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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个梦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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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伯爵夫人病逝了,艾尔伯特交给他一封信,告诉他帕雷萨希望他参加伯爵夫人的葬礼。赫莫斯把信烧了,没去。后来,艾尔又交给他一封信,告诉他帕雷萨期待他的拜访。赫莫斯把信烧了,没去。后来,艾尔给他看了一封帕雷萨写给他自己的信,信上说,劝劝赫莫斯吧,让他来拜访我,我想念他的声音和眼睛。
他仍旧没去。
赫莫斯看着帕雷萨跪在地上,抱起法尔蒂娜的尸体,失魂落魄地说着“不不不不……”他执起她因失血显得格外苍白的手,不停地亲吻它。
“不应该是这样,”他说,“您活过来,我请您活过来。您怎么能在我面前死第二次?”
他竟然在哭。
帕雷萨再次站起来时变成了三十多岁的样子,赫莫斯并不感到一丝意外。梦境在动荡,墙壁在扭曲,雨声大得好似雷电爆炸的轰鸣。
帕雷萨拔出佩剑,二话不说就朝赫莫斯劈过来。赫莫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可以刺穿血肉凡躯的利器在他面前脆弱不堪。帕雷萨几下挥劈,最先毁掉的是自己的佩剑。
他丢开这把崩刃的长剑,揪住赫莫斯的领子,把他扑倒在地板上,抡起拳头,朝龙的脸揍了又揍,赫莫斯很顺从地一次次被他打得偏头,又转回来看着他。龙的脸完好如初,别说淤青了,连个擦伤都没留下。
他终于停下这种徒劳的举动,看着赫莫斯金黄色的眼睛。
“你就盼着她死,是吧?!”他问,声音颤抖,眼圈发红。
“我警告过你了。”赫莫斯回答他。
“你恨她!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想让她死,就因为我当初娶了她——是不是如果她没有病死,你最终就会像今天这样杀了她?”
“她是你的妻子,每晚睡在你旁边,为你生下一个孩子,你和我做的所有亲密的事,你和她都做过。你没为我做的那些事,你对她也做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容忍她活在你近旁?”
“你有什么资格——”
“帕雷萨,我想过要疏远你的,是你自己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求我去找你。你接受了我的爱慕,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我不会杀你,但任何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把他们杀掉,梦里的也一样。”
“我要杀了你!”
“你可以来试试杀我啊,只要你做得到。”
帕雷萨掐着他的喉咙,青筋暴起,毫无成效,赫莫斯的呼吸平稳如常。他们这样僵持了有一会儿,帕雷萨渐渐平静下来,他突然又笑了。
他这种笑,赫莫斯很熟悉。每次他将说出什么他觉得能刺伤赫莫斯的话时,他都会扬起这种得意的微笑。赫莫斯觉得自己的鳞片无法控制地冒出来,但龙鳞能挡住最可怖的诅咒与最猛烈的击打,挡不住一个人的恶言恶语——只要你把他放在心上,你就不能不把他说的每一句话放在心上。单词跨过所有有形的壁垒,扎进他的心里。
赫莫斯听到帕雷萨对他说:
“你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我更在乎她,为了让她高兴,情愿让你去死。”
*
帕雷萨悠悠地睁开眼睛,在无尽的热,眩晕,伤口的疼痛中,他再度看见了赫莫斯。他好笑地闭上眼睛。这梦还不如不醒,不过是掉进又一个噩梦里,浸透他的血变成了冷汗,穿透他的冰变成了生病漫长迟缓的折磨。
“喝水吗?”他听见赫莫斯问他。
他并不回答赫莫斯,虽然他现在喉咙肿得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屯刀子,喝一些水会好受点。
他感到赫莫斯动了动,接着,一个柔弱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温暖的清水冲过他的口腔和咽喉,短暂地带走了他的不适。但喝下水后那条意犹未尽舔舐他的舌头让他觉得恶心。赫莫斯在他的牙齿间流连了一圈,又在他干枯的嘴唇上流连了一圈。他就这么闭着眼睛,半张着嘴,任由赫莫斯随便做什么而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赫莫斯终于不吻他了,就是抱着他。龙显得这么可怜,那股悲哀的味道都快凝聚出实体。赫莫斯越可怜,帕雷萨就觉得越痛快。他虽不能把这头龙千刀万剐,但他能凌迟他的心,他会好好享受他手中仅有的这点能力——哪怕他很清楚,攻击会引来危险,尤其是当攻击的对象强于他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喉咙在喷火,但身体里全是冰,不停地向他的骨头里扩散寒意。世界好像在不停地旋转,转得他想吐。【】
【】他出声了,这似乎取悦了龙。赫莫斯【】握上他的手,就像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赫莫斯喜欢做的那样,十指相扣,紧密不分。帕雷萨现在不止是晕得想吐了。如果他现在手上有一把刀,他宁愿把自己的手指全都切掉。被赫莫斯握紧的地方传来一股疼痛的感觉,好像下一刻他的骨头就会腐烂,他会像散架的盔甲一样变成一堆碎片。他咬紧牙关,把所有的声音压抑起来。他闭着眼睛,在黑暗里看到密集到让他恶心的白色的花纹,它们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最后他看到了巨龙的脖颈,那对巨大的翅膀遮住了他的视野,接着它突然缩小了,有什么东西钳住他的下巴,撬开他的嘴。
帕雷萨咬着赫莫斯的手指【】。
【】他身上湿淋淋的冷汗还在不断带走他的体温,而赫莫斯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他。
他觉得冷。
他感到赫莫斯把他抱起来些,体位改变加剧了他的眩晕,令他想要干呕。玻璃瓶塞到他嘴里,清苦的药液灌进喉咙。
赫莫斯再度抱紧他,温暖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抵消了一些寒战。也许药有安眠的作用,他总是喝完药没多久就觉得困意难当。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