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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探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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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起了个大早,可皇上仍然醒在我前头,连早膳都来不及用便要赶去上朝。
我鬼使神差地上前,为他理了理衣襟。
可他本已穿戴齐整,经我这么一捯饬,反而乱了些…
我羞愧地收回手,微低头道:“恭送皇上。”
待皇上一走,我便急赶着出宫。马车向宫外疾驰,我心里忽有一种异样的感受,这是这三年多来,我第一次不与皇上同行,独自出宫。
我心里少了许多负担,坐在车内也不必拘谨。我透过窗缝看风景,曾几何时,我常穿着随意地四处游逛,没有规矩与门第的约束,随心所欲地去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隐约瞧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姑娘步履轻盈地走到茶摊前,从贴身荷包里取出铜钱买了两个糙面馒头,转身边走边咬了一口,而后便丢给了亦步亦趋的小丫头。
想来那姑娘轻装简从,实则身份不俗,同我当年很有几分相同。
往昔的画面与眼前重叠,我仿佛看到自己欢脱地走在街上,天真烂漫,笑容满面。马车的一个颠簸使我回过神来,我垂眸瞧见自己隆起的腹部,忽而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感到了一丝丝茫然。仿佛我已是年迈的老者,意外回到了从前,只是再也回不到最青春美好的年岁。
或许我的心境,已渐入老年。
妍儿在旁轻声问道,“娘娘在看什么这样入神?”
我喟然叹道,“本宫瞧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姑娘,不觉竟痴了。”
妍儿不禁笑道,“娘娘几时学了登徒子的话术。”
我勉强抬了抬嘴角,“许是太闷了。”
不久,马车停在裕王府前,原本我挺着肚子下车定十分有损形象,好在妍儿给我披上的斗篷尤为宽大,我稍稍弓背,那斗篷便将我的身形遮了个严实。
我抬头看着“裕王府”那三个大字,再顺延往下打量王府门面,原本这王府翻新过该是更气派威严,可我这么瞧着,却有几分悲凉之感,
很快,裕王府里的管家便忙赶着迎了出来,想是皇上已派人提前告知了消息,他一过来便低调而慌张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我道:“不必拘泥礼数,本宫不宜出宫太久,带本宫去见你们王妃。”
管家声音沙哑地应了声是,忙在前领路。
偌大的王府里空空荡荡的,像是没几个人,我随管家走过一条石子路步入内院,又经过一片绿荫来到一间偏僻而雅致清静的卧房前。
但其实不光是这里清静,整个王府都很清静。
管家停下脚步:“娘娘,王妃病重下不来床,没法儿跪迎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我左右望望:“王妃何以住在此间?”
管家道,“王妃素习体弱,入府后的第二日,便搬来此间居住,便于休养。”
那她跟周勉…
房门是虚掩着的,不知是为了方便下人来往送药与吃食,还是特地为我而开。屋内药草味十分浓重,怕是比医馆还甚。
我瞧见榻上那微微隆起的蚕丝被,心里陡然一惊,她真是病重至此了?
洛清雨像是睡着又像是没睡着,良久才偏过头来看我,“娘娘…”她声音极低极弱,仿佛轻风吹动地上枯叶发出的一点沙沙声。
一旁的侍女已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参见皇后娘娘,王妃病体孱弱,不能给娘娘行礼,还请娘娘恕罪。”
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起来伺候好王妃就是,不必多礼。”
那丫头饱含热泪地起身,见洛清雨动了动,又忙忙伏在榻上,“殿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便去拿药来。”
“晚溪…”洛清雨虚弱地唤住她,“扶我起来。”她动了动,犹如细雨下的柳枝微颤。
我道,“王妃,你身子不适,或许本宫不该来打扰你。”
多年前我在娘亲床前日日侍奉,用尽了心力仍留不住她,那时我心里有多沉重,怕是此生都无法释然。
洛清雨现下这副模样,像极了娘亲那时。
她道,“娘娘…娘娘是嫌弃妾身这副病容么?”
她挣扎着撑床而起,晚溪托着她又在她背后垫了枕头。
我顾自坐在床边,想说什么,可看见她那张没有一丝血色,苍白而泛青的脸,我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洛清雨低了低头,“娘娘见谅,妾身是将死之人,梳洗打扮,实无必要,只是污了娘娘的眼,妾身惭愧。”
我道,“你不必说这种话,本宫不是嫌弃你…本宫是…心疼你。”
洛清雨微有动容,“娘娘果真心疼妾身?”
我道,“当然,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本宫的表姐。”
洛清雨笑了笑道,“娘娘人美心善,怪不得王爷对娘娘念念不忘。”她用一种好奇而关注的眼神打量着我,“倘若妾身是男儿身,想必也会爱上娘娘。”
妍儿身躯一动,我抬了抬手,她便没说什么。
洛清雨接着道,“王爷为了成全皇上,将娘娘拱手相让,可娘娘已成了皇上的枕边人,皇上却还不满意,非得逼着王爷立了家室,皇上才心安。可王爷爱慕娘娘,哪怕从未明言,也还是瞒不过那些个居心叵测之人。”
我假做镇定地听着。
洛清雨稍缓了缓,又道,“妾身是个不中用之人,不能为王爷分忧解愁,妾身在王爷心目中的分量,及不上娘娘万一。”
她一边说着,一边流了满脸的泪。
我道,“你盼着本宫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些?”
洛清雨变了颜色,“娘娘不信?”
我道,“本宫信与不信,有何分别?”
洛清雨张着口,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伸手轻抚她脸庞,“本宫原以为王妃有何要紧事要嘱咐本宫,亲自赶来见你一面,却不想王妃只是为了说这些。”我替她提了提被褥,将她裹得更严实了些,“其实王妃何必为本宫费心,有些不该本宫知道的事情,本宫还是不知道的好,有些话王爷当着本宫的面都不肯说,王妃又何必替王爷说了?”
洛清雨脸色变得青黑,瞧着十分瘆人,我对晚溪道,“好好照顾王妃,多宽解宽解她,别让她再胡思乱想了。”
洛清雨见我有意离去,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道,“难道娘娘对王爷就没有一点情意?”
她的手仿佛只剩了手骨及包在外头的一层皮,我毫不费力地推开了她的手:“表姐,你才是裕王妃,论及对王爷的情意,本宫便是有,也不过爱屋及乌罢了。”
洛清雨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我道,“保重身子,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