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镜台

4、第一个梦04

　　小伯爵成年了，但看上去并没什么变化。也是，一个成年礼并没有什么神奇的魔法，一夜之后就能让人大变样。小伯爵还是原来那个小伯爵，酷爱骑马，打架，看书，写论文。他现在还喜欢找赫莫斯聊天，因为他发现这位半神知道的东西那么多。在真正的现实里，和帕雷萨谈论这些的是被这位领主好客的名声吸引过来蹭吃蹭喝的游侠们。现在，赫莫斯取代了他们的位置，就像他取代了法尔蒂娜一样。
　　大陆各地都很好玩，尤其是对一个衣食住行问题都能轻而易举解决的半神来说，大陆各地只有好玩的一面，没有不好玩的一面。
　　赫莫斯在帕雷萨眼里看到了向往。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帕雷萨的这种眼神。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参加过不少次伯爵夫妇举办的宴会。他那时已经对帕雷萨有了兴趣，他的目光总是黏在他身上，他看着他和那些风餐露宿的游侠们交谈，不断地发问，认真地倾听。他的眼里有好奇，但没有向往。他只是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不想亲眼去看一看。后来，他的夫人死了，这种宴会就没再办过，好像他那点好奇心也没有了。
　　所以，帕雷萨原来也是有过向往的吗？就像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年，希望走出这片闭塞的土地，去更高的山峦上眺望更辽阔的土地吗？
　　可是当赫莫斯把问题问出来时，小伯爵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想。
　　“为什么？难道您要一辈子呆在您的领地里吗？”
　　“为什么不？”帕雷萨奇怪地看着他，“在这里我多自在啊——等我当上领主的时候。”他抬起下巴，“你也得听我的。”
　　“不在这里，我也会听你的。”赫莫斯说。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赫莫斯想不明白。他是纯血的真龙，他驯服与否，只在于他愿不愿意，而不在于他面前的人类手里到底有没有权柄。人类曾经把它们当成神崇拜，人类现在依然尊称它们是半神。世俗的权力在它们面前不值一提。
　　赫莫斯想追问帕雷萨，可小伯爵已经别过脸，站起来，扬手招呼他的朋友们。他们今天要一起去森林里打猎。帕雷萨和他的伙伴们都不喜欢赫莫斯参加他们的游戏，因为赫莫斯年纪比他们大（从表面上看，大了快十岁），而且赫莫斯骑射太糟糕了。
　　*
　　成年礼后没多久，在帕雷萨的父亲的主持下，帕雷萨和赫莫斯举行了婚礼。这回，帕雷萨可能终于意识到，梦不用做得太合情合理。所以老伯爵对赫莫斯说，他希望婚礼从简，毕竟男人和男人结婚太古怪了，不应该大肆宣扬——这在人类的贵族里不能想象，结婚从来都应该大肆炫耀，要么炫耀高贵古老的血脉得以延续，要么炫耀祖上承得的财产得以扩充。
　　“当然没有问题。”赫莫斯说。
　　*
　　这一切都带有一种表演的性质。
　　赫莫斯低头看着小伯爵，他单膝跪在他面前，像瞄准猎物一样聚精会神地盯着赫莫斯，嘴里说着他该说的话。求婚，结婚。这是一种程式化的东西，没什么感情地照本宣科。你对法尔蒂娜也是这么求婚的吗？赫莫斯心想。
　　帕雷萨把一枚戒指套在赫莫斯的中指上，站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假到极点的微笑。
　　他们周围的人在鼓掌。
　　下午，他们在庭院里进行所谓的婚礼，对天上的诸神宣誓。赫莫斯想念第一还活着的时候人类和精灵的婚姻习俗，那时候，男人和女人只要对上眼【】，就算是结婚了。那时候还没有这些花样百出的誓言，他们不仅把所有真神都编了进来，所有伪神也一并编了进来。还好帕雷萨不是北地人，不然赫莫斯觉得，让帕雷萨对着半神“寒冰之赫莫斯”发下婚姻的誓言，就算帕雷萨能忍住不笑，赫莫斯自己也要笑。
　　“我在此高声宣布，”帕雷萨的父亲说，“让世人知晓海泽拉姆的帕雷萨与卢瓦耶的赫莫斯间的婚姻，从今起到以后的每一个明天，他们将分享同一份喜悦与哀伤，共有同一具□□与心灵，除了永恒的死之外，无人能将他们的灵魂重新分开。”
　　他们转身，面对面站着。赫莫斯微微低下头，让帕雷萨吻他。小伯爵看起来一点也不知道怎么接吻，只是把两片嘴唇轻轻地贴在赫莫斯的嘴唇上呆了几秒钟，然后就分开了。
　　如果不是害怕让帕雷萨惊醒，赫莫斯会摁住小伯爵的脑袋，给他们来一个真真正正的吻。
　　*
　　赫莫斯躺在帕雷萨的床上。这是这场婚礼唯一值得期待的地方了：他们要睡一起。他就不信小伯爵新婚之夜还能拒绝他【】——就算是为了那些该诅咒的仪式和传统，他们也该【】了。
　　赫莫斯思考，他是现在就把衣服脱了，还是一会儿帕雷萨来了他再脱。
　　在他思考出结果前，帕雷萨进来了。他把门锁上，然后把自己的礼服一件一件脱掉，只留了最贴身的衬衣。他终于在进门后第一次抬眼看了赫莫斯。
　　“你为什么穿着衣服就躺下了？”小伯爵问。
　　赫莫斯眨眨眼睛。
　　“因为我想让你亲手来脱我的衣服呀。”他说。
　　“哦。”帕雷萨回答。赫莫斯愕然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开始解赫莫斯礼服上的扣带。
　　赫莫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看着帕雷萨一板一眼脱他的衣服，不明白：帕雷萨到底是打算【】，还是不打算【】？
　　“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赫莫斯犹豫着发问了。
　　小伯爵瞟了他一眼。
　　“我知道啊。”
　　“……说来听听。”
　　“侯爵大人，我的父亲告诉我，您的经验很丰富，我只需要配合您就行了。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做什么。”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
　　“咳咳咳没什么。你真的会听我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听你的吗？”
　　“我从来不在我不擅长的领域里争强好胜。”小伯爵抬抬下巴。
　　【】
　　他要是任何时候都像现在这么识趣就好了。赫莫斯盯着帕雷萨看。十七岁的帕雷萨，和他记忆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位帕雷萨伯爵那么相似，又那么不相似。他的面孔中还残留着少年的青涩和稚嫩，透出一股别人可以把他玩弄于鼓掌的气息。所以赫莫斯不喜欢少年们，他们还没长成，太轻信，太软弱，随便给点甜头他们就上钩，随便给点打击他们就心碎。要是他早几年认识帕雷萨，是不是他就能更好地占有他，是不是他在帕雷萨心里就会比什么都重要，是不是帕雷萨就不能那么轻而易举就做出要离开他的决定，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走到……
　　他低下头去吻帕雷萨。十七岁的，没结过婚的帕雷萨，没和法尔蒂娜热恋过的帕雷萨，还不会接吻，张开嘴让赫莫斯的舌头闯进来，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热情。
　　好没意思。
　　赫莫斯想撤出来。他何必操这个梦创造的人呢？他何必扮演这个梦的主人希望他扮演的形象呢？他宁愿去吻那个会咬他，会咒骂他，会嘲笑他，但记得他们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那个真正的——
　　小伯爵把手摁在赫莫斯的脑后，阻止他的远离。他的嘴唇主动贴得更紧了。这次换他的舌头撬开赫莫斯的牙齿。
　　他完完全全复制了赫莫斯刚才的动作，轻轻的吮吸，温和的舔舐，热情的攻占。他学得真快，也可能不是学的——梦的主人本来就吻过他无数次了。
　　最终，他们两个的索取交融在一起，变成一个真正的热情的接吻。分开时，帕雷萨大口的呼吸着，好像潜水的人浮上海面。他用自己的袖子擦擦唇角的水渍，还没擦完，赫莫斯就捉住他的手腕放到旁边。
　　“你可以等完全结束的时候再清理——我会给你清理的。”
　　【】小伯爵的皮肤平整，光滑。真正的他早就不是这样了，真正的他在战场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些伤疤狰狞而丑陋的，昭示帕雷萨曾经有多少次与死神惊险地擦肩而过。
　　【】赫莫斯没有阻止小伯爵，因为小伯爵认真注视他，观察他的样子太动人了。
　　赫莫斯觉得自己开始享受这个梦了。
　　【】帕雷萨吃惊地看着他，好像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做出这副没节操的模样。【】
　　他看到帕雷萨的耳根红了。
　　【】
　　他期待地看着帕雷萨。
　　【】
　　“您又来了，”小伯爵眯起眼睛，“我说：我不想这样。”
　　他和赫莫斯对视半晌，最后赫莫斯移开视线。
　　“我听您的。”赫莫斯说。
　　“我觉得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帕雷萨说，“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听您的。”赫莫斯在他旁边躺下，把被子盖在他们身上。他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赫莫斯能感受到帕雷萨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小伯爵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觉得自己讨厌这个扭扭捏捏的小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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