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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合唱团 ...

  •   在人群中,某一类人拥有一种很神奇的体质,叫做“点儿背”。
      就像抽背课文,十次有第九次背得滚瓜烂熟,偏偏是背得磕磕绊绊的那回被抽中;考试前一晚上发奋背的单词,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第二天的试卷上。

      或者说,就像陶垣这样。
      玩儿脱了,正好碰上校领导检查。
      还好死不死的,在“劈叉欢迎校领导莅临”的姿势下与管仕嘉重逢。

      被好兄弟们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陶垣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军/礼/服的裤子质量,没有当场撕裂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仪仗队的男生们是头一回来合唱排练,想要“归队”也没地儿归,合唱台阶上根本就没给他们排位置。松枝绿的军/礼/服在一片蓝色和白色的运动校服中扎眼得很,藏都藏不起来。
      他们只能自觉地在教室中央排成一横排、笔直地站好军姿,熟练得令人心疼。

      “啪啪”!
      不料,前来巡查的副校长竟然鼓起了掌。

      教导主任和行政老师眼疾手快,立刻跟上了副校长鼓掌的节奏,巴掌拍得又响又快跟放鞭炮似的。
      反应比较慢的其他领导和老师缓了几秒钟也跟上了队伍。掌声跟传染了似的在大人间传开,就连管仕嘉和指挥老师也顺着气氛,意思意思、拍了两下手。

      仪仗队的男孩子们脸上平静无波,心里齐齐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好,非常好。”副校长满意地说,“非常的健美、阳光、正能量,有青春的活力!你们跳的这是什么舞来着?”

      男孩子们的眼神弹珠似的弹射几个回合,最后还是陶垣站出来回答副校长的问题,“报告,我们刚刚跳的是哥萨克舞。”

      “啊,想起来了,对,是叫哥萨克舞。”副校长对旁边的老师招招手,“小张啊,让仪仗队的同学把这个舞蹈好好练一练,加点编排啊、道具啊什么的,在校庆上表演一定会非常精彩!”

      副校长慷慨激昂,“这个舞蹈节目非常的独特,在风格和表现力上区别于其他的节目,展现了我校学生的强健体魄。既能够发挥学生自己的创造力,又体现了学校对学生多样性发展的尊重。”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反正教室里又莫名其妙地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陶垣一边跟风鼓掌一边想:就副校长这个发言水平,阅读理解不得考个满分?

      新的任务布置下去之后,校领导又想验收合唱队的初期训练成果。指挥老师只能临时给仪仗队的男生们安排位置,将他们强行塞进合唱队形里。

      事发突然,陶垣他们连乐谱都没有,想对个口型都对不准,舞蹈动作更是跟不上,好几次不小心打到旁边的人,搞得整个合唱团活像是一大盆夹生饭,还掺了几大坨松枝绿的熊猫屎。

      这天,陶垣悟了。
      他终于明白,原来世上有一种久别重逢叫做“颜面无存”。

      ……

      在那天之前,如果要问管仕嘉“关于青春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场景或者颜色是什么”,他的答案一定是“黑白”。

      “黑”倒是墨一样的漆黑,写空笔芯的一支又一支黑色碳素笔,试卷、练习册上印刷味道的题目,乐谱上一行又一行的音符,琴键上二个三个一组的黑键。

      至于“白”却不尽然是全白的,总是泛着些黄色。笔记本、练习册的护眼纸是米黄的,旧钢琴的白键也不算新了,在颈椎的酸痛中抬头看向窗外时、夕阳里的云也是红黄的。

      总之,是那种乍一看来没什么生气、融在一块儿灰扑扑的颜色。
      也只有管仕嘉自己,才能从中品出几分“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回味来。

      但是,从他踏入满载笑声的合唱教室的那个下午开始,“青春”这两个字,便在他的心里有所不同了。

      再提起“青春”这两个字,他一定会想到那个夏末秋初的下午。
      阳光正正好好,透过窗帘的缝隙,像是数条光的尾巴落在教室里。风吹过来撩起窗帘的一角,让校园中的绿意成为构图的一部分。

      松枝绿,本是沉稳、克制、庄严又内敛的颜色,可是在那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放肆笑容的点缀下却前所未有地鲜活了起来。活泼得像是一首不愿进入终止式的歌。

      他本来是没有笑的,可看到陶垣劈叉时红透的脸,他差点憋笑憋到肚子抽抽。
      在人还没有长成没用的“大人”变得矜持、麻木之前,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丰富,变幻是那样的迅速。

      陶垣一会儿严肃地绷着脸,一会儿眼神又忍不住左右飘,一会儿又挑起眉、瞪大眼像是个受惊的小动物,一会儿又扯着嘴角尴尬地笑。
      这样的陶垣不都是“好看”的,却是无比活泼的、真实的、可爱的。

      剧烈运动之后,脸部的毛细血管会因为血液循环的加速而充血、整个脸都是红扑扑的、略微浮肿的,在夏日里滴嗒掉下来几滴汗。这让陶垣看起来更像是一颗大桃子。

      想到这儿,管仕嘉在弹伴奏的时候一不小心碰错了一个音。好在那个音不在重要的节点,除了听这首曲子听过很多遍的人之外,其他人是听不出来的。

      陶巍和陶垣父子俩很像,但又有很多地方是不像的。
      原来管仕嘉总是觉得他们不像的地方多,不然他也不至于跟陶垣上了那么久的课,都没猜出来他就是陶巍的儿子。
      现在看着身着军/礼/服的陶垣,管仕嘉感觉到某种奇妙的、重叠的属于这对父子的轨迹。

      好不容易送走了校领导,指挥老师终于能够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调整合唱团的状态了。

      现在的状况只能分声部练习,她让管仕嘉带着男低音声部和男高音声部去其他钢琴教室,自己先专注于女高音和女中音声部的细节。

      四十多个男生在走廊里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气派,撒了欢儿打闹着移动教室。

      “安静!仪仗队的那几个男生你们过来一下。”管仕嘉坐在钢琴前,向那群松枝绿的小男孩招招手,“你们一个一个站到钢琴旁边来,从十倒数到一。声音不用太大,正常说话就行。”

      仪仗队里有不少男生其实都是羞于当众开口唱歌的,推搡了一番,才把陶垣第一个推出去当了出头鸟。
      他平生头一回这么扭捏,又不想别人看出来。到最后只能不自然地迈着正步在管仕嘉的钢琴旁边立定。

      “你往前一步离得近一点。”管仕嘉说。
      陶垣的脚步向着管仕嘉的方向浅挪了一丢丢。

      “腿那么长,步子就迈这么点啊?”管仕嘉笑了出来,态度坦坦荡荡,“我又不能吃了你。”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陶垣抻开腿迈了一大步。

      管仕嘉的左手放在琴键上,一只耳朵冲着陶垣,“来,从十倒数到一,慢点数,气向下沉。”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管仕嘉轻声哼着陶垣刚刚数到“一”字时的音高,在琴键上找到了那个音。
      他的中指敲响那个音,“你用‘呜’唱这个音。”
      “呜!——”陶垣依言照做。

      管仕嘉的指尖向下走了一个半音,“唱这个。”
      “呜!——”陶垣唱这个音已经有点费劲了,但还能出声。

      管仕嘉又向下弹了一个半音,“继续。”
      “……”陶垣的声音在胸口憋着,怎么也唱不下去了。

      管仕嘉点点头,“好的,最低音到F,去男高那边。下一个!”
      这招他是从指挥老师身上学来的,是相对而言能最快确定演唱者音域的方法。

      在比较近的社交距离下,人的音量自然会有所收敛,小声从十数到一音调也会自然而然向下降,而最后数到“一”的音高再向下一两度,通常就是这个人在演唱中可用的最低音。

      将这些男孩分好声部,管仕嘉让几位同学将谱子借给仪仗队新来的同学,他先带着大家从头到尾顺一遍,陶垣他们能先熟悉曲子听个大概。

      陶垣翻开谱子,习惯性地确认所在声部的谱号、拍号、调号、速度表情记号。
      只听他喃喃自语,“弱起的曲子……一上来就换拍号?四三拍到四四拍怎么打手势来着……”

      这些话飘进了管仕嘉灵敏的耳朵里,惹得他忍不住用鼻尖儿笑了。
      看来,陶垣上课学的那些东西没有全还给他。

      这是一个伴奏和人声同时开始的曲子,需要管仕嘉先在钢琴上给出第一个音的音高,再根据指挥的手势一同开始演奏和演唱。

      管仕嘉分别给出男高音和男低音的起始音高,将右手高举在空中。
      所有的眼睛都落在那只手上。

      他手给了一个清晰的“呼吸”,歌手们随着那只手的上扬深吸一口气,像是口鼻同时嗅闻一朵花的芳香。
      随后,他的指尖落在琴键上,略带微沙的少年人歌声和醇厚的琴声共舞。

      “Oo!——”
      “Tell me where is the road. I can call my own. That I left that I lost, so long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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