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声》足珞洛

1、声音的指引

　　“为什么？”

　　罗羽走在学校天桥上，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廓，

　　凄切，却又强烈。

　　他感觉到声音来自桥下的树林，便向着那个方向全力奔跑。

　　他知道，这声音，不是从喉咙里传出的，而是从灵魂里，
　　是灵魂离体的瞬间，传出的最后力量。

　　罗羽称之为“弥留之声”。

　　罗羽第一次意识到世上存在“弥留之声”，是在六岁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死亡。

　　爷爷因为重病长期住院，罗羽和爸爸每天都会在医院陪着他。

　　当时的小罗羽很是困惑，明明爷爷笑得很开心，为什么爸爸却满脸的忧伤呢？

　　渐渐地，爷爷从坐着陪罗羽玩，转变成躺着，静静地看他；

　　最后，变成了闭着眼睛谁也不看。

　　在爷爷卧床不起的第三个傍晚，心电监护仪渐渐降低了频率，在听见一声持续刺耳响声的同时，他也听到了爷爷最后的“声音”：

　　“好想看着小羽长大啊！”

　　“爸爸你听见了吗？爷爷说话了！”
　　罗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父亲。

　　“傻孩子，爷爷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会说话呢？爷爷他，不会再说话了...”

　　父亲抚摸着小罗羽的头，泪水顺着脸颊落在了地上。

　　小罗羽看着病床上“安静的爷爷”和身边强忍泪水的父亲，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抓住一样，难过地哭出声音。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罗羽每每在遇到死亡的瞬间，都会听到奄奄一息的人们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十四岁那年夏天，罗羽走在路上，亲眼目睹了一场严重车祸，在强烈的撞击声中，罗羽听到车内传来的，比撞击声强烈几倍的声音：

　　“救救我们！”

　　那个声音，罗羽一直都忘不掉，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悲伤不已，却又十分无奈。

　　那时起，他开始讨厌自己的这种“特异功能”，

　　“如果我能够在死亡来临之前就听到该多好，那样，就可以救他们了。”

　　罗羽无数次这样想到。

　　在拥有“超能力”的十几年时间里，罗羽每每接受着生命的考量。

　　死亡仅是一瞬，活着的人能做的太多，却又太少...

　　罗羽跑下桥，来到树林，循着刚刚声音发出的方向，渐渐走近，努力降低自己的喘|息声。

　　因为他意识到，这一次，应该是一场谋杀，凶手很有可能还没有离开现场，他一边靠近一边拿出手机拨打110。

　　“这里是M市警察学院天桥下的树林，刚刚放生了凶杀案。。。。。。”

　　罗羽压低声音，将手挡在嘴前，与警察简单地交代了情况。

　　又向前走了几步，罗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十分浓重的血腥味，不禁掩住了口鼻。

　　渐渐地，脚下的树叶有的已经被染成红色，抬头望去，一具女尸赫然出现在眼前。

　　罗羽望向四周，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但他没有再向前。

　　毕竟警察就要来了，他不能破坏现场。

　　眼前的场景让罗羽感到难以呼吸，除了充斥在空气中的味道，冲击到罗羽的，是尸体的状态：

　　年轻女孩躺在血泊中，脸色惨白，脖子上的伤口很深，几乎穿透了颈部的一半，嘴部发红，像是有按压的痕迹。

　　正值深秋，落叶掉在女孩的身上，与周遭的景色格格不入，凄美而又萧条。

　　罗羽感到有些透不过气。

　　正当罗羽观察着喷溅到树干上的血液时，突然传来鸟儿的叫声，听起来像是有人经过，惊动了树上的麻雀。

　　罗羽循声望去，在飘洒的落叶中看到一个人影向右前方快速走着，
　　不！
　　更像是，飘着！

　　那人身穿黑色长衣，带着帽子，前进的时候身体没有丝毫晃动，和恐怖片里的鬼魂如出一辙。

　　“喂！”

　　罗羽试图叫住他，可那人前进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消失在树林深处，留下罗羽傻傻地愣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罗羽的思绪被不远处的警铃声拉了回来。

　　他回过头，向前走去，远远地望见几个身穿便服，带着警徽的警察，罗羽跑向他们。

　　“是我报的警，现场在前面，我没有靠近，请跟我来。”

　　罗羽做出“请”的手势。

　　“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你去那边做个笔录吧。”
　　走在最前方的警察开口说道。

　　“...好的。”

　　罗羽放下抬起的右手，悻悻地向指定方向走去。

　　“我刚刚在桥上，听到...听到奇怪的声音，下来查看，就发现尸体了。”

　　罗羽面前的警察低头记录着他说的话。

　　“你自己来的吗？在现场还发现其他人了吗？”

　　“我自己来的，来到现场之后，怎么说呢...”

　　罗羽话音未落，只见面前的警察抬起头，喊了一声“林队”后，便站到了一边，像是在等着做记录。

　　“没关系，你继续。”

　　罗羽循着背后传来的声音望去，原来是那个刚刚带头的警察。

　　罗羽瞟了一眼他胸前的证件，一张古板的照片下，写着“林天”二字。

　　“额，我来到现场就报了警，之后大概有五分钟吧，我看见树林里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的人，不过我不确定，可能是我看错了。”罗羽说道。

　　“为什么说不确定呢？”林天问道。

　　“因为，他好像...是飘着的。”
　　罗羽的声音有些颤抖。

　　“飘着？”

　　“对，我一开始以为，那人只是走的比较快，可我仔细看过了，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动过，不可能是在走路，而且他一直在向树林深处走，那里是一边墓地，根本就没有出口。”

　　罗羽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是警院的学生吗？”

　　罗羽抬起头：“是。”

　　“既然是，那就不要去想那些不现实的东西，你的老师一定教过你，这世上没有鬼，只有捣鬼的人。”

　　林天看着罗羽，接着说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了。”

　　罗羽话音刚落，林天转头对那个做笔录的警察说：
　　“叫几个人，去树林深处搜一下，仔细一点。”

　　“是。”

　　“你认识死者吗？”

　　林天又转向罗羽问道。

　　“不认识，不过她穿着校服，应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罗羽回答。

　　“你说你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能具体说一下吗？”

　　“这...我就是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没办法形容。”

　　罗羽低下头，对面那人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神让他不敢直视。

　　“好吧。”

　　林天没有进一步追问，继续说道：

　　“你的报警时间是四点二十二分，我们到达现场的时间是四点三十分，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在三十分钟之前，也就是四点，从四点到四点二十二分，这个时间你在哪里？”

　　林天看着罗羽，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我在路上，因为下课时间是四点十分，我收拾东西大概用了一分钟，从教学楼走到天桥上大概用了十分钟，也就是说，我到达这里的时间在四点二十分左右，之后就报了警，虽然没人和我一起，不过你可以查监控，我想我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成立的。”

　　罗羽明白林队的意思，竟每当命案发生时，都不能排除贼喊捉贼的情况。

　　“果然是未来的警察啊。”林天笑着说。

　　“你平常经常来这里吗？”

　　“是的，下了天桥左转,就是学校的训练场，我经常会在下课后过来练习。”罗羽回答道。

　　“你平时也是自己来吗？”

　　“恩，训练场很少有人来。”

　　这里虽然是警校，但真正想着成为警察，并为这一目标而努力的人,却并不占多数。

　　“这片树林呢？也是属于学校的吧，平时会有人来吗？”
　　林天看着树林深处问道。

　　“是属于学校的，听说树林深处是一片墓地，之前会有一些情侣过来约会，之类的，不过两年前有人在树林里上吊自杀后，就很少有人敢来了。”

　　“你亲眼见过所谓的‘墓地’吗？”
　　林天回头看向罗羽。

　　“没有。”

　　“好了，你先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感谢你提供的线索，如果想起什么，立即联系我们，对了，尽量保密好吗？”

　　林天递出名片后挥了挥手，笑着对罗羽说。

　　“好的，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罗羽浅浅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向天桥。

　　“发生什么事情了？”

　　罗羽循声抬起头，看见了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

　　“没，没什么。”

　　罗羽没由来的忽然感到有些紧张。

　　“我叫刘舒，我们经常在训练场见面，不是吗？”
　　对面的女生继续说着。

　　罗羽每次去训练场，几乎都会看见这个女生。
　　不论是跑步，攀爬，还是体能，她都决不比男生差。

　　罗羽被她从容的样子吸引，却总是鼓不起勇气和她搭话，
　　尽管几乎每次训练场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记得你，我叫罗羽，先离开这里吧，换个地方说话。”
　　罗羽指向训练场。

　　刘舒点了点头，走在罗羽前面。

　　虽然有许多学生在听到消息后纷纷跑来看热闹，但训练场依旧是和平常一样的“冷清”。

　　罗羽跟着刘舒走进训练场，二人并排坐在了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