。”

　　上官无忧见他去意已决，不禁哽咽道：“你说过，你要当我的第一个朋友，你若死了，我以后，我以后找谁去？”

　　宋兰说道：“呸呸呸，别胡说些不吉利的，我这不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谁说我要去死了，老伯伯也只是说没准。我要是真死了，化成鬼也会陪着你，不让你孤单的，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怕我！”

　　上官无忧虑破涕为笑：“还说我呢，你自己倒先触霉头了！”

　　见她笑了，宋兰这才放下心来。

　　上官无忧见宋兰一脸昂然，不禁心一横，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你去哪，我也去哪，你不怕，我也不怕，我跟你一同见父皇去，有鞭子棍杖，咱们一起受，要死，我们一起死！”

　　宋兰连忙摇头：“那怎么行，你是公主殿下，和我这个残废一起见皇上，成何体统？”
　　上官无忧说道：“反正我今天就跟定你了，你要死，我也陪着你，在阎王爷那儿也好有个聊天的伴。”

　　宋兰见她方才还哭哭啼啼，现在却一脸的傲然，不禁暗自偷笑，心想你父皇那么疼你母亲，怎么可能杀你？但是却也被她一片诚心感动，说道：“我做不了主，你问问老伯伯，看他让不让你去。”

　　上官无忧虑转头看向老人，老人哈哈一笑：“人生难得有这么场好戏，去，当然要去！”

　　上官无忧微微一笑：“你看，老伯伯答应了，呆会，我和你一起演戏好了，你要自戕，也要有个在一旁哭喊的人吧？”

　　宋兰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只好点头，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