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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片大陆 ...

  •   “我来这边三个月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雨。”他说。
      “我来这边半年了,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雨。”另一个人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国竟然是去非洲大陆。
      那片让人一提起就立马联想到“炎热、干旱、贫穷、落后、野蛮、原始”等诸多词语的大陆。
      出发前一个月他就在开始慢慢准备了——主要是心理上的准备。没当一想起他就在知乎上搜索一切与非洲有关的话题,如此才发现有很多中国人正在非洲工作,还有不少人正准备去那边工作。和他一样。
      知乎上有人回答说在非洲容易被反政府武装分子绑架,然后索要高额赎金,因为中国人有钱;有人回答说同事得了疟疾,因为救治不及时,其中一位严重的同事直接死掉了;有人提到在非洲淘金赚到了几百万,回国后直接躺平;还有人说自己已经在非洲创业了十年,经常在各国内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成为了UP主……
      非洲,它不是一个国家,是一片大陆,大陆上有很多小国家,还有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大沙漠。以前只在电视上、电影里听到的非洲大陆现在正离他越来越近。
      每当走在国内繁华的街道上时,蔡煦年轻的心里就充满了忐忑不安,当然还有偶尔那一闪即逝的期待,如夏夜流星般刹那划过。
      他甚至在某一个晚上做梦时梦到自己已经去了非洲,梦里他遇到四匹非常大的死马,肚子膨胀得很大,而几个黑人在拦路抢劫他,还在集装箱里发现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蟒蛇……
      从封建迷信的角度来讲,这些梦似乎都预示着他此次非洲之行的前路坎坷。他没敢告诉自己的父母,因为父母竭力反对他去非洲,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想到他们反对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父母就他一个孩子,他们不想他离开他们这么远。
      “非洲那么热、那么穷,你去那边干嘛?”父亲脸色十分难看地说。
      “你要跑那么远,你想过没,我们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都赶不回来。”母亲的语气中夹带着浓浓的担忧之情。
      这正是他担心之处,现在国外新冠疫情肆虐,一回国就得隔离(14+7)天,如果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连夜坐飞机都来不及。且不论航班经常熔断,就算是坐飞机也至少得坐十几个小时。
      但他还是坚持要去非洲,只因为公司外派非洲的工资很高,是国内的两倍。
      他缺钱,缺钱买房买车。他也想趁父母现在身体无恙,多赚点钱后带他们去坐飞机旅游,去北京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去三亚南海拜一百零八米高的观音菩萨,去四川九寨沟欣赏世界上最美的水景。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看重钱财?
      兴许是从第一次在工作中受到上司的责骂;可能是想买一台好的笔记本电脑却一直舍不得;也可能是因为某一天在街上无意间看到一辆漂亮的跑车而暗暗发誓;还有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婚姻需要一套房、一辆车,毫无疑问,他想给心爱的人一个温馨的家……

      他办好了护照、签证,接种了新冠疫苗、黄热病疫苗,准备好了感冒药、疟疾药、美钞,还和几位好朋友小聚了一顿饭,在地铁站分别时还和一位朋友拥抱了一下,最后在凌晨两点坐上了前往非洲的第一架飞机。
      凌晨的国际机场,他看到了很多国人。有和他一样年轻稚嫩的脸庞,有满脸沧桑、皮肤泥土色的中年工人大叔,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在和自己可爱的女儿告别。小女孩被奶奶牵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张开小嘴打着哈欠,以一副单纯到尚不懂离别之情的表情挥手目送着父母远去。
      在第一趟飞机上,几乎全都是中国人。长途旅行消磨时间的最好办法便是睡觉。
      地球自西向东自转,飞机从东向西而行,宛如在快马加鞭地追赶时间。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他发现舷窗外竟是一片深橙色,朝阳从棉絮状的云层中露出了大半张脸来,美极了。他第一次在飞机上欣赏朝阳。
      坐了近十个小时后,到达了中转站。随后,那一百多张亲切的面孔如被微风吹开的蒲公英四散而去,真像一粒粒小种子飞了起来混进不同肤色的人流中,前往不同的登机口。
      他期望第二趟航班上能有一个中国人,然而整整一飞机就只有他一个黄皮肤人,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五个小时的旅程里,他戴着两个医用口罩,不吃不喝,睡了三觉。他旁边坐的是一位很胖的黑人女士,就是电影里常见到的那类屁股浑圆,胸部很大,腰很粗,发型怪异的黑人女性。不过幸好他们中间空了一个座位,不然他可能会被挤得很惨吧。
      降落机场,他跟着一群黑人前行,海关人员浓重的口音使得他听不懂他们是否在说英语,尽管他大学考过了六级。他看到大家都停在一个走廊处,在填着什么。
      一位海关人员似乎看出了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主动走上前来帮忙,但是这个“忙”却并不免费。
      “10 dollars.”海关人员小声地对他说。
      他听懂了这句话。其实他可以假装听不懂的,但他担心不给钱会出现什么叉子。
      在国内时他就从网上得知这些海关人员会向中国人要钱,所以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乖乖地将事先准备好的美钞拿出来给了他两张。
      成功办理入境手续出了机场后,便感到有一股热浪袭来,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热。
      以前经常在网上会看到类似“黑人觉得中国的夏天太热了,想回非洲避暑”的新闻,大家都会觉得很好笑。现在,他才知道黑人真的没有说谎,国内的夏天的确比非洲热。他所在的这个西非小国家气温在30摄氏度到33摄氏度之间,国内的四大火炉是可以达到40甚至41摄氏度,高下立判。
      公司安排的司机将他接送到了宿舍区,根据防疫规定,他被安排在一栋独栋公寓的一间三居室的宽敞房间里,进行自我隔离三天,同时也用这三天来倒时差。实际上他用了一个星期才过来了时差。

      尽管他心里早已对非洲不抱有任何的期待,但这里的简陋程度还是让他大跌眼镜:做核酸检测的地方竟然在一个大的破烂帐篷里,里面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专业的工作人员,还有几把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塑料椅子;而移民局办理非居民卡的地方则在一个改造过的集装箱里面,空间狭小逼仄,办事人员效率低下;还有街边那些十分简陋的棚屋,连国内老旧城区都比不上。
      然而,在这里,妇女的头顶真的顶起了一片天。街边随处可见一些黑人女性在自己头上顶着十几瓶矿泉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在大街边上向来来往往的汽车售卖着,有时遇到堵车就往中间穿梭来去,根本就顾不上什么人身安全,可为了生计他们却不得不这么做。
      有一天,他坐在回宿舍的巴士上看到一位流浪汉双手抱膝地坐在街边人行道的围墙下。
      他和中国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一样蓬乱的头发,一身破烂且黑脏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烂拖鞋。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脸本来就很黑。如果是在光线不充足的晚上,没人能发现路边坐着这么一个人。
      那个流浪汉似乎发现了他正在观察他,竟然对着他挥了挥手。他没做出任何反应,心里有点讶异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吗。他就这么盯看着流浪汉的脸随着汽车的移动而移动,然后他又对他挥了挥手。他依旧没做出任何的反应,因为他害怕,哪怕是自己正坐在车上。
      他是在和我打招呼,他想,这样看上去流浪汉很有礼貌。但他不确定如果自己晚上一个人路过流浪汉身旁时,他会不会突然蹿出来抢劫自己,甚至于白天他走过都怕与之对视而被抢劫。
      这似乎是在某些时候已经深耕于心底的一种无耻的偏见,但他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害怕,不担心。他说服不了自己。
      可能这里会比美国好很多,虽然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他安慰自己,但至少不用随时提心吊胆地担心被随便一位路人枪杀。

      或许非洲人的确如大家脑子里所想象中的那样懒惰,是扶不上墙的的烂泥,但那只是部分人。他也有见到食堂里帮厨的男工女工都很勤劳,他们起得早,下班得晚。还有公司给员工上下班配的司机,他们早上七点半上班,有时晚上十二点才下班。
      随着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亲眼所见的一些事实,逐渐改变了他对非洲的一种带有偏见的固有看法,并使得他尝试去接纳它,去喜欢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那片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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