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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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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走进院子,满目缤纷,母亲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香味扑鼻。除了这些,其他几乎没有变化。黑色的水瓮还是放在北屋门前。
成恬忍不住慨叹一声:“好香。”
母亲淡淡地回复一句:“金银花开了。”然后把刚买回来的大米放进阴凉的南屋。
成恬抬头看到门口的小坑处一颗小树,上面开满了白色的花朵,走近一闻,香味正是从此树发出。
出来后她继续冷淡道:“你进去吧,我还有事。”
说罢便提着一个盛满水的塑料桶,拿起一个锄头出了门。
成恬只好提着东西进了门,把水果归置好才走进自己的房间。
原来这个家里还保存着自己的房间。
比起外面的风景,房间内的变化少得可怜,好像换了一台电视机,然后就是沙发和橱柜,比起以前有些旧了。但是那股独属于家的味道,弥漫在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胞中,今日再次散发出来,混着一点果香,更加温馨沉溺。
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床上和书桌上空无一物,在光的映衬下,隐约可见一层薄薄的尘土。再是衣柜,里面放着自己十年前的校服和几件其他衣物,再就是棉被、床垫和床单和枕头,都是十年前自己用的东西。它们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变得更加柔软蓬松了。
成恬内心充盈悸动,这难道不是母亲的爱吗?如果她从未在乎过自己,应该早把这些东西丢掉了吧。
以前他从未感受到过母爱。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住在奶奶家,奶奶去世后,他才去到母亲身边。对于父亲,他只见过三次,两次是过节,最后一次是在奶奶的葬礼上。
那时他还以为母亲是不认识父亲的,因为从未见过他们说过话。为此还跟同班同学打过架。
此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然后他回家追着母亲问:“妈妈,你认识爸爸吗?”
母亲依旧冷着面孔,不跟他讲一句话。
“为什么奶奶走那天,你跟爸爸见面没说一句话?”
母亲不答,还是不说话。
平时除了“吃饭”“你该走了”,她好像从未多说过其他的话
诸多的疑问在他的幼小的灵魂里轰鸣,奶奶走了,爸爸也再未出现过,问题没有出口。
简单把床铺铺好,成恬出了门,顺着记忆里的乡间小路来到母亲去的地方。
她蹲在一片田地里浇水除草,走近一看,那里种了一片辣椒,再放眼望去,旁边还有其他蔬菜,依次是黄瓜、茄子、番茄、豆角等。
母亲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不是陌生人,又低下头去继续忙活。
如果是一个陌生人站在此处,她至少会开口问一句吧。
成恬稍显落寞,母亲对他而言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此时此景,又觉得莫名熟悉,以前也是他跟着母亲来到田里,她一个人忙自己的,他就蹲在田头玩石子和虫子。
他曾经鼓起勇气问过:“妈妈,你是不是讨厌我?”
母亲不答。
再懂事点,他便问:“妈妈,我们是不是没有血缘关系?”
母亲不答。
后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模样跟母亲有几分相似,他还特意跟邻居的阿姨打听过自己的身世,阿姨戏谑着告诉他:“你不是你妈生的,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我爸呢?”成恬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跟别的女人跑了,你就别想着他,好好听你妈妈的话。”
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母亲应该会把他赶出去,所以他们肯定是母子。
可他刚消停下来,母亲便去学校给他办了住宿。他每天放学跑回家只要10分钟,母亲让他住宿,那时他才八九岁。然后他们变成了每周见一次。
敏感的青春时期,成恬成熟了一些,正儿八经地找母亲问了一次:“妈妈,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他试图了解母亲,但母亲不给他机会,许是青春的叛逆,从那以后他便放弃了。
母亲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他。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妈,这么多年了,跟我多说几句话,好吗?”成恬站在地头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无限落寞。
母亲稍微愣了愣,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离婚了。”
反正母亲听着,成恬肆无顾忌地说:“我很想从你这儿得到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讨厌我?”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母亲扶着腰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不是三十了吗?还这样哭?”母亲不满道。
一句话,成恬瞬间破涕为笑,泪水更加剧烈地涌出。
待他擦干眼泪,母亲已经摘了满满一兜的菜,递给他,让他提着,他屁颠屁颠儿跟在扛着锄头的母亲身后,欢快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回到家,母亲炒了两个菜,一个肉末茄子,一个番茄炒蛋,成恬满满地吃了三大碗米饭,锅里一粒米都没剩。
“你被人骗了吗?”饭后成恬在院子里刷碗,母亲在一旁择菜淡淡地问道。
成恬摇了摇头,心里乐开怀,但母亲没有继续再问。
夜幕降临,成恬收拾好碗筷,母亲也把蔬菜收起来,而后两人回到房间中,再也无言。
成恬饱足地躺进被窝中,再次嗅到了独属于家的清香。
似乎睡了很久,成恬在深夜里猛然睁开眼睛,反应了很久才记起自己回了家。
想起母亲多说的那几句话他再次欣欣然,可不舒服的感觉很快笼罩了他,额头直冒虚汗,肚子翻江倒海的痛。
竟然在这个时间点病了,不给母亲添麻烦是他从小就刻印在脑子里的准则。其实母亲也给他传达过这个思想,每个人都要自己照顾自己。现在看来,母亲一直这样活着,她从未依赖任何人。
成恬蹑手蹑脚起身去厕所,尽量不让自己弄出任何声响,这种感觉他知道是肠胃炎,如果不吃药根本好不起来,所以他直接带了一整卷纸巾。
解完第一次手,成恬没回屋,直接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坐下来,整个圆月挂在天上,照亮了整个世界。他托着腮,听着墙缝里的虫鸣,嗅着母亲的花香,怅然至极。
他想到父亲,他已经很久没想了,他肯定有父亲,但他再也没出现过。为什么?是和母亲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是说他因为某些原因痛恨自己?
对比起来,成恬想不到自己有任何原因可以永远不理会千心。他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就是办手机卡,然后告诉千心。
邻居阿姨曾说父亲跟其他女人跑了。
突然肚子里一阵咕噜,成恬再次跑向厕所,他确信自己要拉一夜了。
来回折腾了几趟,房门推开,母亲走了出来,打开了院子里的灯。
“你病了?”母亲直接问道。
“拉肚子。”成恬有气无力道,痛一次比一次强烈,他蹲在地上想减轻一些痛楚,但没什么用。
“太久没回来,水土不服了,起来去卫生站吧。”母亲已经开始换鞋了。
成恬有些过意不去,阻拦道:“我没事,不用去,您继续睡吧。”
“反正总是要去的,干嘛受这些罪?”母亲走到他面前把他拉起来。
成恬没有反抗的力气和余地,跟着母亲走在充满月光的小路上。他很想问些东西,但身体太难受了,他隐忍着。
万籁俱寂的村庄,卫生站的门紧闭,母亲二话不说就重重地敲了两下铁门。
成恬不愿见母亲这样,赶紧阻拦道:“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不行!”母亲斩钉截铁,然后又继续敲了两下铁门。
幼年时期,似乎也曾经有这样一瞬,他烧得昏天黑地,只记得伏在母亲肩头的感觉,当时也伴随着如此坚定的铁门声。
“来了来了!”终于有人来开门。
“这么晚是谁啊?”里面的人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不可思议道,“云香,是你?”
“我儿子病了,你帮他看看。”母亲淡定道。
“进来吧。”大夫赶紧招呼道。
“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你睡觉了,大夫!”成恬歉意道。
“没事!”大夫挥了挥手。
进去三言两语,然后又做了一番检查,大夫庆幸道:“是急性阑尾炎,幸亏来得早。”
然后大夫写了一个药方,成恬躺在冰冷的房间里打吊针。明明是夏天,成恬却冻得一直打颤。母亲坐在床前,给他盖了一床被子。
“妈,你回去吧,打完针我就好了。”成恬心里始终有歉意。
“我在这看着。”母亲不时抬着头看看吊瓶,又看看成恬的手。
没一会儿大夫走了进来,把一袋药递给母亲,亲切道:“云香,这是他的药,我拿瓶热水过来,你喂给他。”
母亲点点头,接过药。她并无异样,但成恬从大夫的眼神里似乎看出几分绵柔。
大夫冲着成恬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他看起来约莫跟母亲同龄,似乎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