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童话》西园瑞草

3、3

　　这是一场近乎完美的首秀。
　　“31号，博尔纳·巴里希奇”的首发播报引来了全场欢呼，而博尔纳本人正在通道中等待出场。他站在苏格兰人麦克克罗里与马里人库利巴利之间，不带更多表情，借此掩饰心中的些微忐忑。
　　认真说来，他几乎从未参与过有如此多球迷入场的正式比赛——或许流浪者对奥西耶克的那场可以计入其中，但那时他是作为他们的对手走上场地，并未享受到他们的支持与呐喊，正如他以往在其他一些客场中所经历过的那样。
　　既而他想起耶拉维奇所说的，战斗，付出你的一切。他决心这么做。
　　《Simply the best》已放至副歌部分，他们和客队并列，在激昂高亢的旋律中踏上球场。握手完毕后，众人四下散开，而后又在己方半场重新聚集，相互击掌鼓劲。
　　开球哨声响起，皮球被踢往了左路。巴里希奇完成了自己作为流浪者球员的第一脚触球，然后将球回传给右后方的卡蒂奇，继续跑动着，意图参与这场比赛的首次进攻。
　　他全神贯注于球场，就如同曾经在奥西耶克的每一次一样。最初的紧张已被抛至九霄云外，它不被允许存在，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再有丝毫分散。
　　流浪者在第14分钟改写了比分。巴里希奇冲上前去庆祝，却被莫雷洛斯反身抱住，队友们接连不断地自各处奔来，将他压在了人堆的最下方。他们兴奋地拍打着他，就好像进球的不是莫雷洛斯、助攻的不是吉米·默菲一样。
　　领先的优势令全场的欢呼声与歌声更加响亮，并在第24分钟进一步增长。巴里希奇开出右路任意球——他很高兴在杰拉德的战术安排中，自己获得了踢定位球的权利，场上队长戈尔德森准确地顶到球，令它弹进了球门。
　　巴里希奇跑到庆祝区域时，队友们已经倒成一片，他激动地拍着进球的戈尔德森，既为他、也为自己而高兴。人堆底的卡蒂奇从草皮上爬起，转身找到穿行于人群中的巴里希奇，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脑袋，二人额头相碰。
　　返回开球位置的路上，巴里希奇隔着半块球场望向教练席，杰拉德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鼓掌。
　　于是他改小跑为走动，以将距离上最接近替补席的时间尽可能拉长。
　　而最终的完美来源于第62分钟他被换下场时，杰拉德给他的拥抱，以及在他耳边道出的一句“Well-done”。
　　当然也有一些小小缺憾，比如第33分钟的黄牌，以至于最终未能踢满全场——杰拉德很早便告知了他首秀的时间安排，巴里希奇那时便隐隐期待能拥有完整的九十分钟，但这并不构成实质性影响。胜利、助攻、全场球迷的支持，一切都是梦幻般的美好。

　　开局顺利，巴里希奇迅速地习惯了在苏格兰的训练与生活，并努力适应这里全然不同的球风。
　　他毕竟已非首次转会的青涩少年了，虽然此前的几次迁徙均限于克罗地亚国内，和基辅迪纳摩几乎敲定了的那笔交易也受外因影响，终未成真，但回归奥西耶克以来，两个赛季的队长经验令他迅速成长。初来格拉斯哥时的陌生与不确定感已逐渐消褪，他想自己是自信的，即便球场内外的许多区别仍需他慢慢调节与转变。
　　他第一次踢满全场是8月19日的苏格兰联赛杯第二轮，在基尔马诺克，却不慎在本方门前用右膝将球顶入球网右上角，造成乌龙，幸而它未改变场上局势，结局仍是确定不移的胜利。而在此之后，国家队的召唤也来了，他入选了九月将在伊比利亚半岛进行的一场友谊赛和一场国家联赛的大名单，将有权加入世界亚军在收获这一身份之后的首次集训。
　　联赛的第三轮以平局告终，巴里希奇的两脚传中分别转化为了流浪者的第一粒与第三粒进球。他在第78分钟被小将米德尔顿替换下场，在替补席上眼睁睁地看着补时阶段的被绝平发生，与众人一道沮丧。他深切地意识到，流浪者的目标是胜利，每一场比赛的胜利，这绝不只是教练或球员接受采访时的制式回答。
　　而和每一场胜利同样重要的，甚至比它们更重要的，便是老字号德比了。这个赛季，它的首次出现将在2018年9月2日，苏超第四轮，流浪者客场对阵凯尔特人。

　　无论对哪支球队而言，德比都有其特殊意义，在流浪者和凯尔特人之间更是如此。甚至在联赛第三轮还未进行之前，球队内外就已充斥着关于德比的话题。巴里希奇数次在打车外出时被出租车司机认出身份，其中部分便祝他德比好运，但另一部分则当即表明凯尔特人球迷的身份，似是要同流浪者球员划清界限，只保留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令巴里希奇哭笑不得。
　　而队内情形更不消说，纵然即将迎来的是对乌法的附加赛次回合，有关德比的讨论热潮却从未停歇，从球员教练到工作人员，时不时地就会有人提上一嘴。当教练与队友们飞赴俄罗斯后，除去常规训练外无所事事的巴里希奇便打开了Youtube，开始观看苏格兰国家德比的相关视频。
　　其中一些比赛他曾在电视上看过，尤其是普尔绍与耶拉维奇参加的那些，而其余的基本也都在签约之前、了解球队之时有过粗略浏览。一轮播放下来，巴里希奇脑海中久久回荡着双方球迷的呐喊助威声，不由得遗憾地想到，可惜本周末的那场德比是客场，听队友们说，将只有五百名流浪者球迷能够亲临现场。
　　他经历过的最热烈气氛是在洛杉矶，克罗地亚对墨西哥的友谊赛，以及未能上场的、客场对土耳其的世预赛，除此以外的记忆则均围绕于埃布罗克斯。主场德比被安排在年末，而首先将到来的，便是缺少本方球迷的全新体验。
　　这不仅是他的第一场老字号德比，也是杰拉德的。
　　球队带着晋级结果从乌法返回格拉斯哥，而巴里希奇更加认真地投身到了训练之中，遵循着教练的每一句指示，包括训练结束后他叫他去办公室的那一句。
　　走进杰拉德办公室时巴里希奇还在疑惑，杰拉德已明示过他周末的首发，不知他此时找他又有何事。
　　而教练开门见山：“你觉得埃罗斯·格雷兹达怎么样？”
　　巴里希奇瞬时明白他所指，便道：“我个人只有积极的评价，具体还需要俱乐部和教练组评估。”
　　他和格雷兹达做过两段队友，在萨格勒布火车头和奥西耶克。杰拉德既这么问了，想必是有意开启他们的第三段合作，他想自己应当客观回答。
　　杰拉德点头：“我们会分析的，但你的意见也同样重要。”
　　“那么我很期待。”巴里希奇说。
　　而在离开之前，巴里希奇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教练：“当初签我之前，你也是这样问尼科拉的吗？”
　　“不止尼科拉，”杰拉德笑着回答，“但这次我只问了你。”
　　转会窗关闭前的8月31日，流浪者从奥西耶克签下了埃罗斯·格雷兹达。
　　这个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巴里希奇的注意力继续转移回了德比上。

　　但他们输了。
　　凯尔特人的进球机会太多太多，多到1-0的比分并无法准确描述这场比赛。麦克格雷戈完成了数次精彩扑救，然而却未能改写结果，他们只得遗憾地走出了凯尔特人公园球场。
　　没有太多消化的时间，9月3日，巴里希奇直接飞往葡萄牙。根据日程安排，他与其他在欧洲踢球的队友无需再返回萨格勒布，而是前往阿尔加维同国家队会合。
　　对葡萄牙的友谊赛，他首发出战、踢满全场。虽然没能如赛前期待般地取胜，但1-1的结果也称不上坏，甚至打破了对葡萄牙的败局传统。更何况这是首次有幸能够同队长莫德里奇在球场上并肩作战，巴里希奇觉得，至少从个人角度而言，他是可以感到满意的。
　　9月9日，他们抵达埃尔切，共同迎接了副队长拉基蒂奇的归队，又为队长庆祝了他的33岁生日，一道鼓掌歌唱。与队友们同样，巴里希奇也分到了一小块生日蛋糕，他坐在长桌边慢慢享用那一抹樱桃红，听身边的年长者们愉快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对西班牙的比赛、副队长的国家队第100次出场以及队长的国际足联年度最佳球员奖，众人似乎均对两天后的比赛迫不及待。
　　然后他们遭遇了克罗地亚国家队历史上的最大失利。
　　0-6的比分令整个更衣室都沉默了。最后，伴着队长的“我们必须向前看”，他们分开，各自飞回或者坐火车回到俱乐部，几声“下个月再见”被淹没在了拥挤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