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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春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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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衍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转身去看。
闻屿站在火车站出站口,一身墨绿色军装,外面裹着防寒军大衣,背着军用背包。
比以前更高了些,也没有以前那么白了。
褪去了万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特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刚硬。
成衍开了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相隔六年的重逢。
隔得是六年的时光,是大半的青春,是那些永远忘不掉的记忆。
隔得是同龄的同学业立家成、娶妻生子。
隔得是同龄的同学酒过三巡笑着追忆青春时,他只能苦笑着说一句“我的青春啊,都拿来等他了”。
等成衍回过神的时候,闻屿不知道已经在他面前站了多久。
被晒黑的脸上带着点笑意,看着他。
成衍抬手,要摸到闻屿脸的时候,突然放下来。
似是喃喃自语:“好真实……”
闻屿看着他,轻笑了一声,说:“成衍,我回来了。”
“你……”就在闻屿以为他要质问他的时候,成衍抿唇说了句:“这次站军姿我真的站不过你了。”
闻屿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句话。
成衍又补了一句:“重来一次军训的话,能站在主席台上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闻屿一怔,看着他有些失神的双眼,和没什么表情的脸,说:“走吧,先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出租车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没有大城市的霓虹幻彩,没有车水马龙,甚至没盏路灯。
没几户人家亮着灯,大概随着城市的发展,这一片区的老人都已经去了城市子女家居住。
闻屿在其中一家门前停下,拿钥匙打开门。
看样子也是很多年没有人住了,院子里的草都长得很高了。
只是12月的黑龙江那么冷,雪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那些草却都还活着。
生机盎然。
来年春天,还会开出或红或黄的小花儿,星星点点,预示着新的开始。
常年没住过的小屋没通暖气,也没有烧得热乎乎的炕,实在是冷的吓人,成衍下意识的裹了裹自己身上的羽绒服。
闻屿四处看了看,见实在是没办法住人,无奈和成衍说:“走吧,没办法住。”
闻屿本来打算就近找个小旅店凑合凑合的,但是看了看身边的大少爷,还是打车去了一家相对不错的酒店。
闻屿和成衍一起去前台开房的时候,前台小姐姐脸上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有家公司明天要在我们酒店举办个周年庆的活动,订了很多房间,我们这边目前就只有一间房了。”
闻屿转头看成衍,成衍点头:“一间就一间吧。”
闻屿在前台登记完,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
闻屿先去洗澡,成衍就坐在床边玩手机。
只是突然想起来,给江时樾发了个消息说晚上遇到点事情,先不回去他那边了。
闻屿出来的时候,成衍还坐在那儿玩手机。
闻屿擦着头发,说:“去洗澡。”
成衍点头,放下手机往浴室走。
闻屿看着成衍的背影,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
曾经那个活蹦乱跳、不能有任何人忤逆他的想法的成大少爷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闻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反驳不挑刺、活成了牵线木偶的样子的成衍。
十多分钟之后,成衍穿着酒店里的浴袍出来了。
闻屿看着他身上的浴袍才想起来,成衍好像除了身上这一身衣服之外没有其他衣服。
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件宽松的白体恤和训练短裤,以及一条……内裤。
成衍没接。
闻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己手里的衣服一眼,说:“都是新的。”
成衍秒伸手。
闻屿:“……”
等成衍换完了衣服,走进浴室的时候,闻屿在洗衣服。
成衍看着闻屿在洗两个人的衣服……一大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呃,我帮你洗吧。”
闻屿往旁边看了一眼,“你去那边洗。”
成衍顺着闻屿的目光看过去,洗手台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盆,里面单独放着成衍的内裤。
成衍:“……”
“我等下过来洗!”
闻屿看着成衍红着脸落荒而逃,笑着摇摇头。
等两个人都闲下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闻屿看着那张床,下意识的想拿自己的行军铺盖出来打地铺。
是这么想的,也是在这么做的。
“闻屿。”
闻屿刚拿出来自己的垫子放到地上,床上坐着的成衍突然喊了他一声。
闻屿抬头去看他。
成衍拍了拍床,说:“你花钱开的房,没道理让你打地铺。”
“反正床也大,你上来睡吧。”
闻屿没在这儿和他扭捏,从另一边掀开被子上了床。
闻屿都做好了今天晚上不会安心睡的准备,毕竟以成衍的性格,指定会把这六年来的每一点每一滴都问清楚。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成衍一句话都没问。
两个人各据床的一边,各怀心思,想找个突破口打破这份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衍突然开口,“闻屿,你猜猜……我大学在哪里读的。”
闻屿几乎是吐口而出:“清华。”
想了想,又补了句:“北大。”
成衍像是笑了声,说:“就在这座城市,哈尔滨工业大学。”
闻屿转头看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意外。
成衍却又问闻屿:“你说,如果我俩一起高考,你会不会也考哈尔滨工业大学?”
闻屿没有丝毫迟疑的摇头:“不会。”
成衍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闻屿说:“你说过,中考市状元不考清北很丢人。”
所以,如果那年闻屿没有离开,如果他们俩没有分开。
那成衍肯定会去清华北大,那闻屿也会跟他一起。
只可惜,没有如果。
成衍突然沉默了。
闻屿知道,他已经忘了他曾经说过这么句话了。
“我在东北遇见的同学都很好,”成衍突然转了个话题,“起码比你在海南遇到的那些人好很多。”
闻屿眸子闪了闪,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自己一个人,在黑龙江看了四年雪。”成衍手放在被子里面,一件一件的数着,“和大学同学一起聚餐、看他们行侠仗义、还一起过了一次年。”
“大学里写了本书,赚了好多钱。大学最后的毕业典礼还作为优秀学生代表毕业致辞。”
“结识了一群东北的朋友,认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和五彩斑斓的世界。”
“我觉得我的青春很幸福。”
他说的是很幸福,不是圆满,也不是没有遗憾。
成衍笑着说,“大一那年暑假,我们寝室的几个人一起出去吃烧烤,在吃烧烤的店里,遇到了找女孩子麻烦的醉鬼。外地人……包括我,都还在愣神的时候,那些东北本地人已经冲上去把那醉鬼打了一顿扔到了店外。”
“那时候,有个同学和我说,东北的寒冬凛冽刺骨,所以生在这里的人大都热血难凉。”
闻屿一怔,这句话,他曾经在海南和成衍聊起黑龙江的时候说过。
成衍话锋一转,却又说了另一件事,“大三那年初冬,一场大雪差点埋了整个东三省。因为大雪封路,冰镇河川,导致那年要供给中原的煤炭木材没有及时运出去。”
“东三省几乎所有学生停课、工人停工,所有人一齐扫雪凿冰,几条最重要的运输主要道在三天之内被打扫出来了。有的人冻得手都僵了,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湿的。”
成衍突然转头看着闻屿,说:“就像你曾经说的你们小时候打雪仗一样。”
闻屿点头:“东北人血性凛然。”
成衍却笑着摇摇头,说:“但是那时候,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对东北的骂声。那些供不上暖、享受不到自己想要的美好生活的人,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了东北人的身上。”
“我曾经问过黑龙江本地的同学,我问他们看到那些言论会不会很生气,很愤怒。”
“他们说,东北人从来不会在意纷纷扰扰的乱言乱语,因为他们要加快脚步去将灰烬点燃成烈火。”
成衍笑着说,“我想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你,让我在东北认识了这么一群朴实憨厚的人,在凛冽刺骨的寒冬,认识了这么一群热血难凉的共和国长子……”
闻屿突然翻身,低头看着成衍。
成衍眉微蹙,但是什么都没说。
闻屿低头吻他,成衍仰头迎合着他。
闻屿看着成衍绯红的脸颊,单手扯下了自己身上穿着的T恤。
成衍伸手摸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
想把手缩回去的时候,被闻屿一把抓住了。
闻屿握着他手腕的手用力很大,成衍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闻屿顿了一下,随即更为疯狂的吻他。
第六件衣服出现在被子上面的时候,窗外最后一盏照明的灯也灭了。
深夜已至,万籁俱寂。
房间里,每一声呼吸,都是在倾诉着长达六年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