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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不得安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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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例外。
我泡在温水里,思绪便犹如眼前水雾,飘飘渺渺,不知要去往何处。只要父亲能平安就好,其他事,便顺其自然吧,我整个人埋进水里,直至无法呼吸才出来,由此才觉得畅快。
待我沐浴更衣毕,小薛子一脸喜气地跑来向我回禀:“娘娘,侯爷回府了。”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果真?”
小薛子笃定道:“千真万确,奴才岂敢虚报哄骗娘娘。”
我欢喜得坐不住:“那娴娘那边情形如何?”
小薛子道,“回娘娘话,夫人得知侯爷已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几碗药汤喝下去补足了气力,想来很快就能把孩子生下来。等有了好消息,奴才再来向娘娘回禀。”
我点点头,也算是松了口气,挥挥手着其退下,或许是因情绪起伏太大,我心口竟隐隐作痛,额上也浮出些虚汗。
歆儿忙道,“娘娘怎么热出汗了?奴婢给娘娘扇扇风吧。”
我摆手道,“不必了。”
歆儿递上帕子,我接过抹了把汗,“许是方才沐浴加的水太热了。”
歆儿又道,“那奴婢给娘娘备壶花茶,今日新摘的木梨花,极是清香,又可降燥去火。”
我道,“好。”她便去了。
用过了茶,我到院中散步,花架上开了不少粉紫色的牵牛花,我向来无甚雅兴,不过是百无聊赖罢了,我正停步观赏,小薛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赶来向我道,“奴才参见娘娘。”
我心中已有预感,但仍平静问道,“何事?”
小薛子抬眼看我,“恭喜娘娘,侯府那儿传来好消息,夫人已顺利产子,侯爷跟夫人都高兴坏了,侯爷后继有人,娘娘往后也多了个亲生弟弟。”
我眼眸如月,凉风过境般瞅着他。
小薛子脊背一僵,笑颜瞬间消失不见。歆儿见状,呵斥道,“糊涂东西,浑说什么?娘娘只问你侯爷跟夫人那边的情形,你说那么多做甚?”
小薛子忙跪地叩首道,“奴才多嘴,望娘娘恕罪。”
我漠然望远,“起来吧,你为本宫办事奔波整日,本宫正要赏你,又岂会罚你。”
小薛子立刻道,“为娘娘效力乃是奴才殊荣,奴才只愿一辈子伺候娘娘,对娘娘敬忠,岂可领赏。再者说…”极犹豫道,“奴才方才失言,娘娘不怪罪奴才,奴才便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受赏。”
又来这套。
我向歆儿使了个眼色,歆儿会意,自袖口中掏出一锭金元宝,递给他道,“娘娘赏你,你谢礼便是,不必说那么些个虚的,咱们娘娘言出必行,既说要赏,便没有不赏的道理,还不快拿着。”
小薛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飞速接过金元宝,再对我连连叩首,“奴才谢娘娘厚赏,娘娘大人大量,奴才望尘莫及。”
歆儿学着我平日里的模样摆了摆手,“行了,自去忙吧。”
小薛子极响亮道,“奴才告退。”揣着金元宝快步退下。
我望着半空好似在发呆,苏娴雅心愿得偿一家团聚,父亲心里除自责愧疚之外,也总算多了份安慰,我该为此而欢喜,可我却欢喜不起来。
亲弟弟…
我才有了个亲儿子,如今又多了个亲弟弟,上天还真是待我不薄啊。
就在我彷徨迷惘之时,外头传来通报:“皇上驾到!”
我转头迎向他,“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扶起了我,“夜里凉,皇后怎么在风口处站着。”
我平静地看着他,“这么晚了,臣妾还以为皇上不来了。”
皇上神色极柔和,“因政事耽搁了些时辰,皇后是在等朕?”
我扮出犯困的样子,“是啊,若不在此清醒清醒,臣妾只怕要睡着了。”
皇上略带了点儿笑意,与我一同步入寝殿,随后洗漱宽衣,半卧于帐中。
我问他可要看看太子,他说不必。
太子降生这一个多月里,皇上都没怎么看过他抱过他,难道皇上不喜欢太子?
皇上见我狐疑且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只得解释道:“夜渐深了,还是让太子好生睡着吧,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受到惊扰,可就麻烦了。待朕改日得空,早些过来,再去探望太子。”
我困倦地应了声好,也许皇上只是不适应罢了。皇上幼时几乎不曾受过父母关爱,如今不懂得关爱自己的孩子,自是情有可原。
莫说是他了,就连我都时常感到不习惯,抱着太子时总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我散漫惯了,很少有极认真的时候,如今做了母亲,便是不得不认真仔细着了。
太子但凡有丁点不适,我心里都跟刀剐似的。
想来为人母者,大多如此吧。
我枕在皇上的肩膀上,闭着眼,原以为很快就能睡着,哪知心绪纷乱,不是记起从前,便是想象着父亲怀抱着我那亲弟弟时的神态,还有他握住苏娴雅的手时,会说些什么话。
以父亲的不善言辞,想来不过是“娴儿,你为我生了个儿子”这样的话,连句“往后我再不会让你担心,再也不会离开你”之类的情话,都是不会说的。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娘亲和苏娴雅喜欢父亲什么,喜欢他不风流不多情,还是喜欢他沉闷木讷,性子板正?
幼时我便常常在想,将来我定要找个知冷知热,温柔体贴的夫君,会逗我笑也会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事事以我为先,为我着想,绝不要父亲这般木头桩子似的男子。
可惜终归是事与愿违了。
思绪飘摇如碎云,无法规整。不经意间,我想起远在边关不知几时得以归来的周勉,皇上不让他人将洛清雨已然病逝的消息外传,所以周勉至今仍蒙在鼓里。
周勉待洛清雨未见得有几分真心,可皇上此举,始终是有违仁义。
或许是因我心生不满而身躯僵直,皇上一向敏锐,自是有所察觉,便问道,“还没睡么?”
我呢喃般“嗯”了一声。
皇上又道,“在想什么?”
我不知如何回应。
皇上搂着我道,“宁国公安然回府,苏夫人顺利产子,乐儿心愿已了,还有何事耿耿于怀?”
我仍无言以对。
皇上语气陡然加重,“是为了裕王?”
算是也不算是,我没法解释,只能默认。
皇上一把抽出手臂,侧对着我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谁人怀里?”
我惊慌地坐起身来,低着头道,“皇上误会了,臣妾并非心系裕王,臣妾只是想起了过世的表姐。”
皇上也坐了起来,蕴满怒气地冷笑道,“是么?”
就在我以为他要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下意识往后缩时,他却倾身过来,抬手至半空,眸光中充满隐忍和疲惫。
良久,他叹了口气,慢慢直回身子,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适才我真是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他就像是个领域受到侵犯的凶兽,浑身充斥着威压,令人寒毛直立、呼吸凝滞。
所幸他还能恢复冷静。
但我想,他抬起手,并不是要向我甩耳光,或许他是想抓住我的手臂,将我重新拽回他的领域里。
我小声道,“皇上,睡吧。”
皇上呆坐不语。
我背后发凉,径自倒回被窝里,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而后闭眼睡下。
受了一场小惊吓,我反而能入睡了。
睡梦中,我竟感觉到有个软乎乎的东西往我怀里钻,头枕在我肩窝里,手搭在我肚子上,像个表面上不理人,实际却是个粘人精的小猫咪。
翌日清晨,我没能早起送皇上上朝,当我睁开眼时,天已大亮,身旁空无一人。
我从被窝里支起身子,只觉得右边肩臂一阵发酸,歆儿过来伺候我洗漱,见我蹙眉扭了扭右胳膊,关怀道,“娘娘昨夜睡后压着手了?”
我道,“约摸是吧。”
歆儿走到我身旁,“奴婢给娘娘揉揉。”
我点头应了一声,她便动作轻柔地在我手臂上按压,顺道一提,“太子殿下昨晚哭闹得厉害,乳母们唯恐打扰皇上跟娘娘休歇,想尽办法哄了整晚,最后实在没辙,只能是抱了太子到侧殿最里间的房里睡,离得远些,皇上跟娘娘便可安宁了。”
安宁?
我与皇上之间,早已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