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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个梦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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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引荐我去见了率领我们的那位将军,”帕雷萨对赫莫斯说,“卢文堡的布鲁德。”
赫莫斯装作自己不知道这回事——这是他捏造出的情节,让这位布鲁德将军提前出场。在现实里,他是一位侯爵而不是公爵,且和帕雷萨还要过两年才会认识,因为像布鲁德·卢瓦耶这样出身显赫,颇有才华的人是不会认识小人物的。赫莫斯没怎么见过他,不过从他收集的讯息来看,帕雷萨和他关系很好。
赫莫斯相信把布鲁德搬过来是个正确的选择,然而帕雷萨对他说:“他令我大失所望,接触下来,我没有看到他半点配得上他的名声的地方。他确实挺正直,可同时也很愚蠢。博得他的好感容易到让我轻蔑他,他的浅薄和自吹自擂又让他显得极为可厌。”
他松开自己的领口,好像刚刚的会面让他透不过气一样。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可厌,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正在发生什么。他们像一堆枯叶一样被风刮着走,刮进大火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烧成灰。”
他看着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话的赫莫斯,阴沉地又补上一句:“你也不知道你该干什么。”
他这话说的有点毛骨悚然,好像他察觉赫莫斯那些小动作一样。
赫莫斯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帕雷萨不可能知道他干了什么。
赫莫斯问他:“你觉得我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帕雷萨冷笑着回答,“问你自己吧。”
他背对着赫莫斯躺下来。
赫莫斯完全想不通帕雷萨又怎么了。
问我自己?
赫莫斯贴着他后背在狭窄的行军床上躺下,把手覆盖在他的肩膀上。要是问他自己的话,他向来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他只是不清楚帕雷萨希望他干什么。
他轻轻地抚摸帕雷萨,若即若离地触碰他裸露的皮肤。他和帕雷萨贴得很近,他的呼出的热息能够接触到帕雷萨的后颈。
他知道帕雷萨想要的答案肯定不是这个。【】他给了帕雷萨反应的时间,既然他没有拒绝——
【】赫莫斯【】俯身和他接吻。这个吻像是点燃了什么,帕雷萨突然从不拒绝变成了主动。他抓着赫莫斯的衣领,贪婪吮吸他,舌头在他嘴里翻搅。他搂住赫莫斯的脖子,把他抱的那么紧,让赫莫斯有种错觉——其实这就是正确答案。
但这不是正确答案。帕雷萨【】立刻表示可以结束了,他明天还要很多事情要做,赶赫莫斯回他应该躺的另一张窄床上去。他【】继续背对着赫莫斯躺着,蜷缩着躺在一张薄毯下面。
赫莫斯站在床边,暂时还没离开。
“你觉得我应该干什么?”赫莫斯又问了一遍。
没有回答。
他只好慢慢回到自己该躺的地方,缓缓躺下。他等待帕雷萨在梦里睡着,时间在一瞬间流过,眨眼间第二天到来。十几分钟过去,第二天还是没来。
“你放心,”赫莫斯又说,“我不会妨碍你的。如果我真的要阻止你做什么事,我会提前告诉你。”
他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
“哦对了,”他再次口道,“祝贺你赢了。”
“我不喜欢听这种言不由衷的陈辞滥调,”帕雷萨冷冰冰地回答他,“我今天听得已经够多的了。”
“……我觉得那些祝贺都是发自肺腑的。”
“起码你的不是。”
“我的也是,我保证。”
帕雷萨尖刻地嘲笑他:“你既不喜欢我的选择,也不理解我的想法。发自肺腑祝贺我,您还真敢信口开河。”
“我是不喜欢,也不理解,”赫莫斯说,“但我知道你喜欢,你渴望这个。所以我祝贺你。我希望你过的高兴,实现你所有的愿景,你明白吗?”
帕雷萨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赫莫斯发现:第二天到了。
*
假如说,一个人面对他表达过轻蔑和厌恶的人的表现是——和他亲切微笑,友好交谈,热情地勾肩搭背,告诉他“您是我最亲爱的朋友”——那么你免不了要好好思忖一下,当他在你面前和你友好交谈,把自己的秘密都和你分享,表现得仿佛你是他最亲密的那个人时——
你是不是也不过就是那些被他哄骗的可怜人之一呢?
帕雷萨得到了布鲁德·卢瓦耶的提拔。他领到一批是他所拥有人马几倍规模的军队,奔赴下一个战场。行军在外,他是这里所有人的顶头上司,没有人再会质疑他为什么要用一个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游侠当副手。
帕雷萨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和赫莫斯的交谈里不再表达出那么多的不满,甚至有余裕和赫莫斯调情了。他开始为之前对他的阴阳怪气道歉,和他说他那时候是压力太大了。但他现在已经不感到压力了,因为他已经有了计划和信心。他知道他们在今年结束前就能去看美人鱼。
“虽然你不能理解我,但你不会阻碍我,你会相信我,对吧?”帕雷萨问他。他们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组建营地的士兵。
赫莫斯回答他当然。
赫莫斯后来回想,帕雷萨的行动其实还是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但当时,他还是傻乎乎的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他已经看腻的事感到错愕和不公,如同它们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
帕雷萨告诉他,他被撤职了,从明天开始贝尔克骑士会接替他。他最好呆会儿抓紧时间去认识一下他被分派进的行伍里的人,因为他今天晚上要和他们分享一个营帐。
“你在逗我。”赫莫斯觉得自己无法不生气。钻研梦的努力,忍耐的努力,退让的努力——全都是白费。让帕雷萨过得舒服根本不会让他过得舒服。
“我给过你时间了,”帕雷萨回答,“而你向我证明:你目前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我对你没有用处?——”
“目前,”帕雷萨可能顾虑他的恼怒,解释说,“我要尽快解决这里的问题,不是吗?这样我们才能快点回到我们原来的生活里。在这个问题上,你对我完全没有一点帮助。我只是为了提高效率,这对我们两个都好,再说你也不喜欢你现在的工作——”
“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我喜欢看着你,我喜欢每天晚上能够碰到你。”
“可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在该做正事的时候净被一些杂事分神。”
“什么事正事?什么算杂事?”
帕雷萨避而不谈。
“你看,我现在运气很好,可不会永远这么好。所以我要抓住时机。我不能再这么浪费时间下去了,每天和你东拉西扯——当然我要感激你分担了我的压力——”
“压力?你有什么压力?”
“你不会理解的压力!好了,赫莫斯,总之我现在发现我要操心的事太多,而你老是让我变得懈怠……”
“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懈怠了?!”
“是啊,对你来说没有每天和你【】我就已经很恪尽职守了。”他嘲讽。
凝重的沉默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帕雷萨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参战吗?因为我想让他们活着回家,这是帕里奥绝对办不到的。只有我有机会做到,但对我来说这也很难——”
“不会很难,我会帮你。”
“你完全不能理解该怎么做——”
“我可以庇护你和你关心的每一个人——”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不懂!你挽救他们一次,然后呢?他们怎么解释?神迹?会不会有人觊觎,会不会有人利用,他们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命运是否会因此给我们带来加倍的责难——”
“我都可以抵抗。告诉我你的心愿,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但是帕雷萨绷着嘴角,摇头。
“没人能帮我实现——”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想试。”帕雷萨坚决地说,“你在要求的是接管我的命运,用你高于一切的方式解决尘埃里的争斗。可是你是按照你的角度来解决问题,得到的结果未必是我想要的。在这个问题上,我真的不能信赖你,因为你和我那么不同。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掌握是痛苦的。你根本不懂你想当然的办法对我来说多么难以忍受,你根本没有这种烦恼——你不会不想顺从比你强大的力量,听从它的安排,但是,我会。”
“如果这种力量要压弯你,你必定会倒下。你没有倒下,说明它不想压弯你,不想要你被迫顺从。”
“我倒下过,你不知道罢了。”帕雷萨漠然地说。
赫莫斯握紧双手。
“那你现在对我又在做什么?你不喜欢被逼迫,却很喜欢逼迫我?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可能逼迫你,凡人不可能逼迫一位半神。”帕雷萨盯着他,“没有力量能把你压弯,你折腰,是你乐意这样做的。”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乐意?”
“因为你——非常的——自以为是——”帕雷萨回答说,“你非常的想当然,你非常的愚蠢,你非常的目光短浅,你非常的漫不经心。你觉得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啊,我是这么稀有的一枚护身符,这小子还曾经体验过失去我令他多么痛苦,他肯定无论如何都会珍惜地把我放在身边,听从我的建议,顺从我的意愿,免得他又一次把我气跑。’”
“很好,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么想的。”
“你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这样的说法太难听你不好意思承认。好啊,那我来用那些粘糊的词吧——你自恃我爱你,你乐于被我爱,所以你乐于虚假地做出恭敬地样子。如果你但凡有一时一刻感到我不爱你,你没法占有我,你就会撕下你委曲求全的面具了——”
不,赫莫斯麻木地心想,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很肯定你不爱我,但我还是会讨好你,向你下跪。
“而你现在没有撕下,”帕雷萨说,“说明你知道你没失去你想拿在手里的东西。是的,我爱你,爱你爱到你呆在我身边就会妨碍我。你知道,你很乐意看我因此失败——”
赫莫斯感觉自己已经懒得反驳他了。
“——但我不想失败,明白吗?我要赢得游戏的胜利,完成我为自己定下的使命。我想,现在问题已经很清楚了。你没有直起腰,因为你知道你还占有我的心。那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现在还要和我废这么多话?按我的意思来,听我的指示做。像你对我承诺过的那样,让我的愿望实现。”
赫莫斯慢慢勾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好啊,那我祝你万事顺利,得偿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