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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59.

      弗朗西斯和马修为了你互怼时,你一直眼神亮晶晶地等待看戏,恨不得就地化身贾宝玉:“撕的好!撕的再响些!”

      弗朗西斯好歹也算是马修半个爹,这种父子修罗场,你是真没见过。

      不对,你见过的,早些时候马修为了你怼亚瑟时,你就已经见过了。

      看见你这幅样子,他们二人皆是没好气。马修伸手掐你的脸,头上的呆毛都抖了抖,软绵绵地瞪你一眼。

      “等没外人了再和你算账。”

      外人弗朗西斯:……

      好怪哦,明明马修应该是他的娘家人来着。

      弗朗西斯无奈地揉着头发,向你们投降:“好吧好吧,把地方让给两位小朋友。”

      他站起身,进了你的卧室,你的睡衣换了下去,穿上自己的衣服,出来又是人模狗样的样子。就是衬衫上端的连着三颗扣子已经敞着,露出他脖子、锁骨和胸膛上的吻痕和牙印,炫耀意味十足。

      弗朗西斯走到沙发背后,俯下身,捧着你的脸,让你仰起头与他接了个吻。

      ——就在马修面前。

      马修一个没克制住,掰断了手里的茶匙。

      弗朗西斯置若罔闻,加深了这个吻。只是你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嘴唇丧心病狂地扬起了耀武扬威的弧度。

      弗朗西斯接吻时通常会闭上眼睛,浅金色的睫毛轻微抖动着,会蹭在你的眼睑上,痒得厉害。一吻毕,他睁开眼睛,目光缱绻眷恋,深情款款,眸光潋滟。

      他轻启嘴唇,在你耳边蛊惑你,也在炫耀目前仅有他一人独有的特权:“亲爱的,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随地都可以……”

      耳旁忽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刺耳声音,是残损的瓷器切面用力抹刮釉面的声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让人牙痒又难受,堪比泡沫塑料相互摩擦、刀刮玻璃、钢笔尖刮黑板。

      你扭头看过去,只见马修一脸无辜且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灰拍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一个凭空消失的茶匙在控诉着某件非人的暴力事件。

      茶匙:遇见你们我真是倒了大霉。

      马修假笑着看你,看得你直心虚,赶紧跳起来推着弗朗西斯就把他往门外赶。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啊,不讲男德,来骗,来偷袭,我这个小同志。这好吗?这不好。我劝你这个老同志好自为之,不要再耍这样的小聪明。”

      你一边把弗朗西斯往外赶,一边虚张声势地让他守男德。到了门口,弗朗西斯转过身来面对你,笑意如清晨沾了露珠的鸢尾在迎风摇曳。

      你心头微微一动,低下头,把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手指勾勾他衬衫上的扣子,往下划,一直到最底部没入腰带的那颗扣子上,隔着衬衫,在他小腹上划了两圈。

      弗朗西斯眼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对你挑起眉毛,右手食指与拇指圈起,圈在唇前,露出舌尖,暗示意味极强。

      你咽了口唾沫,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客厅里的马修,确认他没在注意这边,于是踮起脚,在弗朗西斯的喉结上迅速咬了一口,没想到却被他扣住了后颈,交换了一个吻。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在偷情?朱丽叶?”弗朗西斯凑在你耳边小声调侃你。

      “给我滚蛋!”

      你推他一把,朝他丢了个白眼,把他推出门,迅速关上。

      站在门外,弗朗西斯心情很好地整理地一下领子,慢条斯理地把衬衫扣子全都扣上,再把风衣腰带系上,以免衣摆被风吹得迎风鼓起。

      他似有所指:“现在有了主了,可不能随便给人看。”

      回想起那昏天黑地的一晚,他餍足地弯起了眉眼,心满意足地离去。

      而仍然在屋里面对马修的你就显然没那么轻松了。

      你关上门,转过身,迎接马修的死亡视线。

      “舍得把人送走啦?”马修脸上那副假笑和当初的亚瑟如出一辙,轻飘飘地问你。

      “是呀是呀哈哈哈哈……”你干笑了几声,反应过来,立刻义正言辞地改口,“什么舍得不舍得,没有这种东西。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他是旅馆,而你是家。送走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哦?”马修弯起眉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发现已经凉了,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声音依旧轻飘飘的,“那你终于舍得裸奔了?”

      你:……

      你并起脚尖,一言不发地把头埋进胸前。

      见状,马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拍拍他身边的沙发:“过来坐吧。”

      “诶好——”你刚要答应,声调就拐了个弯,“啊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

      马修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还是坐下吧,你不是身体刚好吗?”

      于是你终于放心到他身边坐下了。结果刚一坐下,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横空袭来,“啪”地在你额头上弹了一下。

      “啊!”你叫起来,看见马修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不敢说话了。

      你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朝他那边蹭蹭,凑近了一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好痛哦,马修,真的好痛哦,只有吹吹才能好~”

      马修:……

      他看着你这副样子,气已经消了七分,原先因为被弗朗西斯挑衅了一番并且感到被你欺骗的心情也消散了,只剩下对你的恨铁不成钢。

      “好了伤疤忘了疼。”马修气呼呼地给你揉着额头,伸出手指戳你,十足的姐妹模样,“你忘了他原先怎么伤害你的了?”

      你对着手指:“那倒没有,虽然他道歉了,但我也没原谅,就是他刚救过我,也不好翻脸,我们就达成协议,各欠对方一次。”

      “哦?是吗?各欠对方一次?于是还人情还到床上去了?”马修挑起眉毛,对着你阴阳怪气。

      恍惚间,你还以为是亚瑟柯克兰在和你说话,恍恍惚惚地抬起瞅瞅他,伸手摸摸马修的脸,确认这的确是你的姐妹后,你才终于开口:“才不是还到床上去,我们那是……你情我愿半推半就天雷勾地火……那啥……就是单纯的rou体关系,而且我付钱了的!”

      听到“付钱”,马修的思路诡异地和你同步了,第一反应就是“弗朗西斯竟然被piao了”,绷不住严肃的表情,笑了出来。等反应过来,他又立刻正了正神色,对你冷笑:“哦,单纯的rou体关系,是吧?你还想玩他?你谈过几次恋爱就想玩他?他经验有多丰富你不知道吗?别到时候自己反被他给玩了。”

      你低下头,讷讷道:“不至于吧……他也就是自己送上门来侍个寝而已。”

      马修:……

      他深吸了几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了。

      你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他也知道你明白他的心意,可两个人偏偏得凑在一起装糊涂。其实马修很想说,既然你馋男人身子,为什么他就不行?非得弗朗西斯?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你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抱有的是完全单纯的朋友的情感,拿他当成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姐妹乃至家人。一旦他开了口,你们的关系就不复从前了。到那时,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吗?

      所以他只能是你的“娘家人”,虽然就历史关系来讲,马修更应该是弗朗西斯的娘家人来着。

      不,还是不提弗朗西斯了,虽然马修对弗朗西斯没什么意见,但是今天弗朗西斯穿着你的睡衣从你的房间里走出来的那一幕太过于震撼人心了,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现在提起来就有点晦气。

      于是马修长长叹了口气:“要保护好自己,要是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你见他气消了,立刻高兴起来,马上蹬鼻子上脸和他贴贴蹭蹭抱抱,兴高采烈地去泡了新的茶过来,顺便拿出前两天烤成功了的马卡龙。

      60.

      马修来照顾了你将近一个月,让你过了一个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在确认你已经身体无碍甚至隐隐胖了两斤之后,马修心满意足地终止了养猪工作,和你挥手拜拜,提上行李回到了他的渥/太/华老家。

      马修前脚刚走,弗朗西斯后脚就找上了门。

      “晚上好,朱丽叶小姐,现在你的奶妈不能打扰我们的偷情了。”

      打开门就是弗朗西斯那张油画一样的脸。见你开门,他对着你单膝跪下,执起你站着油墨的手,仔仔细细地用手帕为你将那一小块油墨擦去。随后他阖上双眼,以一种近于虔诚的姿态俯头亲吻你的指节。吻毕,他微带着一丝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你的指节,让你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手指。

      “可爱的朱丽叶小姐正在努力工作,完全忘了与她的罗密欧的约定。”他用近乎咏叹调的夸张口吻调侃你,眼神却温柔如春水。弗朗西斯的睫毛也是浅金色,在门前昏黄的灯光下显出鎏金一般的色泽,每眨动一下,就如扑动的蝶翼,几乎要落下细碎的金粉来。

      “去你的。”你轻声骂他,忍不住吐槽,“用罗密欧与朱丽叶那种纯情真爱套在我们两个身上,别说莎士比亚了,就是亚瑟柯克兰听到了都要哭了。”

      弗朗西斯抬起头,对上你的视线,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那不是正好吗?”下一秒,他又耷拉了神态,“在这种时候谈论那个土鳖粗眉毛,过于不解风情了吧?”

      亚瑟:麻烦勿cue,栓Q。

      你挑挑眉毛:“行吧,那你还有什么别的花样吗?”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掏出一朵玫瑰,把玫瑰衔在嘴里,继续他的表演。

      下一秒,他的嘴就被玫瑰花茎上的刺给刺到了。

      “嘶——”

      你大笑出声:“我更喜欢这个。”虽然是这么幸灾乐祸,你却弯下腰,捧起他的脸,开始查看他嘴唇上被刺破的伤口。

      “小混蛋。”他嘴上是这么骂你,却老老实实地仰起头,任由你动作。

      柔软如一抹滴落的油画颜料的嘴唇是浅红的,上面冒出了一粒鲜红的血珠。你伸出手指按在他的伤口上,带走了那粒血珠。鲜红的一小粒,现在转移到了你的指腹上,如同躺了一粒红豆。

      你迟疑了一下,将手指凑到唇边,伸出舌尖扫走了那滴血。

      ——普通的,人类的,血的味道。

      弗朗西斯依旧保持着单膝跪着的动作,仰着头看你。原本就是仰着脑袋,他喉结滚动的动作越发明显。

      他的嘴唇又冒出了一滴新的血,要掉不掉地蓄着。

      你俯下身,用大拇指的指腹蹭过他的嘴唇,抹开那滴血,抹在他的唇角上,狼狈且凌乱,如同涂了口红的男人在激吻过后,唇角的口红晕成一片,嘴唇上的颜色却被你全数吞入。

      他定定地凝视着你,眼神从你墨色的眼睛,慢慢挪到你的鼻梁上,最后落在你的嘴唇上。而你也正在观察他的嘴唇,观察他嘴角的那一抹红色。

      明明还没做什么,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以及眼神交错的试探,你们两个就觉得已经做了一回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伸手扣住了你的后颈,你的手指也伸进了他的头发,掌心贴在他的后脑。

      你低头,舔去了他嘴唇上的最后一滴血。

      接着便是难以自抑的深吻,夏季干燥的空气和略有湿润且清香甘苦的草屑加深了这份空气里蠢蠢欲动的躁动。

      这还是你第一次自上而下地吻他,很新奇的感觉,好像他就被你掌控在手里,呼吸心跳皆由你掌控。

      怪不得他老喜欢搂着你的腰,让你不得不踮起脚与他接吻。

      你迷迷糊糊地这么想。

      玫瑰已经掉在一旁的地上了,没人管它。弗朗西斯站起来,把接吻的主权掌握回了自己的那一方。

      你争分夺秒地换气,攥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家里带,关上门。

      他把你抵在门上,两个人的鼻尖碰在一起,激烈的呼吸交融着不分彼此。

      在qing事上,弗朗西斯一向是一个耐心且慢条斯理的人。他不是路德维希那种初来乍到的新手,勉强压抑着颤抖的渴望,克制与爆发一同进行,笨手笨脚的,根本无法彻底地享受。也不是阿尔弗雷德那种只喜欢快餐的年轻小伙,总是风卷残云,几乎是茹毛饮血一般。

      正如同饮食文化一般,法/国的用餐过程极其繁琐复杂,最细致的时候有十三道程序。每一道程序时,他会细细嗅闻、品尝,在舌尖上慢慢地回味,一点一滴地拆吃入腹,温柔得如同情人缱绻呢喃。

      配以悠长的熏香、晃动的烛火、绵密的音乐、轻声的交谈、窸窣的调笑、微醺的红酒。

      “太多了,吃不下了。”黑暗中,你压抑着哭腔,低声控诉他。

      弗朗西斯也同样哑着嗓音,低声地笑,声带的震动酥麻了你的耳朵,从颈椎一路蹿到尾椎。

      “放松点,小女孩,马上让你看见天国。”

      要被超市了。

      你眼神空白,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金发,觉得时间过于漫长,直到你终于瘫成一条被雨水浇化甚至被暴雨冲碎成小块的咸鱼。

      “你怎么还不走?”你大口地喘着气,睁大着失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弗朗西斯躺在你身旁,同样在激烈地喘气,刚从激烈的qing事中缓过劲来。

      “用完就丢?你比上次还过分。”他幽怨控诉你。

      你脑子里一片浆糊,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可是,侍寝的时候一般不就是先裹包裹包抬进来,完事后再裹包裹包抬出去吗?”

      弗朗西斯:……

      他直接被你给气到无语了,直接在你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等智商终于回笼之后,你才说出自己真正要说的话:“你下个月再来吧,没一个月我好不了了。”

      弗朗西斯懒洋洋地搂着你的腰:“不行,我明天就来。”

      你扯着嗓子大喊:“不行!我会死的!最多一个月一次!”

      他“哼”了一声:“就是因为每次都要隔一个多月才会有这么多,一天一次就会知道每天克制了。”

      你勉强翻个身背对他:“半个月一次。”

      “三天一次。”

      “一个星期!这是我的底线!”你扯着嗓子继续大叫,“不然你就别来了!”

      弗朗西斯:……

      这是什么奇怪的对话?总觉得像是什么yu求不满的妻子在和肾虚的丈夫讨价还价。

      等等,位置反了吧?

      他脸色复杂,把你被汗浸湿贴在背上的头发拨到一边,在你后颈上落下一个吻,不满地哼哼唧唧:“行吧,那就一个星期。”

      这样工作日码字、休息日白嫖的纵yu过度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1911年的某一天。

      在结束之后,你用力翻了个身,背对着弗朗西斯,喘了半天气,才终于说出:“我要回中/国。”

      紧贴在你背上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紧接着是弗朗西斯强作镇定的声音:“我又做错什么了吗?”声音底下是要破土而出的慌乱。

      你没搭理某个反向弃猫效应发作的人,只自顾自说下去:“接下来中/国有大事要发生,我想回去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能够报道些什么。虽然我的能力有限,最后的结局我也都知道,但我还是希望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弗朗西斯还沉浸在他某种艺术性且戏剧性的悲伤情绪中无法自拔,如同看见朱丽叶喝了假死药那一刻的罗密欧,额头抵在你的脊椎骨节上,把声带的震动传递到你的身上。

      “你又要离开我了,是吗?”

      他发出易碎的声音,好像一扇瞬间被打碎的彩色拼接窗玻璃,五彩斑斓的玻璃碎块在地上被扫动着收拾起来,互相碰撞着,发出碎裂的脆响。

      你无语了,扭过头来瞪他一眼:“去半年就回来了,你在drama些什么?我把接下来半年要发的稿件放在我的书桌上了,麻烦你按顺序每周帮我寄给出版社。”

      闻言,弗朗西斯立刻高兴起来,头发在你脊背上软软地蹭蹭,搂进了你的腰:“要注意安全,要记得想我。对了,半年是……二十六个星期,接下来我们把这二十六个星期的量给提前预支了吧。”

      你:……

      你踹他一脚:“滚滚滚,你想弄死我?”

      61.

      其实有一件事情你没说,那就是王耀不知道你要回去。他还以为你依旧好好打呆在巴/黎码字,天天无差别扫射地骂人,没想到你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偷溜回中/国了。

      还是那句话,一个国/家几亿人口,他哪顾得过来?

      你到中/国的时候已经快十二月了,武/昌起义的热点是肯定蹭不上了,但南/京之战的热度给你蹭上了。

      在此之前,你捐的一大批物资就已经先你一步到了,这也就是你没法在巴/黎全款买房的原因。

      但是你没想到的是,王耀竟然也在南/京。

      此时南/京之战已经结束,你拍了点照片,开始打腹稿,思考报道要怎么写。因为人手不够,你去唐群英女士组织的女子医疗队里打了个下手,并第一次直面了战争的血腥。

      看着伤员血肉模糊的伤,你脸色难看。

      在此之前,你甚至没杀过鱼。

      你第一次看到自己手中的笔的无力。在战争与死亡面前,也许你手中的笔可以揭露真相、带来正义,但是当你面对着一个重伤不治的人时,你却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他的体温一点点地流失,而你却无可奈何。

      你知道鲁迅先生为什么弃医从文。文字可以拯救人的思想,而手术刀即便治得了病,也医不了心。

      但是当具象的人在眼前时,又有谁能够不动摇呢?

      帮完忙,从医疗点失魂落魄地走出后,你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彼时王耀刚刚收到你从法/国寄来的信,信里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字迹只简单写了几句话:“转告孙先生,只有武装才能夺取政权。”

      你知道辛亥革命的结局,也知道中/国的出路究竟在哪儿。但是当在历史书上看见白纸黑字的“革命果实被窃取”时,谁又能忍住不扼腕叹息?在看见一次又一次让连背诵都嫌累的发慌、更别提亲身经历的护国运动、护法运动时,又怎能忍住叹息?

      所以你只简短地给王耀寄了信,希望他能提点一番。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你懒得去想。

      正当王耀低头琢磨你这句话时,你刚好一头撞在他身上。

      眼瞅着本该在法/国乖乖巧巧码字的小兔崽子忽然出现在这,还灰头土脸失魂落魄的,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饶是王耀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火。

      “小兔崽子!”他低呵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你。

      你一头撞在他身上,下意识地抬头道歉,却看见了这张熟悉的脸,顿时一个激灵:“爹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王耀拍掉你身上的灰:“受伤了吗?”

      你老老实实摇头。

      王耀松了口气。

      就在你以为他不生气了的时候,忽然额头被一个暴栗击中,你捂住额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爹你打我干什么?好痛!”

      王耀看起来精神好多了,至少这会儿有力气和你掰扯了,冷酷无情地抱着胳膊:“还知道痛啊?知道痛就好。知道痛还来当战地记者?啊?胆子肥了还是翅膀硬了?几条命给你造啊?这种时候都敢跑来当战地记者,不要命了?”

      你捂着脑袋,没精打采的,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你吸吸鼻子,把泪意忍住:“……我想你了……”

      王耀呼吸一滞。

      他的脸色缓和了,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轻轻地抚摸你的脑袋:“还是你的安全最重要。”

      你冲上去抱住他的腰,哼哼唧唧地哭。王耀许久没养过小孩了——虽然你已经算不上什么小孩了——哄得手忙脚乱的,听你一边哇啦哇啦哭,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给你顺了头发又顺气,免得你一口气没接上来厥过去。

      终于把你哄好,王耀带你去了他现在的住所。

      他给你泡了杯茶,和你面对面地坐下。

      你冷静下来,喝了口茶,终于开口:“先生,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历史不是无法改变的,只是一旦改变了大事件,我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不能拿我的生命去冒险,所以我不能去改变历史。可既然如此,那我的工作又有什么意义?虽然前途是光明的,但是道路如此曲折,有如此多的意难平,如果我的存在不是努力地减少这条路上的阻碍和悲剧,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脑子里这些关于未来的知识,它们又有什么用呢?”

      王耀敛着眉眼,凝视着杯中淡绿色的水面自己倒影,吹起层层涟漪。他耐心地等你说完,放下茶杯,与你对视。

      “并不是这样的。”他缓缓道,“你的文字中所蕴含的思想,正在推动着人们觉醒。你以为你对历史毫无作用,可你又怎知,自己不是推动历史的一环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是人民的一部分,人民是历史的缔造者。”

      “可是我什么都无法改变,我也开始变得什么都不敢改变。”

      王耀定定地看着你,两双颜色相同的墨色眼睛互相对着彼此。

      “那就凭你的良心去做事,无论是救眼前单个的人,还是并不在你眼前的一群人。”

      他喝了口茶,继续:“而且,为什么非得改变些什么历史事件呢?你救了一个人,就是改变了他的命运,挽救了他的生命,这不同样是按着你的良心办事吗?”

      王耀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而且你是真的不敢付出生命的代价吗?如果你真的不敢,你又为什么会敢来这里当战地记者呢?如果你真的敢付出生命,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呢?”

      王耀留下那个凉透的水渍写就的字迹,背着手,悠然走了出去,独留你一个人对着那个字发愣。

      其实你很想说,不是他担心这担心那,不让你作死的吗?

      看着眼前这个字,你陷入了沉默。

      王耀留下的字是“绊”,牵绊的“绊”,羁绊的“绊”。

      比起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孑然一身的你,现在的你已经在这个世间留下了种种印迹。这些印迹正如同细细的红线,把你绊在了这个世间,让你不敢付出生命。

      正因为心里挂念,正因为身有羁绊,正因为自己的理想还未真正实现、不忍中道崩殂,所以才会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而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什么改变历史、名垂千古吗?

      你只是想目之所及,能够人人安好。

      62.

      被王耀赶回巴/黎后,你沉寂了很久,更文从一周一更改为了两周一更。

      你依旧在宣扬马克思主义,反战、反殖民,呼吁女权,只是在码字间隙,你又去学了医。

      鲁迅先生是弃医从文,你是弃文从医,正好反着来。

      你明白自己的疑虑究竟来自何方了,归根结底,其实是无力感带来的茫然。

      于是你选择学医,专攻外科。因为你知道,这个技能总有一天能用的上。

      ——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了。

      弗朗西斯原想将你送去加/拿/大躲避战火,被你拒绝了。他来不及与你好好告别,就上了战场。

      原先热闹繁华的巴/黎瞬间空荡了不少。前线不断有伤员运送回来,巴/黎的每所医院都人满为患。你来到医院,报名加入了医疗队伍,拿起了手术刀。

      其实你的心里依旧迷茫,无力感也仍然萦绕在你的心头难以消散,而你也暂时无力去探讨治心与治病、正义与立场的哲学问题。

      救人嘛,反正怎么都是救,用手术刀又何尝不可呢?

      在你拥有成为殉道者的决心之前,这是你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毕竟你也无法昧着良心,眼睁睁看着伤亡数字节节攀升。在历史书上,那只是一个数字;在这里,是一个又一个血淋淋且活生生的人。

      战争是人间地狱,这是你在医院里的真实感受。

      从一开始闻到鲜血就想吐,到最后的麻木。所有的伤在你面前只是需要缝合的破碎肉块,你只是机械地进行清创、止血、缝合、包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你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弗朗西斯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一战的结局,也知道他肯定不会死在战场上。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医院回家,看见站在你家门口的弗朗西斯。

      他穿着破损的军装,带着一身的硝烟味与血腥味。原先保养得光鲜亮丽的金发此时黯淡无光,潋滟的眼眸也如蒙了尘。

      他的眼神是从战场上带来的警惕与尖锐,对死亡司空见惯的麻木与疲惫,甚至是在崩溃边缘的歇斯底里,就好像他的灵魂已经在战场上被炮火击碎了,只勉强缝合起七零八落的碎片,塞进空荡躯壳里,如丢了魂的提线木偶般归来。

      一战的性质在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帝国主义国/家为了争夺霸权而引起的非正义性战争。

      但看见这样的弗朗西斯,你无法无动于衷。

      “弗朗西斯。”你叫他,“你回来了?”

      听见你的声音,他的眼中总算燃起了半点亮光。他向你走来,抱住你。

      “我从凡尔登回来了。”

      弗朗西斯平淡的语气背后是地狱的惨状。

      你叹了口气。

      “欢迎回来。”你说。

      两个疲惫的人紧紧拥抱着彼此,如同在飘摇的海中抱住了唯一的浮木,从中汲取唯一的安慰,静默着,几乎在原地化为石像雕塑。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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