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童话》西园瑞草

10、10

　　俱乐部赛季已然结束，2018-19赛季所余的仅有最后一个国际比赛日。5月20日，达利奇公布了新一期的大名单，即便近来缺乏比赛，巴里希奇仍旧入选其中，作为国家队左后卫位置上为数不多的选项之一。
　　克罗地亚即将迎来的是对威尔士的欧预赛和对突尼斯的友谊赛，而在此之前，5月31日，他们还将同佩里希奇的家乡球队奥米什足球俱乐部进行一场友谊赛，为它的百年诞辰送上祝贺。
　　报到日定在了5月29日。各大联赛均已陆续收官，尚需延迟归队的仅有欧冠决赛及欧联决赛的参与者们。对欧洲最佳球队的争夺同大多数人无甚直接关联——克罗地亚大名单中仅洛夫伦一人有着前往大都会球场的必要，但却确凿地与杰拉德相关。
　　在雅典的那个亚军过去十余年后，利物浦已连续两个赛季打入欧冠决赛。半决赛首回合，他们在诺坎普被巴塞罗那踢成了0-3，晋级希望似乎渺茫；但回到主场，惊天逆转再度发生，4-3的总比分连同其后的老字号德比胜利一起，为亲临了安菲尔德现场的杰拉德带来了时长颇久的好心情。
　　5月30日，奥米什大雨。踩场训练开始前，巴里希奇匆匆给杰拉德发去了生日快乐的祝贺消息，将手机丢在更衣室座位上，随即离开，踏上了场地。
　　他不奢望回复，但终归难以全然不牵记。雨点大而密集，草皮泥泞，他们在体能教练的带领下绕场跑圈，脚底触感不同以往。待到分组训练阶段，更是一步一凹陷，皮球甚至缺失了正常反弹的能力。但看台上的欢呼声与尖叫声却并未受雨势影响，穿透喧扰杂音，直抵耳中最深处。
　　而在这场并不足够严肃的训练中，巴里希奇始终无法将这样一个念头排除至脑海之外——杰拉德教练是否回复了自己的消息？
　　他知道杰拉德已提前去到了西班牙，应其母队之邀，在完成媒体任务的同时也顺带度假。即便精神层面尚不可完全放松，但在竞技意义上，流浪者主教练无需为这场决赛做任何特殊的准备，他的座位在看台，并非替补席，而假期过后，他的球队还需备战的是欧联资格赛。
　　巴里希奇不敢细想，自己那时是否还在队中。
　　这是他拥有杰拉德联系方式的第一个赛季，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通过私人通讯祝杰拉德生日快乐，他不希望它同时还是最后一次。
　　因天气糟糕，训练课并不完整，更多是为了向冒雨前来支持国家队的球迷们表示感谢。训练在掌声致谢之后正式宣告结束，巴里希奇飞速转身，快步向着更衣室走去，不顾身旁什科里奇的满脸惊诧。
　　他按亮了手机，没有新消息。
　　瞬间的失望过后，他安慰自己，想必教练今日收到的消息颇多，不及一一回复。
　　可即便明知如此，他依然心觉空落，难抑窒塞。
　　队友们陆续回到了更衣室中，巴里希奇收起手机，勉力压制情绪，重新开始了训练结束后的常规流程。
　　晚些时候，他刷到杰拉德在Instagram上向所有生日祝贺消息道谢的贴文，拇指在屏幕上游移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曾按下点赞键。

　　克罗地亚对奥米什的友谊赛以5-0告终，巴里希奇踢满全场。更加认真严肃的备战将转移至里耶卡进行，为了无权再犯错的对威尔士的欧预赛。
　　几名伤员在达尔马提亚提前告别了国家队，仅有二十人参加了在鲁耶维察外场的首次训练。新科欧联冠军科瓦契奇定于星期日归队，遗憾错过一项团队建设活动——在他到来的前一晚，克罗地亚国家队全体队员共同观看欧冠决赛。
　　大多数人自然是支持利物浦的，洛夫伦虽未首发，毕竟也进到了替补名单中；而前热刺球员的在场则更为讨论增添了一定的趣味性。只可惜洛夫伦身在现场，因而无人牵头互下赌注。
　　利物浦早早通过点球取得领先，并在比赛末段完成了比分的扩大，最终以2-0的比分拿下了队史第六座大耳朵杯，时隔十四年再夺欧冠。
　　终场哨响，屏幕内外的欢呼声一同爆发。巴里希奇坐在什科里奇左侧，礼节性地虚虚鼓掌，脑海中开始构筑起即将给洛夫伦发去的祝贺消息——虽说德扬这赛季因伤错过了大量比赛，在决赛中也没能获得哪怕一分钟的上场时间，但他在小组赛和淘汰赛阶段均为球队做出过小小贡献，对即将挂上的金牌自也当之无愧。
　　而就在他预备摸出手机编辑语句之时，杰拉德的侧脸忽然被投映在了大屏之上。
　　这位红军名宿正面带笑容，同身旁其他人握掌相庆，喜悦之情溢于眼角眉梢。
　　什克里奇转头问巴里希奇：“你的教练？”
　　巴里希奇紧盯着屏幕，待到为时八秒的杰拉德消失后，他方才答道：“是的，我的教练。”
　　这话他说得信心不足，但想必什科里奇不曾发觉，因为他并未就此深入，而是转向另一侧，开始和其他队友一道计算起这是克罗地亚球员连续获得的第几个欧冠冠军了。
　　巴里希奇闭上双眼，杰拉德的面容在他眼前缓缓放大，逐渐清晰，但其所处场景却并非现实中的看台，而是场地之上，他心目中杰拉德应当在的地方。
　　他想自己是幸运的，作为杰拉德手下的球员，他仍有机会努力工作，让自己的主教练站在球场中央举起奖杯。或许短期之内，欧冠还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对于苏格兰杯、联赛杯、苏超联赛乃至欧联，他们均可以怀抱希望，尽全力去争取。
　　然而他明白，首先，他必须改善自己的场上表现，否则一切都只是空想，关于留队危机的传闻也并非无中生有。幸而迄今为止，教练从未流露出过将他出售的想法，但他自己的确无法对自己的这个赛季感到满意。
　　巴里希奇暗下决心，是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就从这个夏天开始。

　　六月的奥西耶克炎热异常，开球时间却被安排在了下午三点，队中小有怨言。巴里希奇登机时特意换上了短袖T恤，但无济于事，一出机舱门，来自故乡的热浪就扑面而来，以最浓烈热切的方式迎接了他。
　　对阵威尔士的欧预赛，他继续首发。时隔十个多月，他再次站回到城市花园球场的草皮上，面对着座无虚席的看台，左手抵于心口，跟随国歌的旋律虔诚歌唱。
　　高温对体能的消耗巨大。即使开场不多时便取得领先，又在下半场一开始就扩大了比分，克罗地亚的这场比赛踢得也并不容易。威尔士在第77分钟打进一球，将比分追回至2-1，令一丝紧张气氛折返场内。所幸比分牌再无变动，直至最后一刻。
　　补时的五分钟踢到了六分零二秒，多人累极瘫倒，巴里希奇也跪倒于地。他双手指天，感谢上帝，为这重要的、来之不易的三分。
　　在一趟未登场比赛的瓦拉日丁之旅后，6月11日，巴里希奇正式结束了自己的2018-19赛季，再次回到奥西耶克。
　　他原本有着一星期的休息时间，但他决定放弃它，立即重新投身到了训练之中，从奥西耶克，到格拉斯哥，再到夏训地点葡萄牙阿尔加维。
　　归队合练后，他也不刻意去吸引教练的注意力，只遵循着他和助教们的每一个指令完成动作。而在训练课以外，他更在请教了体能教练后，为自己拟定了尽量完备的加练计划，将大多空闲时间都耗在了健身房，用以进行体能储备。
　　完整的、更具针对性的季前备战对于启动新赛季是极好的助力。上赛季，他是在联赛和欧联资格赛开始后抵达的苏格兰，对差异颇大的联赛准备不足，伤病频发，陷入挣扎。而这次，他想拥有一个全然不同的开始。
　　因参加欧洲U21足球锦标赛，卡蒂奇直至6月26日才飞来葡萄牙同俱乐部会合。克罗地亚U21在小组赛中一平二负出局，因而巴里希奇有意避开了关于青年国家队的话题——他本人也的确从未有过相关经历，只同尼科拉聊了聊新赛季的联赛赛程，以及接下来的热身赛和资格赛安排，并对他的鼻伤表达了关切。
　　到达当日，卡蒂奇并未参加完整训练。但他将将从赛场上归来，状态良好，在后一日的射门练习中便接巴里希奇传球破门，再自然不过地融入回了球队中，就如同不曾晚归那样。
　　晚餐后，巴里希奇重新换上训练服，预备前往健身房单独加练。卡蒂奇看着他翻翻找找，忽地冒了一句话出来。
　　“我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他说。
　　巴里希奇正卸着换洗装备的衣架，听他此言，便随口回问：“什么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卡蒂奇挠了挠脑袋，“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巴里希奇向他笑笑，然后拎着束口袋出了房间门。

　　夏训结束的前一日，杰拉德突发兴致，组织了一项八人制锦标赛。他自己套上了白色训练背心，算是白队；巴里希奇则被分入蓝队。
　　主教练看起来专注而认真。在蓝白二队交手时，巴里希奇尝试上前抢断他，但未果，杰拉德漂亮地将球出给了前方的队友，似乎“已退役”的标签随时可以从他身上撕掉。
　　虽然最终的胜利属于红队，但杰拉德在面对绿队时的前插破门已再度书写了自己的实力。当时巴里希奇在另一片场地对战红队，恰于那一刻转头，幸运地目睹了这粒进球的发生。
　　他抬手鼓掌，即便知晓相隔了大半片训练场的杰拉德无法听见自己的掌声。
　　亲眼看见杰拉德进球，虽说只是非正式的队内赛事，但他想自己已经不能再奢求更多的运气了。
　　最后一天的训练结束后，球队在训练场拍摄全员大合影。巴里希奇本已走到了卡蒂奇所在的那一侧，但回头看到教练团队预备站定的位置，便又默默走开，折回了杰拉德附近，同他相隔一位而立。
　　快门定格，他笑容灿烂，并希望教练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