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准后妈变成恋人的方法》清水浅舱

13、哥萨克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的距离直接感受到嘉哥独特的魅力。”樊一诺狂拍自己大腿，“我们刚开始练声的时候，他一弹琴所有的人都惊了。”

　　正常的练声曲都是同一个音型每次向上升半个调爬上去、再爬回来，主要的目的就是帮助演唱者稳定音准，懒得配和弦的话，弹单音都够用。

　　然而，只要管仕嘉坐在琴凳上，他是必不可能糊弄人的。
　　专注于“跳音”的练声曲，他的伴奏音型就弹得轻快、活泼、诙谐、幽默。而长线条注重连贯的练声曲，他必然能在指尖为你淌出一片绵延、流畅的江河。

　　别说没有经过音乐训练的普通人了，就算是有过学习声乐经验的，也早就习惯了糊弄式的练声曲伴奏，根本就没能指望练声曲能唱出什么花儿来。

　　樊一诺从歌手的角度对管仕嘉的伴奏大加赞赏。
　　“跟着嘉哥的伴奏唱练声曲真的太享受了，乐感说来就来。本来只是随便唱唱，没想到，所有人都被他的伴奏引出来特别饱满的情绪，整个合唱团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她毫不吝惜赞美的言语。
　　“最重要的是，你能感受到这个伴奏老师特别认真，能被他带动着也认真地投入这次排练，大家一听伴奏就知道这不是来过家家的。指挥老师也眼前一亮，特别满意这个小伙儿。”

　　陶垣深知，这份肯定完全不含任何粉丝滤镜。早在陶垣还不是Ms. Lion的粉丝之前，他就在管仕嘉的音乐课上彻底沦陷于对方的才华了。

　　“诺姐，你说我现在不干仪仗队了，去混合唱队还来得及吗？”陶垣认真发问。
　　樊一诺一拍巴掌，“你别说，依我看说不定还真行！你都不知道，今天的排练比综艺节目的剧本还要drama呢！”

　　……

　　酷炫的乐队键盘手为什么会跑来高中当合唱伴奏呢？
　　不因为别的，就是缺钱。
　　归根结底不过是“贫穷”二字。

　　管仕嘉没有什么奢侈烧钱的爱好，生活用度算不上节俭抠门但也是按需消费，且有稳定的储蓄习惯。
　　存款一旦低于某个警戒线，他就会感到焦虑，想法子搞点钱。

　　他在接活群里的手速太慢总是抢不上好活，只剩下一个开不出太高薪资的公立学校招合唱伴奏的小破活，好半天没有人接。

　　公立学校给的价不高、要求还不少，而且排练的次数多，时间通常在工作日的下午，很多在校大学生想接这个活都得逃课，并不是很划算。

　　想了一会儿，管仕嘉还是上了。
　　反正他钢琴小课、乐队排练、演出都安排在晚间和周六日。工作日的白天他也就睡睡觉、练练琴、吃吃饭，宅家大闲人一个，倒不如出去干个活儿，多赚点是点。

　　谁知道，第一天上工就不太平。
　　说好的“百人”合唱团到齐了一点名，才发现整个团其实只有不到九十个人。细究其中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所学校是很有名的重点高中，学生都是按照中考成绩“掐尖儿”录取的，女生数量比男生多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但校领导怎么也没想到，搜遍全学校竟然也凑不齐五十个形象过关、仪态良好、还能唱歌的男生！

　　本来合唱团成员应该只在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当中挑，但因为男生数量实在是不够，老师不得已拽来了几个家里土豪不太在乎高考的高三男生。

　　土豪的媳妇儿一般都挺好看的，甭管唱的好不好，这几个男孩单看外形还都说得过去，实在不行就不出声，对口型充充门面也能凑合着用。

　　可坏就坏在这几个男生身上了。
　　在排练的休息时间，他们言语骚扰低年级学妹，并企图动手动脚。学妹自然不能任人欺凌，奋起反抗。恼羞成怒之下，其中一名男生动手将女孩从高高的合唱台阶上推了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当时指挥老师和管仕嘉一个去了厕所，一个在原地休息玩手机，没有大人注意到意外的发生。

　　要不是有几个高高壮壮的女孩反应速度快，在紧要关头兜住了被推的女孩，那可怜的小姑娘有极大的可能在滚下台阶的过程中磕到后脑，人当场没了都说不定。

　　管仕嘉从来没做过学校里的正经教师，哪里处理过这么棘手的意外事故？
　　他当场吓得心率狂飙，脑子木了也麻了，只能勉强在学校领导的身后浑浑噩噩地阐述情况。等到他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手都还是抖的。

　　离开前，管仕嘉回望这所比很多大学设备都好的高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原来，在学校当老师的日常也这么波澜壮阔的吗？

　　……

　　“……你可不知道，那场面老吓人了，排练当时就叫停了。”樊一诺“啧啧”咂嘴，“这几个垃圾肯定得开除合唱队。不过，他们家底儿都挺厚的，学校不会有太重的处罚。”

　　陶垣听着觉得毛骨悚然，汗毛立起来一后背，有几分后怕，“幸好没出人命。”
　　他又觉得义愤填膺，“这样的人，学校就应该直接开除！还留着他们干什么？别的不说，我就担心万一学校罚的不重、让他们继续上学，以后这女孩被他们报复怎么办？”

　　每次碰到这种女孩子受欺负的事儿，他总会下意识的想到自己的妹妹。
　　想到和他妹妹一样的女孩受了委屈，他心里就忍不住要生气和心疼，气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疼那些无辜遭难的女孩儿。

　　“开除是肯定不能开除的。听说里面某个男生的家长给过学校不少赞助呢！”樊一诺撇了撇嘴，“我可是中考的时候铆足了劲、怀着向往考进这所学校的，没想到这里这么让我失望。”

　　她摇摇手，仿佛一提这个就晦气，“算了，不说这个，再有不到两年咱们就毕业了，考个好大学，离这边远远的。”

　　转而，她又压低了声音，“排练临走前，我听指挥和校领导讨论说要是男生实在质量不行、数量不够，直接改成全女子合唱队得了。”

　　“但就凭咱们过去这一年学校办活动的尿性，我估计那群校领导宁愿让短头发的女生打扮中性一点站在男生队伍里，也不愿意搞全女子合唱团。”陶垣冷哼一声。

　　樊一诺愤愤道：“那是肯定，他们百分之八百觉得校庆的时候全都是女生‘阴盛阳衰’，我呸！封建王朝都凉了两百年了，脑子还裹小脚呢。”

　　她摊开双手耸耸肩，“选人的时候对女生那叫一个挑剔，长得要好看、身高不太矮，唱歌还要好听……现在选男生条件就宽松太多了，别骚扰女同学、会张嘴就行。”

　　……

　　“周老师、管老师劳烦您出来一下，有些事情要说。”
　　这天，负责与合唱团对接行政老师在合唱团排练休息的时候把他们叫了出去。

　　“合唱团这个事儿吧，这几天我们校领导仔细讨论了一下，办全女子合唱团这个方案还是不太行，到时校庆的时候站台上……领导觉得不太好看。”

　　指挥老师眉头一皱：“那要怎办？现在男生的数量不够、声音条件也不太行，现在排练低声区太薄了、撑不起来。”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校领导对校庆上表演的大合唱没什么太高的要求，排场够了就行。不然，还能指望那些酒囊饭袋咂摸出高雅艺术的味道来么？

　　搞行政的老师也是多年来的老油条了，擅长避重就轻，场面话说的十分漂亮。
　　“周老师，这个您放心。我们老师沟通了之后，发现很多仪仗队的男孩子特别愿意参与到合唱的排练当中来。仪仗队的男孩嘛！形象、品行肯定是可以的，唱也是可以练的嘛！”

　　话说到这份上，外聘的指挥老师也没什么办法。至于管仕嘉这个随时可以替换的打工仔，那更是没有他发表意见的份儿。

　　“行吧！可是为什么今天排练那些仪仗队的男孩没到呢？”指挥老师双手在胸前交叠。
　　行政老师赔笑道：“按照之前的日程，仪仗队的训练跟合唱队排练正好撞上了，所以这次前半堂先让仪仗队加快速度训完，后半堂再来大合唱这边，以后肯定会把时间调开的。”

　　指挥老师和管仕嘉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接受现状。

　　“还有，今天我们校领导要进行节目初审，得进一下排练课堂，麻烦您跟学生说一说，让他们好好表现。”
　　怪不得行政老师今天一直陪着笑脸呢，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学校领导心血来潮要检查这、检查那，只能苦了他们下面这群老师忙活。

　　不一会儿，校领导姗姗来迟。奉承了几句之后，指挥老师和管仕嘉带他们向着合唱教室的方向走去。

　　“主任您就放心，合唱队的这帮孩子现在可乖了，都特别听话！就连课间休息的时候也在认真准备下堂课的内容，全都在背谱呢……”

　　行政老师的话还没说完，热烈的欢呼声就在走廊里爆发出来，声音的源头正是所有人都在“背谱”的合唱教室。

　　颇具老大哥音乐风格的军/乐队演奏声从教室里飘出来。上世纪的录音技术水平有限，以至于这些铜管乐器的声音都略略有些失真，因而带上了独特的时代色彩。

　　透过虚掩着的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合唱教室内乱作一片。整个教室里都洋溢着“今天政//委不在家”的欢乐气息。

　　几个穿着松枝绿//军//礼服的男生正配合着激昂的音乐跳哥萨克舞。
　　他们推开了指挥站的小台子，围成一个大半圆，交替走到教室中央群魔乱舞。这会儿正好轮到陶垣。

　　在保持深蹲的同时，陶垣双腿交替快速有力地踢直。军礼服的靴子踏在地板上发出脆亮的响声。这种难度和强度极高的“膝盖毁灭舞”不仅需要牢不可破的关节，还需要强劲的大腿肌肉。

　　音乐变化时他还换了花样，单腿蹲跳的同时双手抱起另一条腿，卡着音乐的节拍勾绷脚模拟步/枪发射。
　　同学们的掌声相当热烈，有大喊“毛/子步/枪”的，也有高呼“中/门/对/狙”的。

　　陶垣摘下礼帽，谢了个幕，气喘吁吁地跑到后面的半圆里跟着节奏鼓掌。

　　在同学们“送出一箱伏特加”的欢呼中，一个练过古典舞的男生上前跳了好几个双飞燕。
　　“空中劈叉！”
　　“牛了掰了！”
　　欢呼声立刻翻到了顶峰。

　　哪怕是套上了庄严的军礼服，小孩还是小孩，还是嬉皮笑脸不正经、闹起来讨狗嫌。他们手挽手踏正步、高踢腿正在兴头上，哪里管得了别的。

　　直到陶垣的余光扫到玻璃外。
　　小窗外，飘着几个校领导鬼魂一样的面庞。

　　“啊！”
　　陶垣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一滑，正赶上左边挽着他的人被这“嗷”一嗓子吓得要往前，右边挽着他的人要向后。

　　卡着这个寸劲儿，只听皮鞋和瓷砖地板摩擦的“呲溜”一声。
　　陶垣当着管仕嘉和校领导的面儿，以劈叉的姿势半边屁股摔在了地上，脸憋成了一颗红彤彤的油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