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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个梦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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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徳伊尔加冲进来。
“你做了什么?!”他抓着帕雷萨的肩膀,“你杀了他们——”
“这是行军中处理瘟疫最好的办法,”帕雷萨冷冷地说,“我们都学过。”他做出手势,示意卫兵不必上前。
“可这不是骑士的办法!”徳伊尔加说,“这是背叛同伴——我就知道不该信任你,你这个从来没有一天受过荣誉感熏陶的家伙——”
“这是我同意的办法。”贝尔克走进来,“拉德利也没有怨言。”
“没有怨言?他那个蠢脑瓜,知道些什么?你们随便哄骗几句他就义无反顾为你们送命去了——”
“这是无私无畏的牺牲,”帕雷萨说,“我们都会记住他,并且,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不是吗?后天,我们开始攻城。你想继续纠缠这件事扰乱军心吗?”
徳伊尔加瞪着他。
“如果你没带我们赢,”他对帕雷萨说,“你死定了。”
“我不会输。”帕雷萨回答。
徳伊尔加松开他。他注意到了赫莫斯。
“他为什么在这里?”他问。
“接替拉德利的职位。”贝尔克回答。
徳伊尔加顿时又暴跳如雷:“你在想什么?!博德都比这个来路不明的游侠强!他不仅毫无才能,连最基本的军人的上进心都没有——”
“他是我信任的人,我与他相识已久,知道他的能力如何,”帕雷萨说。
他看着赫莫斯。赫莫斯知道他催促自己表一表态。
赫莫斯看向徳伊尔加。
“你说的对,我的确没什么上进心,我根本不想来掺和这件事。不过咯,”他的眼睛变成金色,“我不会让我最亲爱的帕雷萨失望的。”
*
“队长,这是撤退的号角。”他身边一个年轻人催促他。
赫莫斯伸出手,做出抹平的动作。他的这个小队消失了。
他悠闲地向火光通天的主战场走去。他知道帕雷萨不会关注这里发生的一点小小的改动,因为他自己正在自顾不暇——谁能想到,风向居然会突然发生改变呢?他们点起的大火,顷刻之间就向自己袭来了。
帕雷萨会输得很惨。
*
帕雷萨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儿是哪儿?”
“烈焰城。”赫莫斯说,“你昏迷了一星期。”他开始瞎掰。反正现在他说什么帕雷萨都会接受。
他等帕雷萨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的军队怎么样了。然后他会告诉他,你的军队被全歼了,我只把你捡了回来。根据他的反应,赫莫斯再决定自己接下来做什么。也许帕雷萨会大受打击,向他寻求安慰;又也许帕雷萨会恼羞成怒,指责他为什么不在当时及时出手,达成他的愿望。
赫莫斯还没想好让帕雷萨接下来再经历什么。他决定根据帕雷萨的反应来决定。
但是帕雷萨的反应很平淡,不说话,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看了好久。
“只有我活下来了吗?”他终于发问了。
“嗯……”赫莫斯说。他感到心虚……太明显了,帕雷萨不开始指责他才怪……
赫莫斯真的不喜欢和帕雷萨吵架的感觉。主要是这家伙真的什么都敢说,净挑不好听的说。
但是帕雷萨没和他吵。
“哦。”他淡淡地说,坐起来,向赫莫斯要喝的和吃的。
*
赫莫斯差点以为帕雷萨让自己失忆了。然而显然不是的。他带帕雷萨去吃饭,路上帕雷萨问他,为什么要来烈焰城,而不往南走,他们不是说好这事完了后去南方找美人鱼吗?
这事。赫莫斯真想问问他。你还记得这事是什么事?
根本不用他问。他们来到一个酒馆,梦又开始帕雷萨之前那种自虐的风格——吟游诗人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给大家讲诺里亚和雷诺西斯的那场最终大战。这根本不是赫莫斯预设的内容,是梦发展的——是帕雷萨自己发展的。赫莫斯听到那个吟游诗人说,最后那诡异的风向是命运的惩罚,这是海勒堡的帕雷萨活该,因为他居然惨无人道地烧死自己军队里所有染上瘟疫的士兵。
赫莫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在帕雷萨周围说这种话。但是帕雷萨好像很无所谓,面无表情地吃肉,喝酒。
哦,喝酒。他喝了好多酒。在这儿喝完还不够,还要买一些带回去。不过这次他没有醉。
他们走出来时,赫莫斯惊讶地发现居然入夜了。稀疏的星星在苍凉的夜空上闪烁。
他们回到他们住的地方。帕雷萨坐在床上,继续喝。赫莫斯坐到他身边。
“你很难过?”他试图打破他诡异的表现。
“我不难过,”帕雷萨说,“我知道你很开心,所以我不难过。”
赫莫斯的心悬了起来——终于要开始了吗?
但是帕雷萨没有指责他。他就是喝一口,又喝一口,又喝一口。他终于喝不动了,盯着手里装酒的水袋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把它举起。
剩下的酒浆从赫莫斯头顶浇下。
赫莫斯的心又悬起来——果然还是躲不过吗?
帕雷萨揪住他的领子,把他的脸拉近【】。
他接着用力推他。赫莫斯顺从地让他推倒在床上。帕雷萨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赫莫斯不明白帕雷萨在搞什么,按他一贯的性情,他自己不好受的时候,从来不想让别人好受。赫莫斯心底有了个猜测,难道说帕雷萨他想……
帕雷萨看着他,向他笑了一下。
“你不想【】吗?”帕雷萨问他,“【】是我哪里会意错了吗?你是不是其实想等我醒过来和我分手来着——”
这又是哪跟哪?哪来的其实!
【】他俯下身,看上去是想和赫莫斯接吻,但有个东西从他的脖子上垂下来。拉德利的挂坠。
帕雷萨停止一切动作,看着那个挂坠。赫莫斯也看着那个挂坠。【】
帕雷萨神经质地笑起来。他做了一个赫莫斯意想不到的动作:扯下它,狠狠把它丢出去。
【】
*
赫莫斯带着吃的回来时,看到帕雷萨披着一件外套,跪在地板上,看着他扔掉的那枚挂坠出神。他在听到赫莫斯的脚步声后立刻惊醒一般,以人类最快的速度拾起那枚挂坠,收到口袋里。他装作平常地样子站起来,膝盖上有明显的红痕。
“我看了一下地图,”他对赫莫斯说,“我们可以去环江城乘船,顺流而下到赤原,那里去南边的路很好走。”
赫莫斯觉得有点好笑。
他走到房间里唯一的桌子边,把食物放上去。帕雷萨走过来。这里没有椅子,他只能站着吃了。
赫莫斯开始思考。帕雷萨说他们接下来只要去南方好好玩就可以了,当然不能信他的话。他当着他的面把拉德利的遗物扔出去,在他离开后又跪在那枚挂坠边。可在赫莫斯回来后他又继续装模作样。
帕雷萨是在讨好他吗?真难得。
可是赫莫斯还记得这个梦里,帕雷萨上次试图讨好他时是什么心态——深深的怨恨,觉得自己像个【】,而且认为这都是赫莫斯的错。
不能再给他这种机会。
“我们可以从神圣王庭那边走,”赫莫斯说,“你还没怎么去过那边,那边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可以啊。”
“我们沿着龙脊山脉走,到阿米克,如果你想,还可以顺便去荒原拜访白塔法师。”
“拜访就不用了。直接从阿米克坐船就挺好。”
“不,我们不坐船,”赫莫斯说,“我们从海勒堡走。”
帕雷萨明显一愣。
赫莫斯继续说:“然后,你可以去转交一下你被托付的那些遗物和遗言。你可以干你所有想干的事。等你的事真正完结了,我们再去海岸。”
帕雷萨噗嗤一笑。他这一笑让赫莫斯糊涂了。
“我的事已经完了,”他对赫莫斯说,“现在只有我们的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很高兴。但很明显你不是不在乎那个挂坠——”
“我现在就可以把它扔掉,放心,这次我不捡回来。”帕雷萨说。他迈出了一步。
赫莫斯拦下他。
“帕雷萨,”他对他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勉强你自己。”
“你需要,你就是不喜欢这么承认。”帕雷萨回答。但他接着语气又轻快起来:“不过,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勉强自己。你完全不理解,这个玩意儿——”他拿出那枚挂坠。
赫莫斯打断他。
“你不喜欢别人对你说谎,是因为你自己老是对别人面不改色地说谎,知道以谎言来操纵别人是多么好用吗?”
“哈!你有什么值得我操纵你的吗?”
“我也不明白,明明没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老是习惯欺骗我,不对我袒露你真实的内心——你在乎拉德利,在乎你那些死去的朋友们。你永远也忘不了他们。”
帕雷萨攥紧了那枚挂坠。
“最讽刺的是,这件事会由你说出来。”赫莫斯听见帕雷萨喃喃道。
“你以为我傻到什么都感受不到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帕雷萨平静地说,“我是说——你,最想完全占据我的心,除了你看不到别人,巴不得我谁都不在意,这样的你,要来告诉我,我很在意被我害死的那些人。”他笑了,“太讽刺了。”
他抬起手臂,笑容不见了,把那枚挂坠举到赫莫斯眼前。
“看着它,”帕雷萨说,“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他不需要赫莫斯回答,一个停顿也没给龙,径自说下去,“一个挂坠。一个人的遗物。帕雷萨的童年伙伴的遗物。这个人怀着对我的信任死了,他以为他和无数人的牺牲能换来胜利。他不会知道我辜负了他。”
他松开手,廉价的饰品掉在地上,这次终于碎成了两块。
“你知道问题在哪里吗?”帕雷萨又自问自答,“你并不认识这个人。你不知道他小时候从篱笆上摔下来的蠢样子,他和我吵架却发现自己被其他所有人孤立的可笑表情。你没和他相处过,玩耍过,积累过感情。你不认识这个人,也不关心他的死活,也不为他的离去而悲伤,也不会为他死前的心愿达成而感到高兴。是我,认识他,是我,对不起他,是我,该为他,该为他们所有人的死负责。”
“你可以负责,我会支持你……”
帕雷萨向他微笑。
“他们已经死了,赫莫斯,”他说,“我为什么要对死人尽责?是,我免不了歉疚,伤痛,愧悔。但这是我不能控制的,如果我能控制,我根本不会再去想他们。打碎的碗已经不能用了,何必再恋恋不舍地哀悼碎片?我想把时间和精力放到活人身上。”
他向赫莫斯走近一步,亲吻了他。
“我不知道你听明白没有。”帕雷萨说,“没关系,你不明白的话,我就直接告诉你你该怎么做:别再在我面前提拉德利,贝尔克,徳伊尔加,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别再在我面前提这件本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想关心的事。别再虚伪地同情我,对我复述我自己很清楚的东西。我们走水路去南边,你同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