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镜台

17、第二个梦09

　　赫莫斯回到旅社里，看到帕雷萨正在奋笔疾书，手边放着一瓶新打开的，已经半空的酒。帕雷萨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赫莫斯。他随即把正在写的那封信揉成一团，站起来，走到壁炉边，将信扔进火堆。
　　“您回来得真快，”他愉快地说，情绪不正常地高昂着，“我给您的留言还没写完呢——太好了，我可以和您当面谈了。算起来我今年差不多就成年了，我想您可以不用再当我的监护人了。”
　　赫莫斯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你又喝多了，帕雷萨，我们明天你酒醒了再谈。”
　　他揪住赫莫斯的领子，激动地说：“我没喝醉！听好了，如果你和那个【】再多呆会儿，我已经写完留言走了。都怪您【】太快了——”
　　“你搞清楚，是你跑到妓院去，我去找你——”
　　“然后等我的时候就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做点‘有趣的事情’。那个【】的吻和那个傻【】老头的比起来谁的更有意思？”
　　“……你的更有意思。”
　　帕雷萨的表情空了，接着他笑了，啐了赫莫斯一口，松开他，退后几步。
　　“哦，是呀，”他用一种自言自语的口气说，“您是龙，您可以毫无芥蒂地对着任何人发情。您知道这在人类看来是什么吗？放荡，下流，可耻，肮脏——”
　　“在有些人类看来是这样，在有些人类看来不是。有的人觉得这不过是娱乐的一种，有的人觉得这是一种表达，有的人觉得这关乎道德。帕雷萨，如果你觉——”
　　“那么您呢？”帕雷萨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您觉得这算什么？”
　　“……我觉得这算和你们的社交礼仪，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礼仪对待。”
　　“社交礼仪！哈哈！社交礼仪！”帕雷萨笑了半天，然后问他，“那您觉得我是什么人呢？要您用这种礼仪对我？”
　　“……所以我说，如果你觉得——”
　　帕雷萨再次打断他，语气凶狠：“这和‘我觉得’没有关系——是您——您把我当成什么了？”
　　赫莫斯感到自己处在一个困境里，不管往哪个方向说，都会让帕雷萨得出一个“您就是和我随便玩玩”的结论。
　　他不说话。帕雷萨笑了。
　　“再见，谢谢您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您不用再对我负责了，去找那个【】好好接着玩吧，她更乐意陪您玩您想玩的。”他从赫莫斯身边走过去，看上去打算出门。
　　赫莫斯拦住了他。
　　“那不是【】，”他说，“那是第……我姐姐。”
　　帕雷萨盯着他，眉毛一挑。
　　“你和你姐姐接吻——”
　　“我们不发情，那是个……打招呼。对我们来说接吻没什么特别意义，就和握手一样。”赫莫斯希望帕雷萨看不出他在胡扯——龙没有用肢体接触打招呼的习惯，不管是接吻还是握手。
　　“你姐姐在妓院里当【】——”
　　“她觉得好玩，”赫莫斯立刻说，“就是好玩而已。你知道，好玩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他想把最后那句话吞回去。好了，他知道帕雷萨接下来会说什么了——您也觉得我很好玩，对吧？
　　帕雷萨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甩开他的手。
　　“是啊，好玩。这就是您眷顾我的理由吧，好玩。哈。”
　　赫莫斯觉得自己的脑袋要想爆炸了——怎么让帕雷萨高兴起来——怎么说服他——
　　“你觉得一个好玩的东西很不重要，”赫莫斯说，“但对我来说不是。对我来说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东西们。”帕雷萨带着嘲讽地指正他。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赫莫斯想放弃对话了。
　　他接着觉得恼火。为什么你就不能抓住“最重要”这个词，而非得在乎其他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你只是许许多多中的一个又怎么样？你是“最重要”，这还不够吗？你是“最重要”中的“最重要”，你为什么不能欢天喜地地接受这一点就完了——
　　他看到帕雷萨退后了一步，脸上是令他不舒服的尖刻的冷笑。赫莫斯想，也许他应该在帕雷萨走出这里前把少年扔到床上去，【】完成他一开始进入这个梦时想干的那些事情。
　　“我就是好玩的东西们中的又一个。”帕雷萨继续冷笑，眼神看上去像要把赫莫斯食肉寝皮。
　　但是接下来，他并没有拔剑试图屠龙，也没有转身试图离开。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赫莫斯看着他，各种念头都消失了，头脑里只剩下一个大大的问号：您要干嘛？
　　帕雷萨把衣服扔在地上，赤脚跨过它们，靠近了赫莫斯。房间内飘忽不定的烛火照在他的躯体上，勾勒出暧昧不清的线条。酒的味道氤氲在他的呼吸里。赫莫斯看到那双棕色眼瞳里的瞳孔放大了。
　　赫莫斯觉得自己跟不上帕雷萨的思维了——他之前不是吵着要从他身边离开吗？他不是不满意自己不够独一无二吗？他不是反感自己只是个“好玩的东西”而且还是只是“东西们中的一个”吗？
　　怎么看都不可能发展成现在脱衣服的情况啊！
　　……难、难道说这是梦里喝多了的一种表现形式？
　　“我能吻您吗？”帕雷萨说。他这么说的时候，手臂已经环上赫莫斯的脖子。他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吻了上来。
　　吻完了，他评价说：“全是别人的味道。您真叫我恶心。”
　　不管帕雷萨是不是真的恶心他，赫莫斯觉得自己被这句话弄得很恼火。
　　“您知道吗，我恨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而在这些人中，我最恨的就是您。”帕雷萨还在说些火上浇油的话。
　　“您听了这些话还要不高兴，”帕雷萨喋喋不休地说，“您凭什么不高兴？您凭什么有这个自信觉得自己应该被我喜欢，而不应该被我讨厌。”
　　“那你凭什么……”
　　帕雷萨把他的嘴堵上，又吻了一遍，然后接着对他说：“您把别人当好玩的东西，还不许别人反感您。”
　　“你根本不懂——”
　　“闭嘴！”帕雷萨冷硬地命令他。虽然他仍旧是少年面孔，口吻已经和那个将军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他接下来又在吻他，赫莫斯一定已经把他摁在地上【】了。
　　帕雷萨轻合着眼睛【】。他一边吻赫莫斯，一边把他推到那张他之前写留言的桌子边。他自己把上面的东西扫开，打翻的墨水溅到赫莫斯的靴子上。
　　帕雷萨坐到桌面上，用那种混合嘲讽，冷漠，尖刻的笑容面对赫莫斯。他对赫莫斯说：“让我领教一下，您都是怎么和好玩的东西们玩的？”
　　赫莫斯从来没见过这种状态的帕雷萨。那双眼睛里不加掩饰的仇恨让他误以为这个人记起自己现实里正被他囚禁着，但他不加反抗的姿态又很明显表示情况不是这样。
　　“桌子太硬了，”他对帕雷萨说，“你不太舒服，我们去床上。”
　　他把帕雷萨抱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