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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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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誉的用心教导下,余笙舟的中文能力突飞猛进。
可以说,她的语言,是学着他,一字一句复述学会的。
斜阳落在不远处的大理石地上,她端坐在课桌前,眼前一只白皙的手握着铅笔,在她的练习册上一个一个圈着错字,速度不紧不慢,和他这个人一样,有一种宁静致远的韵味。
温誉朗读着她的作文,语调有意放缓,遇到不通顺的语句,细细讲解着如何改正,余笙舟忍不住追焦在他斯文漂亮的脸上。
那是她第一次理解中文中“美好”的意思。
他就是美好的代名词。
温夫人去世的那年她十岁,她的生日恰好就在温誉母亲去世后的第二个星期,她特意说服了父母不举办生日宴,就是为了顾及温誉的心情。
外人都以为是余家大小姐性子任情恣性,整个K市的上流圈子盼了好久她的十岁生日宴好来结交攀谈,结果余大小姐倒好,一句不想办就了了。
不办就不办吧,那他们送礼来也算是和余家走个人情。
结果余大小姐特意发话,谁要是祝她生日快乐搞气氛,谁就是跟她过不去。
这下他们算是欲哭无泪了,有人特意早就准备好的定制礼物通通砸手里了。
于是圈子里就流传开余大小姐不好惹的传言了。
她的十岁生日,是所有生日里,最寒酸的一次。
但却是她永生难忘的一次。
因为不举办生日宴,余笙舟就有时间一整天黏在温誉身边,那段时间,他总是很沉默,甚至是有些阴郁的。
温誉在书房学习,她就安静坐在他旁边自顾自的看书。
指针指到了晚上九点,温誉起身准备吩咐人送她回余家。
余笙舟急忙起身拉住他,脸上露出期翼的样子:“哥哥,今天我想要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温誉顿了一下,蓦然想起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最近两天的反常。
今年她没有办生日宴。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疲累的眼角,神情有一丝松软。
“好。”
余笙舟雀跃地几乎要跳起来。
温誉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立刻送她回去,让佣人给余笙舟下了一小碗长寿面,两口就能吃完的那种。
桌上甚至还特意摆出一盏蜡烛,余笙舟愣愣坐在桌前,双眼晶亮。
温誉把面条往她面前推了推,烛光给他的面孔镀了一层薄纱般的暖意,“蛋糕太甜,晚上也不能吃太多面条,简单庆祝一下吧。”
余笙舟重重点头,扬起灿烂的笑脸。
“笙舟,生日快乐。”
温誉的声音如四月春风一般轻缓。
余笙舟虔诚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那一年的心愿,此后每一年她都在许。
——希望从今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温誉哥哥都陪她一起过。
一次两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大人们开玩笑说他俩有娃娃亲,余笙舟心中暗暗涌出喜悦,她悄悄去看温誉。
温誉那时纵使比一般男生沉稳冷静,但年纪尚轻还无法完美掩盖自己的情绪。
他不悦地皱起眉,声音冷淡:“我只当笙舟是妹妹,希望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席间的笑声变得有些稀拉,大人们打着圆场,然后转移开了话题。
余笙舟重重咬下嘴唇,捏着筷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心痛的感觉,她因为他的话而心碎。
她不甘心地问他为什么。
可不喜欢,哪里有为什么呢?
温誉轻轻说着抱歉,望着她的目光不悲不喜,安静沉默地任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无论她怎么哭闹,他都不改心意。
他对她,从来都是兄妹之情,无关男女。
——“笙舟,你还太小了,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喜欢,是我没有注意分寸,没有意识到你已经长大了,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以后我会注意的,抱歉。”
他连拒绝都那样温柔地把错通通揽到自己身上。
余笙舟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他宁静的眼眸中沉溺死去。
温誉的叹息,总是在她耳边响起,她在这叹息中绝望又无助,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余笙舟没办法放弃,摇摆几天之后,她索性摊开自己的心思,在温誉身边围绕着。
她再也没喊过他哥哥,直呼他的名字,她不要当妹妹。
日子还那么长,总有一天……
她十分幼稚地利用家里的势力,用尽方法赶走他身边一切觊觎他的人,后来,她又害怕他厌恶自己,转为尽量不明显的手段。
余笙舟知道温誉虽然不喜欢自己,但却是真心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不会轻易厌弃自己。
凭借这一点,她在他身边待了很多年。
他从不生她气的,最多最多会在她过分的时候静静看着她,在他静默的目光里,她会乖乖认错改正,然后将程度维持在刚好不触及那条线的位置。
她固执地跟着他出国的时候,他也只是无奈地看着她。
直到温誉比她先毕业。
她就只能等学业结束回来找他。
每一回她撺着爸爸与温家订亲,温誉都非常客气地拒绝。
直到她长大了,余笙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面对拒绝,只会哭着脸跑掉的小女孩了。
她用尽手段,堵上了他的退路,捆绑住两家企业的利益,强迫他与她订婚。
她知道他不愿,可她不在乎,他身边也没有别人,结婚后就好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一回,余笙舟以为终于能够得到他了。
但,他变了。
她惶恐不安地准备将最不齿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她有迟疑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要真正实施这一步。
直到今天宴会。
温誉进了宴厅先和温辙说了会儿话,然后来找余笙舟。
余笙舟冲他懒懒一笑:“温爷爷身体还好么?”
温誉点点头,“爷爷很好。”
“怎么说,温爷爷愿意把他的那部分股份给你吗?”
余笙舟问出问题的时候,指尖紧了紧。
那天在画室,温誉坚持要取消订婚,在她百般借口阻挠下,他才退步表示会去问爷爷的意思。
她在赌,温爷爷会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即使他再爱自己的孙子,也不可能不顾温氏集团的利益,一定会劝温誉回到自己身边的。
温誉正准备说话,眼尾余光看到阳台上的两道交叠的人影,他眯起眼睛,眸光变得异常深沉。
余笙舟见他迟迟不答,正准备再问一遍,温誉却直直越过她朝阳台走去。
她拧眉望去,呼吸凝滞。
温誉高大的身影,再一次笼在了魏清的面前。
如蛆附骨般的痛苦爬上从脚底一寸寸爬上,余笙舟紧闭双眼,不再去看。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游离在偌大的世界,找不到居所,茕茕无依。
她所有的自信和骄傲统统被打碎,心也被无数利刺扎得鲜血淋漓。
可即便如此痛苦,她依然被困在一个名叫温誉的心牢之中,狼狈转璇。
余笙舟缓缓睁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狠绝,没有了任何迟疑,让人去准备了新夜。
即使是最不齿的手段,折断全身的骄傲,她也无法放手,要将他占为己有。
哪怕只是躯壳。
余笙舟透过玻璃上的倒影,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得面目可怖。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不由得猜想着温誉知道的后果。
——她将永远失去他的心。
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温誉平静地看着她。
余笙舟的思绪在温誉疏冷的声音中回拢,楼梯间所有人都沉默着。
她偏头轻笑一声,眼神痛苦却有一丝释然。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想得到你,就这么简单。”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小时候躲在无人角落哭泣的小笙舟。
永远美好的他,此刻面对的却是不美好的她。
所有人都被她的直言弄得一惊,站在余笙舟身后的女人见情况不对劲,干笑着一把拽起还蹲在角落的男人,退了出去。
魏清见状也跟着向外走。
临走时,耳边若有似无地听到温誉的轻叹。
魏清忽然敏锐地洞悉了温誉这声叹息所含的情绪,生气,但也没那么生气,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惋叹、痛惜。
温誉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柔黑的短发遮盖在他的额前,他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冷漠沉寂,宛若一潭死水。
余笙舟不安地嚅嗫着唇,率先打破沉默,低低说了句抱歉。
温誉缓缓转过头,目光移到她脸上,许久,才出声。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清冷凤眼凝视着她,顿了一下,“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余笙舟的脸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他失望的口吻,就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她身上,将她的灵魂击得灰飞烟灭。
这一瞬,她产生了无数懊悔的念头。
她不该的。
干涩的眼无知无觉大滴大滴地涌出泪水,余笙舟死死咬住唇,忍住呜咽,抬手胡乱在脸上擦着,可却怎么也擦不完。
咸湿的液体在唇角溢开,余笙舟在他目光中浑身颤抖着。
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