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童话》西园瑞草

11、11

　　6月30日，流浪者结束了在葡萄牙的夏训，返回格拉斯哥，继续通过训练与热身赛进行备战。
　　八天之后，他们带着热身赛两连胜的成绩飞抵直布罗陀，开启2019-20赛季的首场正式比赛——对圣约瑟夫足球俱乐部的欧联资格赛第一轮首回合。
　　维多利亚球场倚山而立，风光甚好。踩场训练前后，不少人均积极在此留下影像。杰拉德也被摄影师们簇拥着，以直布罗陀巨岩山为背景自下而上地拍摄了数张照片，很显气派。而其中拍得最好的一张当晚便被分享到了俱乐部的社交媒体上，配上了“把它印在明信片上”的文字说明。
　　大约是因无法即时印出明信片以供分享，半个多小时后，一张被截成竖版的“你的新壁纸”被上传，瞬间收获大量点赞。
　　巴里希奇点击了保存，但犹疑半晌，担心着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或尴尬，终于不曾更换自己的手机背景图片。
　　然而，比赛当日，他在更衣室里看到了无数同样的锁屏界面。杰拉德在每一块或大或小的手机屏幕上展露着标准微笑，但显然也不包括他自己的。
　　所有这些照片均被留在了更衣室内或替补席中，无法带上草皮。半场过后，比分牌仍停滞在0-0上。直至第49分钟，巴里希奇左路起脚传中，无人盯防的瑞安·杰克在禁区内接球，右脚抽射破门，终于打破场上僵局。
　　众人相拥着庆祝。卡蒂奇搂住巴里希奇后颈，在他耳畔用旁人听不懂的词句祝贺着他的助攻，语调激昂。
　　但进球的迟来似乎消耗了主教练的满意。在兴奋站起鼓掌的教练组成员们身后，杰拉德只平静坐于塑料椅上，双手环抱左膝，面色不动，并未被比分的领先所浸染。
　　而第56分钟，从利物浦租借而来的小将谢伊·奥乔以一脚完美的弧线球穿破对方防守球员包夹，将领先优势扩大，杰拉德方才挥拳庆祝，并不过分兴奋。
　　第67分钟，流浪者获得前场任意球。依照教练赛前的战术布置，巴里希奇同队长塔弗尼尔一道站到了皮球后，且知道自己将能够主罚它——这是一个更适合左脚球员的位置。
　　哨声响起，他观望数秒后果断起脚，球似乎贴着右侧门柱飞入网内，但立即便被圣约瑟夫门将马特奥扑出。距球最近的戈尔德森反应迅速，马特奥未及起身，他已抬脚补射，令皮球确实地在门线之后弹射翻动。
　　圣约瑟夫的大部分球员均举手示意越位，而戈尔德森已跑向场地一角，同刚刚被换上场不久的莫雷洛斯击掌庆祝。片刻的困惑之后，巴里希奇抬手鼓了两下掌，也开始缓慢向着人潮拥挤处走去，中途回头看了眼替补席。
　　边裁没有举旗，球被判进。不同于场中和场边的球员们，教练组并未进入庆祝流程，杰拉德右手托腮，正转头对助教加里·麦卡利斯特说着什么，并收获对方的颔首赞同。
　　巴里希奇无法相隔小半片球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但他竟突兀直觉，那或许同自己相关。
　　毕竟，最初的那一脚任意球仿佛越过了门线，已然成为进球，无需另行补射。皮球轨迹快速，他视力算不上极好，因而无法确切判处它究竟归属何人。但倘若当真存在这种可能性，进球总比助攻更令人欣喜——除去刚加盟时的那个乌龙外，他还从未在正式比赛中身穿流浪者球衣攻破过球门呢。
　　比赛仍在继续，此刻当即纠结进球者既无必要也无意义。巴里希奇转回头，走至队友们身前，同戈尔德森击掌拥抱，听见了几句对进球时刻的推测与怀疑，然后重新跑回自己应当的站位上，等待着圣约瑟夫的第四次开球。
　　最终的比分是4-0，对于客场作战的首回合而言，这样的成绩可以令人满意。在同对方主教练握手后，杰拉德便站在边线后，等待着离场的每一位球员，与他们击掌相庆。巴里希奇同样也在这条返回更衣室的必经之路上被他的左手拦下，而在击掌之时，他听到杰拉德说：“我第一时间看了回放，那是你的进球。”
　　巴里希奇笑了。“谢谢你，教练。”他说。
　　他望着杰拉德的那双绿眸，忽然觉得，是进球还是助攻，似乎也没有多么重要了。

　　那粒进球最终还是被欧足联官方算成了戈尔德森的，只有流浪者坚持将它写在巴里希奇的名下。
　　资格赛与热身赛交替着继续，阵容正在被尝试，巴里希奇并非场场都能够得到机会，处于和哈里德雷与弗拉纳根的轮换中。但只要出场，他定然全力以赴，为了胜利，也为了让自己留下。
　　夏季转会窗口仍处于开放状态，球队人员进出频繁。七月中旬，巴里希奇被同第戎联系到了一起，但转会传闻即刻便被杰拉德所否认。
　　“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报价。”他表示。
　　他们没有就此特意进行任何谈话，但巴里希奇明白，主教练并不想卖掉自己，至少现在不想。
　　新赛季的苏超联赛于8月3日揭幕，流浪者的首轮比赛被安排在星期日，在拉格比公园球场客场对阵基尔马诺克，和上赛季的末轮同样。巴里希奇再度首发。
　　两个多月之前的记忆算不上愉快，因而他刻意不回忆它，只按序排在队列中，穿过狭窄的球员通道，踏上了草皮。
　　然而，在不甚如人意的场地条件下，球队表现未达预期，创造性和进攻性都有所缺乏。幸而戈尔德森在最后时刻接塔弗尼尔角球完成绝杀，帮助球队有惊无险地将本赛季的第一个三分收入囊中。
　　单论本场的平平表现，巴里希奇着实无法对自己完全满意，即便失球同他并无最直接的关联。
　　他想杰拉德或许也有未曾出口的不满，因为他其后连续多场比赛未被他写入首发名单中，甚至在对希伯尼安的联赛第二轮中都不曾获得进入替补席的权利。虽然在训练中，主教练对他的态度并无异常，他依旧会为他的每一个成功破门的任意球练习而鼓掌，并表示期待看到它们在正式比赛中复刻重演。
　　然而，自8月4日的联赛第一轮过后，直至8月18日对第四级联赛球队东法夫的联赛杯八分之一决赛，巴里希奇都未得到过哪怕一分钟的出场时间，他和卡蒂奇一道挤于湾景球场简单朴素的替补席上，在主教练斜后方看完了整场杯赛。唯一的好消息来自于国家队，8月19日，达利奇公布了九月对斯洛文尼亚和对阿塞拜疆的大名单，巴里希奇再获征召，将于9月2日归队报到。
　　8月22日，他又在客场对华沙莱吉亚的欧联附加赛中替补整场。而在飞回格拉斯哥后，杰拉德忽然告诉他：“周末的联赛，你将首发。”
　　未及巴里希奇回应或做出任何承诺，他便拎着印有硕大商标的黑色旅行包，径直穿过夜色，登上了前方等待着的机场摆渡车。
　　巴里希奇同卡蒂奇一道乘车返回住处，教练的言语在他脑中回荡一路，久未消褪。

　　8月25日上午，流浪者抵达了圣米伦公园球场，预备着第三轮联赛的开打。
　　开球时间为12时15分。跨过边线的那一刻，巴里希奇在胸口画了十字，愿一切顺利，如上帝所愿。
　　上半场的进攻未获实质成效，圣米伦虽排名中游，防守却做得甚好，加之迪福在开场不久后一个不幸偏出的射门，0-0的比分被拖入到了中场。
　　被炽热日光照耀了半场，球员们均有些口干舌燥。他们一面在更衣室中补着水，一面听主教练部署着即将到来的下半场，不时以点头来表明自己听进了他的话。
　　“最近比赛频繁，天气也很热，我知道，但我期待你们中的某人能站出来。”休息时间结束前，杰拉德最后说道。
　　下半场，双方易边而战。圣米伦进行了换人调整，流浪者则继续维持原有阵容。相较于前四十五分钟的光线晃眼，这一次，他们的进攻方向背对太阳。
　　角球带来了零星的好机会，但未能成功转化成为进球；瑞安·杰克禁区外的一脚大力远射也擦过对方防守球员，遗憾偏出。而第57分钟，迪福在右路前场被凯尔特人出身的圣米伦后卫沃特斯放倒，裁判向后者出示了本场比赛的第一张黄牌，并判给流浪者一个直接任意球。
　　戈尔德森跑去底线处将皮球抱回，并将它抛给了巴里希奇。巴里希奇把球踢到迪福被犯规的位置，再次和塔弗尼尔一起站至它后。
　　队长看他一眼，示意他主罚。
　　一记完美的任意球，就如同训练中曾多次出现过的那样。皮球越过人墙，精准地飞进了球门右上角，几乎不存在被扑救的可能。
　　看到球飞入门框的那一霎那，巴里希奇短暂愣神了半秒。不及更多思考，他向前方冲去，跳过场边广告牌，直抵客队看台之下。戈尔德森跳至他背上，队友们从身后热切搂抱着他，面前兴奋的球迷们也是同样。
　　所有人共同欢庆着他的第一粒进球，或许是第二粒，但那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