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至》一只旺柴

31、制敌

　　陆尘远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车轮战纵然消耗体力，但单手的劣势又怎岂能同日而语？若对手招式精妙，势大力沉，一招便即毙命，还谈何消耗不消耗体力？
　　赫古在南疆人眼中无异于武神一般的存在，刚才陆尘远露的那一手轻功虽叫人不可小觑，但要说单手对战赫古，所有人都觉得他狂妄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韩子峰被他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连连顿足叹气：“唉，阿诀还是太年轻了！今日能将赫古拿下已是奇功一件，足够震慑人心，何必如此狂妄？！”

　　唯有顾浔知道，陆尘远那晚左肩中了一箭，深可见骨，短短两日，不可能痊愈。他单手应战，实是不得已，。然而论眼下形式，他并不是非下场不可，此举到底是机智，还是逞能？顾浔不在战场中，听不到刚才陆尘远与孟桎的那番对话，所以不明白陆尘远此举何意。
　　虽说陆尘远的武功遇强则强，没人见过他上限在哪里，但要说单手就能战胜赫古，刚刚与这位南疆第一勇士酣战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顾浔还是持怀疑态度。

　　莫说旁人，就连赫古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天资极其出众，又因机缘巧合拜得西域名师，自武功初成以来，便罕逢对手，纵横南疆十余年，更是未尝一败，寻常将领敢与他阵前对战，便是莫大的勇气，此人居然叫嚣要让他一只手，若非现在身陷重围，赫古简直想大笑一场。
　　然而赫古此人，看似一介武夫，实则有勇有谋且能屈能伸，否则单凭一身武力坐不上百冲部的武将之首，也不至于令孟郅起了爱才之念，一心想收归己用。他很清楚眼下最要紧的是战胜对手以求脱身，而非逞能，纵然胜之不武，也顾不得了，当即应声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着一声长啸，左右手各持一根三棱锥摆开攻势，纵身便向陆尘远攻来。

　　陆尘远左手一抬，将手里拿着的那把弓交到右手，左手随即背在身后，意在让所有人看得清楚明白，这只手已弃用。
　　众人这才发现他居然只拿着一张弓迎敌，简直匪夷所思。弓箭是远程兵器，近战毫无用武之地？何况陆尘远现在手里只有弓，连箭都没有，除了用来防守偶尔格挡一二，简直不能算作一件武器。不过两人身法快得令人眼花，莫说这些士兵，便是修为普通的武者，也看不清两人的招式，

　　唯有身处战局之中的赫古却领略到了这把弓的作用绝不仅仅只有防守而已。
　　陆尘远左手背在身后，仅一把弓应对赫古双手一对三棱锥，不可能与他对攻打快，局面便与刚才顾浔与赫古对战时完全反过来。三棱锥无刃，弓弦不怕与之相触，恰恰与顾浔不愿与赫古硬碰硬相反，赫古每次与陆尘远兵器相接，都感到一股极强吸力自弓上传来，不但自己砸不断他的弓，反在吸力作用下攻势受阻，甚至被带偏方向，而且陆尘远并不是一味防守，每次看准时机，总是挥弓攻向赫古手腕，弓弦带有韧性，回弹之际总是勾向他手中的三棱锥。

　　赫古心想，若在这万种瞩目之下，被敌人单手收缴了武器，陆尘远就算肯放他走，自己也没脸在南疆立足了！
　　他百忙之中不由再度打量起对手，这位少年看上去顶多不过二十出头，容貌极其俊美，浑不似一位征战沙场的武将，但却莫名带着一种绝世高手睥睨众生的傲然气场，这种气场不是体现在言语神情上，而是举手投足一招一式间。更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位比自己小了十余岁的俊美少年，内力之深厚也属自己生平未见！

　　赫古陡遇强敌，打发了性子，争雄之心顿起，想要试一试这位梁国的少年将军内力到底强至几何，一声怒吼，右手将三棱锥插回腰间，单掌运起十成力，拍向陆尘远。掌未到，劲风已至，只听陆尘远身侧一根粗如儿臂的战旗发出一声脆响，竟生生折断，远处众人只见那战旗好端端突然自己断折，几乎不敢信这一丈开外的掌力竟恐怖如斯，仅仅是掌风都能扫断战旗，这一掌若是实打实击在血肉之躯上该如何？

　　只见陆尘远不闪不避，随手将弓往空中一抛，也是提起右掌迎上，硬碰硬与赫古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赫古退开三丈，陆尘远却向斜刺里飞身而出，将对掌前抛出的弓稳稳接在手里，距离拿捏丝毫不爽。他抛弓，对掌，再接回弓，一些列动作有条不紊，姿态闲适潇洒，连一贯以轻功见长的顾浔也在心里暗喝一声彩。

　　赫古胸中气血翻涌，心下更是震惊！他本应该退得更远才能卸去对方这一掌之力，但他为了不示弱，只退开了三丈，便不肯再退了，硬生生扛下了余力，一时内息不畅，岂料对方却不需卸力，还能立刻使用轻功，可见无论内力或身法，自己都有所不及。
　　他立即意识到，这么打下去占不到便宜。

　　陆尘远却不趁这赫古刚才气血翻涌，身形滞涩之际乘胜追击，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等着他调匀气息。
　　赫古忽道：“且住！这么打下去，除了拼内力，难分胜负。”
　　陆尘远道：“你要换一种，也无不可！”

　　赫古环视四周，呻吟片刻后，开口道：“既是两军交战，那就马上定胜负！”
　　陆尘远很好说话地道了两个字：“可以。”

　　赫古一声呼哨，召来了自己的战马。那匹马比寻常战马高了足足大半个头，通体黢黑，神骏非凡，一看便是万一挑一的良驹。赫古从关楼上一跃而下，那马颇有灵性，早在主人发出召唤时，便已自行找到最适合赫古落地的位置等候。赫古像一只大鸟一样，稳稳落在马背上，一人一马配合默契，引来一片赞叹之声。
　　顾浔颇好奇陆尘远的坐骑是什么样的，却见他悄然落地，并未召唤坐骑，而是对战的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孟郅亲兵说了句什么，那亲兵便翻身下马，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了他。

　　韩子峰忽然没头没脑叹了一句：“关山雪其实不算老，阿诀却总舍不得带它上战场，唉……”
　　顾浔看似不经意地接了句：“关山雪？听名字，当是匹有来历的好马……”
　　韩子峰叹息：“是二公子的坐骑。”
　　“二公子？”顾浔不解。
　　韩子峰解释道：“陆老将军的两个儿子，大家都不好区分怎么叫，总不能一个叫陆大将军，一个叫陆小将军，他们是平辈。正好行二的这位也不喜欢旁人叫他将军，所以大家都叫他二公子。”
　　顾浔想了一下那四尊灵位上的名讳，对这位死后众说纷纭的陆临渊更好奇了。

　　两人几句问答的功夫，战场中已清出一大片空地，赫古身跨骏马，手执长枪，神威凛凛当真如武神降世，反观陆尘远，只骑了一匹普通的青葱马，手中依旧拿着刚才的那把弓，连箭囊都未携带，还未开战，便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
　　到此时顾浔都不解，他知以陆尘远的武功，早已不拘于使用什么武器，却也知，陆尘远虽然自负，却不做毫无意义的举动。那他为何这么执着于携带一张弓作战？

　　赫古一马当先，挥舞着长枪，每一次刺出，都借着骏马疾冲之势，几乎力透千钧，这种力道显然不能以弓格挡，陆尘远只能借着灵巧身形在马背上腾挪闪避，立时便处于下风。
　　众人均想，这位将军还是太年轻了，一味逞能，马战可不同于平地较量，有无趁手兵器对战斗力的影响可谓天渊之别。

　　忽然赫古大喝一声，长枪急扫陆尘远，意欲将他扫下马，陆尘远后仰躲避，上半身完全贴合马背才躲过这一招，却见赫古一击不中，长枪猛的变了方向脱手飞出，重重砸在七八丈外。
　　旁人都以为是赫古自行掷出长矛，只有顾浔看的分明，陆尘远后仰之时，右手握住弓箭一端挥出，另一头正好击在赫古曲池穴上，才导致他长枪脱手。

　　赫古临危不乱，再次取出随身携带的三棱锥，两人在马背上展开近战。陆尘远之前在关楼上与他交手，已对他三棱锥的招式有所熟悉，见他一锥刺来，举弓奇准无比地将赫古右手套在弓与弦的空隙之间，整张弓一转再回手一带，赫古右手的三棱锥便被缴飞。
　　赫古又失一武器，连忙拍马掉头去捡长枪，陆尘远也不追击，以弓箭勾回那支被缴飞三棱锥，再顺势接住，忽然赫古弯腰伸手去捡长枪时，将剩下的那支三棱锥对准了陆尘远，全力掷出！陆尘远若闪身躲避，身后所站的都是百夷部众，只怕无人能躲得过，只得以弓箭一拨，那三棱柱被他拦下，在弓箭上风车似的滴溜溜旋转……

　　却见赫古头也不回，一声暴喝，连人带马从众将士头顶越过，以迅雷之势蹿到那排被梁军押解的俘虏跟前，一手抓起干衍，策马便往来路狂奔，梁军纷纷上前拦截，却被他一一沿路放倒，眼看就要逃出谷口。

　　变故起于仓皇一瞬间，众人还在纷纷起哄赫古偷袭，却不想他根本用意是在救干衍逃脱，只怕他在提出马战的时候，便已想好了此计。此刻他已纵马跳出战圈，坐骑又神骏非凡，无人能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只有顾浔的目光，在赫古逃离后便立刻回到了陆尘远身上，但见他脸上没半点错愕懊恼之色，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甚至在那一瞬间还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不慌不忙地抬起一直被弃用的左手，拉开弓，弦上架的竟然是从赫古手中缴来的三棱锥……

　　场中泱泱数万之众，每一个人都清晰无比地听见陆尘远用南疆话一字一句地道：“赫古，是你先不讲规矩的……”

　　弓拉满，三棱锥飞出，势如流星，更带着摧枯拉巧之势射向旧主。赫古左肩被洞穿，连带着干衍，一起掉下马来！
　　干衍身材瘦小，仓促间被赫古提上马放在身前，后脑正抵在赫古左边肩膀的位置。三棱锥洞穿了赫古左肩之后，余力未衰，又深深刺入干衍后脑，令其当场气绝身亡。
　　赫古怒吼一声，目眦欲裂，转身向陆尘远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