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依文

58、娴娘有孕

　　大概是因为背着光，加之我脑袋有些昏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得谨小慎微道：“皇上，臣妾知道边关形势严峻，急需派兵增援，可臣妾父亲已年近六旬，实不宜担此重任，臣妾唯恐父亲有负皇上所托，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道：“皇后可知再过数月，皇后便要有个亲弟或亲妹了？”

　　我脑子里一嗡：“皇上说什么？”

　　皇上道：“将军夫人已有四月身孕。”

　　我震惊地望着他，他不会拿此事来与我玩笑，可是父亲…父亲怎会？

　　我竟不再是他唯一的女儿了。

　　皇上似是不忍，眉头嘴角都微一动，却又别过脸道：“皇后当众下跪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我仿佛精神错乱地笑了起来，泪水从我眼尾滑落，我向旁伸手，歆儿及时地扶起了我，我踉踉跄跄退后几步，哭着对皇上道：“臣妾多谢皇上告知此事，原来臣妾父亲老当益壮，不仅能生儿育女，还能率军征战，亦多谢皇上重用，否则臣妾父亲的一腔热血，再无用武之地。”

　　我抬手抹了把泪，皇上的眼神似乎有所躲闪，我笑道：“想不到臣妾在这世上还能多个亲人，臣妾实实喜不自胜，只是臣妾父亲就要远征边关，也不知能否在娴娘临盆之日赶回来，臣妾母家方面，还请皇上多多关照。”

　　皇上微有动容地瞅着我，可我眼里盛满了泪，琢磨不透他的意思：“臣妾怕是多此一举了，皇上对臣妾母家向来是多有关照，连带着臣妾都能享皇后尊荣至今。其实臣妾无才无德，本难当皇后尊位，皆应皇上看重，臣妾才有此福分。臣妾感激皇上，怕是此生也难以报还，臣妾不该不顾大局，为一己私情来烦扰皇上，臣妾这便回永乐宫安分待着，今日之搅扰，便请皇上再包容臣妾一回吧。”

　　我告退离去，歆儿与妍儿在我两侧相扶，我却推开了她们，独自一人缓缓前行。我想，也许我该为父亲感到高兴，他的余生总算得以跟至爱之人在一起，还将拥有与至爱之人的亲生骨肉。我盼着父亲早日凯旋，届时那孩子应已降世，父亲与娴娘以及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亲自然是能安享晚年了，娴娘的后半辈子也再无虞。

　　至于我，我早已是出阁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可是父亲，我到底是您的女儿，为何您连这样的家事都要我从他人处得闻？

　　即便您对娘亲并无爱意，难道连我，您也毫不在意吗？

　　我知道这般落泪有失体统，所幸恪勤殿与永乐宫离得近，短短的路程上也没遇见什么人。我泪流不止地回到永乐宫，原想遣开下人，放肆地哭一会儿，可不知怎的，我坐在榻上，却又不想哭了。

　　我只是有些头疼，很快便睡着了，可不多久又醒了，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更为昏沉，整个人更没精神。

　　妍儿忽然呈上来一包香料，说是沈承翊命人送来的。我接过香料，亲自解开一闻，其香气与宁神香相似，又有几分安眠香的气味，隐隐还有一丝兰花香。虽然这香料无法缓解我此时内心的哀伤，但沈承翊确是有心了。

　　我对妍儿道：“替本宫回礼。”

　　妍儿领命而去，我又让歆儿把香料收起来。

　　歆儿问道，“娘娘，这香，不点上么？”

　　我道，“先留着吧，本宫现下不想用香。”

　　歆儿应了声是，便将那香料重新包好，收在了梳妆台下边的抽屉里。

　　我呆呆地望向窗外，近来阴雨连绵，怕是还得等上两三月，才能有晴朗艳阳时。

　　听闻江南烟雨朦胧，景色独好，可我从未心向往之，只因我没有那份安静赏雨的心思，骨子里也没有如江南女子一般的温婉可人。

　　这三年多来我本本分分过日子，可由始至终最不肯放过我的人不是他人，而正是我的枕边人，我曾经的同窗挚友，当今的圣上，周赴。

　　也许我是个不识大体之人，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歆儿见我偏头发呆，大约是怕我扭了脖子，便出言提醒道，“娘娘…娘娘今日几乎没有进食，眼下也到用膳的时辰了，娘娘多少用些吧。”

　　我的目光从窗外的风景移向她饱含担忧的双眸，淡淡道，“给本宫盛碗粥来吧。”

　　歆儿闻言大喜，忙忙应了声是，便去取粥菜了。

　　我还得顾及腹中孩儿。

　　我已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本想第一时间说给皇上听，可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我连与皇上分享这份喜悦之情的机会都没有。

　　晚间我早早地睡下，可惜多思多梦，辗转至天明。

　　过了两日，我听闻父亲已在城外聚集齐五万兵马，待卯时三刻锣鼓一响就要出发。

　　我虽身处宫中，可眼前仿佛能够看到父亲整装待发、威严肃穆的模样，耳边仿佛能够听闻锣鼓震天、兵马齐喧的声音。

　　时辰一到，父亲便要领兵出征。

　　先是周勉，再是父亲，他们都走了，我却是永远离不开的，我甚至不能出宫送他们一程。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力感，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有，自然什么也抓不住。

　　不觉过了两月，宫外传来不好的消息——洛清雨病在旦夕。

　　她想在临终前再见我一面。

　　我想皇上不会答应，可我还是去问了他。

　　起先他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良久才稍稍抬眼，面无表情地瞅着我。

　　“你非去不可？”

　　我点了点头。

　　他又不说话了。

　　我道：“臣妾请求皇上。”

　　他似乎以为我又要下跪，忽而道：“你要去便去吧。”

　　我知道他要为此顶着宫内宫外的巨大压力，可我已顾不得许多了。

　　他在我告退前叮嘱道：“尽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