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云交雨合》施珈宁

7、第七章

　　昨天发完脾气后我又开始自责，其实说实话我不应该把对婆婆的不满迁怒在周逸轩的身上，一直以来他没有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我把他的手册拿出来羞辱他真的有些过分了，可是转念一想起他的妈妈，想起我所受的指责和要求都是因为他，我又气愤的不行，总之我真的很烦，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想离开这儿。
　　周逸轩昨晚一直没有从书房出来，我也没有叫他吃饭，我把饭菜温在锅里，写了字条放在餐桌上，然后一个人上到二楼的卧室里睡下了。早上我从二楼下来，周逸轩已经坐在餐桌前玩着他的手机游戏，从他身边经过他也只是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我走进厨房发现早饭都已经做好了，我有些惊讶，心里的内疚感却也更深了。
　　在送周逸轩上班的路上，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今天回T市吗？”
　　“嗯。”
　　之后他没有再开口说话，一直都没有。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回T市，我只是想找个可以喘息的地方待一待罢了。
　　开着车在街上游荡了半日，我还是给徐慧打了电话，我挺想见她的，想跟她说说话，想问她一些事情。
　　我和徐慧约在离她单位不远的咖啡店见面，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每个时候都是那么的精致和优雅，就连单调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都是别有一番韵味。看着她一步步的向我走来，我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忐忑。
　　“今天怎么想起来单位找我呢？”徐慧脸上带着她那标志性的笑容。
　　我淡淡的笑了笑回她：“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有时间出来和我见面。”我垂下双眼收起笑容又说：“没事做，想你……就来了，不打扰你吧？”我抬眼看着徐慧。
　　徐慧摇摇头继续微笑着，她的眼里带着略有怀疑的色彩。服务员走过来我们各自点了喝的，之后又有片刻的沉默，我想她应该在思考我今天的来意。喝的东西被服务员小心的放在我和徐慧面前，徐慧拿起托盘中的小勺轻轻搅了几下杯中的液体，勺子碰击杯身发出清脆响声。
　　“很不好意思，总是会麻烦你。”我先开口打破这寂静。
　　“你让我把这‘不好意思’放在哪里好呢？”徐慧放下小勺看着我问。
　　我淡笑着耸了耸肩。
　　“怎么？和逸轩闹别扭了？”徐慧轻声的问。
　　我点点头说：“ 昨天……我见到张锦张阿姨了。”我把头转向窗的方向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半年来的生活让我透不过气，每天两点一线，我感觉自己像死鱼一般，甚至我开始不知道我现在活着是为了什么，虽然看似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可是我远远比不过那些坐牢的犯人来得好，徐慧，我该怎么办？”这是我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很自然，没有丝毫的不敬，就像在叫一位老朋友。
　　“小佳，我知道你在这里生活的很辛苦。”她收起笑容，左手在我的右手上抚了抚。
　　这话和这举动让我心里涌出一股热流直通到双眼，薄薄的一层。
　　“小佳你知道嘛，婆婆之所以对逸轩百般的疼爱是因为她心里的罪恶感，如果不是当初她与公公工作太忙疏忽了对逸轩的照顾，逸轩也不会因为被延误病情而造成后天的残疾，这无疑对婆婆而言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所以从那以后，逸轩所有的事情婆婆都是亲力亲为丝毫不容懈怠，现在逸轩已三十而立，她这位做母亲的更加期望能快一点抱上逸轩的孩子，也可以这么说，她把逸轩的孩子视作她自己赎罪的寄托，所以小佳请你体谅这位老人，有一天你身为人母之后，你就能够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各种不安的心情了。”
　　我摇摇头：“可是……你们应该都清楚我为什么会嫁给周逸轩。”
　　“说实话我知道的并不多，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没有条件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嫁给逸轩这样的人呢！可是逸轩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徐慧非常认真的说。
　　徐慧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的砸在我的心上。
　　“喜欢？爱？我们见都没有见过，这些又从何谈起呢？”我觉得很荒谬。
　　“具体的我真不清楚，婆婆只说一个亲戚介绍了一个女孩，逸轩非常的喜欢，后来就让我和安轩陪着一起去了你家……”徐慧缓缓的说：“小佳，难道你真的没感觉到逸轩对你的感情吗？我们旁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说你是他生命的全部也一点都不为过的。”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不知道。”
　　“说实话，逸轩这样的身体，站在你的角度我也会像你的朋友或是家人一样，为你的婚姻感到惋惜和不安；可是站在逸轩的角度我同样也会想让他得到他的幸福。”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道：“其实很多人都带着有色眼镜来看逸轩，不论是生活、学习、工作或是婚姻。坦白地讲最开始我也是一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逸轩的慢慢了解，再加上安轩经常会讲起逸轩的很多事，慢慢的我开始对自己当初世俗的想法而感到惭愧，其实我们都忽略了逸轩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身残是什么？是病，可是人都会生病的，只是逸轩的病是表露在外面的，不像其他生病的人让我们看不出，所以在人的潜意识里逸轩就像是怪物一样，让人歧视，让人避而远之。小佳，我没有偏向谁的意思，我不想干扰到你，不想夸耀逸轩有多么多么好，毕竟他身体……是不健全的，我只想你能够给逸轩一个机会，毕竟你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你用心去体会体会他，体会他对你的心。如果有一天你还是不能接受他，我也希望你们两个人都不要受到伤害。”徐慧诚恳的说。
　　“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呢？”我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这段婚姻在外界看来对你无疑是惋惜的，我想你心里也是这样觉得的，但当你真正了解逸轩你便不会这样去想，好好考虑一下，其实生活并不是不能改变，也并不是不能去接受的，逸轩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徐慧站起身走到我旁边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好了，我还要上班不能再陪你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说完她便离开了。
　　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到夜幕降临，徐慧的话翻来覆去的在我脑子里徘徊。外面的雨稀稀疏疏的下个没完，在服务员放下蜡烛的那一刻，原来时间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突然想起没有去接周逸轩，“那在这细雨的晚上他该如何回家呢？如果他淋雨感冒了那倒霉的又该是我了。”我想。
　　于是我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此时手机也响了起来，是周逸轩打来的，这是半年来他第三次打来电话，因为前两次我都拒接后用短信和他沟通，所以在那之后他便不再打电话给我，而是按照我的方式发信息联络。
　　我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边只有柔柔的呼吸声，我也没有说话，就那样拿着手机静静的等着。
　　片晌过后周逸轩终于开口了：“是我……周逸轩，你……有没有到家啊？”他声音里带着紧张还有些羞涩。
　　“嗯。”我轻轻的应声，此时徐慧的话又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哦，嗯……家里都好吗？”
　　“挺好的。”我想现在没有我在那个家，他们一切都会很好。
　　“那就好。”
　　之后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了想开口问：“你吃过饭了吗？”
　　谁知道周逸轩也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我们两个都轻轻的笑了。
　　“我吃过了。”周逸轩轻声的说。
　　“我也吃过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周逸轩开口道：“嗯……我没有告诉妈妈你回娘家了，我会安排好这件事，你可以安心的多住几天。”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被体谅的温暖，我轻声说：“谢谢你。”
　　电话里传来了周逸轩轻柔的笑声：“不客气。”
　　我也笑了，我又问：“我不在……你怎么回去的？”
　　“打车呀。”
　　“打车？” 我从来没想过周逸轩可以自己打车回家。
　　“怎么，很……奇怪吗？”周逸轩问的很小心翼翼。
　　原来是我大惊小怪了，原来……或许是真的没有人愿意相信周逸轩，包括他的母亲。
　　我突然的沉默让周逸轩有些无措，他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又叮嘱了一番便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我又给自己要了杯果汁，外面雨还在下着，我想：“妈妈，我好想你，如果你还在，可能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深夜十一点我回到了周逸轩的住处，屋子里一片寂静，我没有开灯，只是轻轻的脱了鞋赤脚走进卧室。
　　周逸轩已经睡下了，他没有挂窗帘，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子像轻纱般披在他的身上。我轻轻的走过去，把停靠在床边的轮椅推开一点，然后轻轻地跪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搭在床边，我把头靠在臂弯中毫无顾忌的开始窥视着周逸轩。他好像睡的有些不舒服，两个眉头微微的蹙在一起，不知是月光的映照还是什么，他的脸色看着有些苍白，我轻轻的抚上他放在床边的手，很凉。许是感觉到我的体温，他的身体轻微的动了一下，这把我吓了一跳，我快速的收回手，眼睛却停在他的下半身，我看不出被子下面那两条生病的腿有什么问题，我很好奇，我鬼祟的把手伸进被子里想去探个究竟，这时，一缕柔和的光亮充斥了我的眼睛，我双手本能的挡向光源的位置。
　　“佳琳？”周逸轩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这么晚你怎么回来了？”他有些吃力的将身体侧向右边，左手撑在床上左腰下的位置，右手抓紧床沿，然后用力的把自己撑坐了起来，而双腿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我慢慢的从地板上站起来，面对他，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床头另一面的灯也被他打开了，整个房间清晰可见，他看了眼移开的轮椅，又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骗了你，我没有回家。”
　　周逸轩看着我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没关系。”
　　“你……怎么不问我这一天都干什么了？在哪里？”
　　“我不需要问啊，你本来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况且……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周逸轩微微的咬了一下嘴唇又说：“只不过……你一个人以后不要在外面这么晚，不安全。”
　　“我们……”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问题，我耸了耸肩说：“没什么，我去洗澡了。”我转身走进了卫生间，还是不要问明白一切比较好，如果真有一天我坚持不住了，我心里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我洗好澡出来周逸轩已经坐在他的轮椅上，他指着床头柜上的牛奶说：“我给你热了杯牛奶，今天外面冷，喝了会舒服很多。”
　　“谢谢。”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对周逸轩的愧疚，又有被周逸轩的感动，有想离开周逸轩的欲望，又有可怜周逸轩的不忍心……
　　我走到床边，拿起那杯牛奶坐在床上，周逸轩还坐在原地不动，我问：“你……不睡觉吗？”
　　“呃……我……我想起我还有点工作没有完成，内个……你先睡好了。”周逸轩好像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好意思，说话时他一只手在盖毯上攥来攥去。
　　“好吧。”我一口气把牛奶喝完，然后拉着被子背对着周逸轩躺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周逸轩打开房门离开的声音，其实刚刚我也很忐忑，如果他真的上床在我旁边躺下来，我真是会不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