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云交雨合》施珈宁

9、第九章

　　这个周末婆婆一大早的就过来了，当时我和周逸轩都还没有起床。我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看着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婆婆，又想起自己刚才被门铃惊醒后如惊弓之鸟般的情形，我无奈地笑了笑。
　　“逸轩还睡着呢？”婆婆把买来的东西放好后，又把早饭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来。
　　“呃……是吧。”我不太确定周逸轩有没有也起来了，似乎他也听到门铃声的。
　　“我上次拿来的那个砂锅放哪里了？”婆婆边打开橱柜门边问。
　　“呃…在下面那个柜子里，我来拿好了。”我快步的走到橱柜前。
　　“行了行了，你快去洗漱吧，早饭马上就能吃了。”婆婆轻轻推了推我，然后又继续道；“哦对了，逸轩要是还睡着就不要叫醒他了。”
　　“哦。”我点点头。
　　我刚走出厨房，婆婆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轻声问道：“小佳，最近逸轩有没有特别爱赖床啊？”
　　“啊？”对于婆婆的问题我愣了一下，我若有所思的说：“嗯……好像是吧？他不是很喜欢睡懒觉吗？”
　　听了我的话婆婆稍有不安的说道：“爱睡懒觉和赖床可不一样，他要是特别爱赖床了就说明……”
　　“就是想赖床您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啊。”婆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正从卧室出来的周逸轩打断了。他身上还穿着睡衣，腿上的盖毯也没有平时放的那么工整，甚至都拖到了地上，就连平时只露出那点点的鞋头都被挡上了。
　　婆婆赶紧走到周逸轩身边微微弯下腰说：“是不是妈妈吵醒你了？”
　　“没有，刚好也该起来了。”周逸轩笑着轻声说。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把毯子这么胡乱的搭在腿上呢？”婆婆把拖在地上的盖毯拎起来，然后又重新的帮周逸轩弄好。
　　这时周逸轩抬头向我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我假装面无表情的斜了他一眼，然后走去厨房，可我心里却被逗笑了。
　　“这才几月份呀你就把保暖裤脱了？你看这手凉的，赶紧回房间把衣服都穿上，然后出来吃早饭，快去。”婆婆有些微怒的训责着周逸轩。
　　我在厨房里一边热着早饭一边听着客厅里婆婆的唠叨，突然我脑子里闪现出小时候一个动画片里的人物，《怪鸭历险记》里达Q拉少爷的保姆安妮，我“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好了妈，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来看看我亲爱的母亲买来什么好吃的。”周逸轩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过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把笑容收了回去。
　　“你们一个一个的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婆婆虽在抱怨，但声音里却充满了宠溺。“小瑶答应了五一节回来。”
　　“哦？是吗？回头我可要问问大哥是用什么法子把她给蒙回来的。”周逸轩不可思议的口吻里夹杂着一丝戏谑的色彩。
　　“你还说呢，你们这两个做哥哥的，一个比一个宠她，就知道跟我对着干，还不是你们父亲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她才肯回来的。” 婆婆走进厨房接过我手里的汤羹说：“行了小佳，你快去洗漱，然后出来吃早饭。”
　　我点了点头，心想：“难怪婆婆今天心情这么好的。”
　　婆婆搅了搅砂锅里的稀饭继续道：“那个臭丫头，就连你们婚礼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回来一下，你这个哥哥也是白疼她了，她这次回来了休想再给我飞回去。”
　　我洗好手和婆婆说了声便走出了厨房。
　　餐厅里周逸轩一边面专心的调整着坐姿一面说：“小瑶都那么大了，她有她的想法和生活，您又何必捆着她呢？您不让她回去她的工作怎么办？”
　　“最开始让她在那边读书、工作也都是随着她的意愿，什么工作呀，实际上还不是为了玩，我和你们父亲都商量好了，这次她回来就在这边给她安排好工作，她都27了，不能再玩了……”婆婆在厨房里继续说着。
　　见我出来周逸轩停止了调整自己的动作，一脸笑的看着我。
　　我再一次假装不高兴的把眉皱起来，只张嘴不出声的说：“笑什么笑。”
　　他扬起眉学着我不出声的动作夸张的说：“什么？”
　　我看懂了他说的什么，没打算理会他，只是斜了他一眼便径直的走回了卧室，我心里有点埋怨自己，要不是我太过感性了，前两天抱着他哭了那么一场，也不会让周逸轩对我的态度越来越顽皮，我又回头看了眼在和婆婆说话的周逸轩，他还在不停的调整着自己，好像怎么坐都不舒服，反反复复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似的。
　　有婆婆在的时候我就是很不自在，一个上午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周逸轩最讨厌了，吃完早饭便一个人钻进了书房。我偷偷给徐慧打了电话，想问问她今天能不能过来，可是人家回自己娘家了，临收线时她还不忘打趣道：“一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略有抓狂的小声回道：“才怪呢，她今天肯定会住下来。”
　　陪婆婆忙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整个人才算停了下来。一个上午，一对婆媳，竟能完成整间房屋的清扫，换季衣物的替换，所有床品、脏衣物的清洗、晾晒，然后就是做好午饭的四菜一汤……天呐！我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而且这还不单单是体力上的消耗，还要加上脑力和精神的多重磨砺，我太难了。
　　吃饭时我在想下午要找什么理由，可以推掉婆婆去逛超市的想法，我实在是没有她老人家那么大的精神头儿，她难道都不会觉得累吗？！
　　“小佳，中药下个星期就该喝完了吧？”婆婆边夹菜边问道。
　　“啊？”正在走神的我被婆婆的问题问愣了。
　　此时周逸轩接声道：“妈，我没有让佳琳喝那些苦药，我也不想她喝那些苦药。”他的语气很坚定。
　　“对哦，我都没问他草药被他弄哪里去了。幸好他在了，不然我又要说谎，弄不好还会被揭穿。”我自己心里想。
　　“你什么意思呀？你不让小佳把身体调养好，那我什么时候抱孙啊？”婆婆愠怒的说。
　　“喝那些苦药就能抱孙吗？再说，您不是已经有孙子了嘛。”周逸轩漫不经心的说。
　　“周允是你生的吗？”
　　周逸轩笑了：“不是妈，你这话要是让大哥听到他会多想的。”
　　“你少给我岔开话题。”
　　“本来就是嘛，周允可是您的嫡长孙呢。”
　　“你是成心的吧周逸轩，你也要像小瑶一样跟我对着干是吗？” 婆婆真生气了，她把碗筷有些用力的放在桌上说。
　　“妈，我没有要跟您对着干，我说的是实话呀，再说就算调养身体也不非要喝那苦汤子呀。”周逸轩撑了撑自己的身体继续道：“时代在发展，调养身体的东西有很多。”
　　“是有很多，那你知道小佳身体需要调什么吗？你知道哪些适合她哪些不适合她呀？”
　　“妈，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弄的……”周逸轩欲言又止，他为难的蹙了蹙眉又说：“一切顺其自然不好吗？我和佳琳……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那你给我说说你们什么想法什么打算呀？周逸轩，你知道自己已经多大了吗？你想过小佳多大了吗？顺其自然，顺到什么时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周逸轩，我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想不要孩子门儿都没有，小佳今天坐在这儿，我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告诉你，就算最后做试管婴儿你们也要给我生。”
　　婆婆的话让周逸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咬了咬嘴唇生气的说：“我不想和您说。”之后他放下碗筷推着轮椅回了书房。
　　“越来越过分，小佳不用管他，我们吃我们的。”
　　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可不能往枪口上撞，我默默地吃着饭，心里却在消化着刚刚她们母子俩的对话，原来周逸轩不想要孩子呀，不过婆婆提到试管婴儿，莫非真如郭闫青他老婆说的，周逸轩在那方面不行？
　　一顿午饭不欢而散，婆婆和我收拾完东西便要离开，我提出送她回去，她没有拒绝，趁她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去了书房。
　　“妈妈要回去了，我去送她。”我站在门口小声说。
　　“嗯。”周逸轩表情很严肃，他一直盯着电脑没看我。
　　“那我走了，饭菜我给你放在蒸锅里了。”
　　“知道了。”
　　我刚要离开，又被周逸轩叫住，他推着轮椅来到我跟前，把一张纸条递给我说：“你回来时顺路去药店买个这个。”
　　我打开纸条一看：“曲马？你不是不可以吃这药吗？”
　　对我的问题周逸轩略显吃惊，他想都没想就说：“你怎么会知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我没有说是我要吃呀？”周逸轩明显有些心虚。
　　我可没那么好糊弄，我问：“那你让我买它干嘛？”
　　“我是以防万一用的。”
　　“以防什么万一啊？”
　　周逸轩被我问的有些不耐烦，他说：“哎呀你不要问那么多了，你买来就行了，还有啊，不要让我妈知道。”
　　我努了努嘴不悦的说：“这难说。”然后我迈着步子走出了书房，
　　周逸轩在我身后压低着声音急急的说：“嗳，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此时婆婆从二楼下来，周逸轩手快的关上了书房门。
　　车上婆婆的脸色依然很不好看，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我开口道：“妈，您别生气了，嗯……逸轩他不是存心要气您的。”
　　“我知道他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喝那些苦药。但是态度得端正呀？小佳，你告诉妈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根本就没打算生孩子，不管我的结婚对象是谁，我都不想生孩子。
　　“你这支吾其词的意思是也不想生孩子喽？”
　　“妈，其实我觉得这种事真是急不来的，很多事情都是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的，有时候越想要什么反而不得什么，您觉得呢？”
　　婆婆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新婚不想那么快的被孩子绊住，可是小佳，女人可不能太晚要孩子，不仅孩子的质量不好，对自己身体的损耗也很大，还有啊，你不用担心孩子是负担，有我和阿姨帮你们照看，你生了孩子之后和现在还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我笑着随口答应着。
　　我突然觉得这个婆婆有点可爱，虽然还是迫切的想抱孙子，但说出的话却挺让人感觉温暖的，可能是我早早没有了妈妈的缘故，总是会被一点点的亲切所感动。
　　婆婆临下车前嘱咐再嘱咐的让我看好周逸轩，要按时让他吃饭休息，不能让他太过劳累，不能让他长时间坐着，一定要坚持每天给他腿部按摩……呃～这事我早就忘了，不过这可真不赖我，周逸轩从来也没让我给他按摩呀！
　　周逸轩让我买的曲马我没有买，药店的人说这种药成瘾性很大，而且没有医院的处方是不能购买的，不是非要吃的话是不建议的，他们给我推荐了类似的副作用小的药，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
　　回到住处，我换好了拖鞋放下书包走去书房，里面没有周逸轩，我又走回卧室，也没有人，周逸轩的盖毯堆放在床上，我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问：“有人吗？”
　　“嗯。”
　　“我没有给你买曲马，药店的人说曲马成瘾性很大，而且人家也要医院开的处方，他们给我推荐了别的。”
　　周逸轩没有搭话，这让我有点尴尬，我又说：“你有没有吃饭呀？”
　　“你觉得现在问我这个合适吗？”周逸轩的声音里好像还是有些不高兴。
　　“且，不识好人心。”我小声嘟囔着，然后随手把药盒扔在了床头柜上，当我就要走出卧室时，卫生间里传出一声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我本能的跑过去打开卫生间的门，可当我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我竟被惊得不自觉的叫出了声。
　　周逸轩仰面躺在卫生间的地面上，轮椅倒在一边，他的睡裤都拥到了大腿处，两条腿完全的被暴露在外，它们果然很细，不过倒也没有像郭闫青老婆说的那么夸张，它们瘫软无力的分别以怪异的姿势瘫在地上，两只脚的脚背拱的很高，每只脚的脚趾都蜷缩在一起，此时他的两条腿不停地在抽动，那抽动使他的右腿撞击着座便器的下方发出闷闷地响声，这完全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整个人站在门口完全的傻掉了。
　　周逸轩略仰头痛苦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喘着粗气狠狠对我说：“出去”。
　　他见我无动于衷又大声的吼道：“我让你出去。”
　　被他这么一吼我回过神来，我不知所措的略往他跟前挪了两步慌张的问：“要，要怎么办？”
　　周逸轩再一次冲着我吼道：“我让你走听到没有，我让你走啊，你给我走啊。”
　　我确实没再停留，像只落荒而逃的老鼠往二楼房间跑去，身后周逸轩绝望的喊声充斥着整个房子。跑进房间，我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浑身抖得厉害，这就是他们说的重残吗？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双腿可以残疾成这个样子，在我的意识中双腿的健康和优美是那么的重要，可周逸轩的腿让我害怕，让我……恶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房间里从最初的明亮也变得昏暗起来，此时我的状态平稳了许多，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我不能这么一直坐在这儿，我再一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胡乱的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然后走出了房间。楼下卧室里没有周逸轩的身影，药盒和盖毯也都不见了，卫生间的门依然那样敞着。我走到书房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我又扭了扭门把手，门被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