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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满腹心事向谁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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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女人天生是善变的话,那么对柳向东来说,叶初的善变几乎可以说是到了令他恨不得挖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抓狂地步。明明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在路灯映照下,他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她的表情,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她立场的动摇与态度上的改变。
那个晚上,气氛很好,她没有再推开他,没有拒绝他的触碰,虽然话不多,却任由他拉着她的手,慢慢地从街心花园一直送到了汉斯家小区的门口。两人分别时,他甚至还吻了她的面颊。他以为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应该已经从内心里接受了自己的道歉,默许了他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等于是无言的给了他一个机会。
可是,她的变化是那么快,那么突兀,快得让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哪里又出了问题,快得让自己压根反应不过来。其后接连好几天,她又开始对自己避而不见,电话不听,短信不回,好象那个晚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又从进了一大步变成返回原地!这种诡异的情况令他怎么能不着急!
眼看着后天她即将要回国,而他又临时接到杨姐的急电,要他尽快回北京处理公司事务。这也就是说,他在回国时不能陪她一起回上海。他这一去,恐怕会在北京耽搁很久,这么一来,他为了叶初所做的所有努力,刻意花了心思的德国之行,都会变成一种无用功而逐渐的被时间所冲淡,一切心血都将付诸流水。
一想到要那么长时间见不到叶初,一想到她如今令他琢磨不透的变化,他就会感到一阵阵的惶恐。所以,他一定要在回国前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他不想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到北京去。
杨姐虽然很支持他重新追回叶初,也一直嚷嚷着要他放手去做,不要他担心公司里的事情,可是到底她上了年纪,本来公司里主内的一块业务就已经令她忙得连轴转,他这一出国,连主外的全部业务也等于是交给了她负责,能撑到今天,实属不易。
杨姐那个人,从来都是很有担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打电话给他,要他立刻回北京的。所以,他知道,一定是公司里出了什么事情,必须要他出面解决。一边是重要的公司业务,一边是悬而未决的感情纠葛,两边都出现了急待解决的问题,不能不令他感到忧心忡忡。
叶初啊,叶初,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汉斯端着酒杯走到又在发愣的叶初面前,笑着举起酒杯,朝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清脆的玻璃撞击声唤回了她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思绪,她回过神来,见人高马大的汉斯面带微笑,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用手捋了捋头发,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刚才自己再次走神被人发现后的尴尬。
“楚楚,怎么在这里发呆啊……你,是不是在想他?”
汉斯虽然看上去是个昂藏的七尺男儿,高头大马,但心思却极为细密,他从这些天来叶初的表情和神态中揣摩出了她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
“呃,那个,没有,没有,我,我只是在想,我这么不告而别,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
叶初被人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红,抿了口酒,然后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歪头凑到汉斯身边,小声问道。
“哦,我的宝贝,看来你还是很在意他。不然,你应该不会考虑这些。”
“没有,我没有在意他。我只是在想一个有教养的人应当具备的最基本的礼貌而已。”
“呵呵,亲爱的,言不由衷的话说了等于是在撒谎!你可要当心变成长鼻子姑娘哦!好吧,你不用急着反驳我的话,我只请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如果他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你来比利时参加这场婚礼,会不会特意去告诉他呢?第二,你会不会连着两天都魂不守舍的在想自己不告而别是不是合适的问题呢?”
汉斯的两个问题很简单,但叶初却回答不上来。她张了半天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终于,在汉斯含着笑,了然清澈的目光下,她垂头丧气的撇了撇嘴道:
“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我想,我是在想他!”
“来吧,亲爱的,我们去花园里走走,我想这里太热闹了,恐怕不太适合我们谈话。”
叶初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挽住了汉斯朝她伸过来的臂弯,两人一同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婚宴会场上起哄起得兴高采烈的海克,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这是一场在布鲁塞尔郊外,一幢独立大别墅举办的婚礼晚宴。从一开始,宴会上的气氛就格外的热烈而特别,因为这是一场与众不同的婚姻,婚礼的两位主角都是男性,也就是说,叶初来比利时参加的是一场“同志”婚礼。
这对叶初来说,是人生一次非常奇特的体验,她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对新婚夫妻的婚礼,但是参加一对同性夫妻的婚礼,实在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过去,她还不认识汉斯和海克的时候,对这种怪异的爱情感到非常的难以理解,明明造物主创造人出来,就安排了一男一女必须在一起,从此繁衍后代,将人类的生命千万年的传承下去。可是,为什么人类的感情会出现偏差,同性与同性之间会产生出这么怪异的情感来,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同性夫妻生活在一起,根本无法繁衍后代,难道他们仅仅就靠现代社会中最薄弱的爱情来维系他们的关系么?
叶初一直没想明白,也不理解,甚至她会觉得肮脏,觉得鄙夷。但是,这种想法一直维持到那次参加欧洲豪华旅行团时,她遇到了汉斯和海克之后,她脑海中的原有的概念才被彻底颠覆。
她第一次被同性之间那种忠贞的爱情感动的热泪盈眶。从那时起,她知道,其实,人类每一种感情的产生,都是圣洁而崇高的。不能因为发生感情的两个载体是同性,而对这种感情就抱以鄙夷和排斥的态度。
也从那时起,她和汉斯,和海克成为了好朋友。短短十七天的欧洲之行,他们三人却结下了深厚的情意。这段友情虽然很是与众不同,但是对叶初来说,也是她人生中一段非常有意义的经历。
汉斯与海克,都是富家子弟出身,但却象是那些上流社会里的另类,他们从不拿家里的地位炫耀,更不喜欢花家里的钱,自食其力成为了他们做人、生活的最大守则。所以,他们两个安心的在一家汽车修理厂里做高级技师。如果不和他们深入了解,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他们这两个人,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一个细腻,一个粗旷,就象普通男女恋人搭配好的一样,他们的性格完全互补,而且相互之间配合的很好,默契十分。叶初很喜欢他们,从那次旅行回国之后,她常常只要有时间,总是会和他们打打电话,发发邮件,互相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在她心里,汉斯象个稳重的大哥哥,是个可以倾听心事,可以诉说委屈的最佳人选,而海克就象一个心地善良,单纯而质朴的小弟弟,他总是能在你最伤心难过的时候,逗你发笑,带给你欢乐,让你忘记痛苦。
几天前那个夜晚,柳向东的出现,他的倾诉,他的拥抱,他的亲吻,几乎令她难以抗拒。他的话每一句都象小榔头一样敲响在她的心房,一点点的敲碎了她刻意筑起的心防;他说话时每个表情,眼睛里闪耀着的光芒都令她的心在动摇,令她心中那杆理智的天平无法克制的倾向了他。
她对此感到了迷茫,感到了犹豫,甚至感到了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如果依从内心的心声而选择相信他,自己会不会又一次坠入情感的深渊。哲语说,人一辈子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否则,那个人就一定是个大笨蛋!
所以,当汉斯来征求她意见,问她愿不愿意第二天和他们一起去比利时参加他们好朋友的婚礼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因为,她需要时间冷静,她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让自己头脑清醒下来。说她又在逃避也好,说她不愿意面对真相也,总之,她就是想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的考虑今后该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她就象是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人,可怕的事一样,带着满腹的心事,跟着汉斯和海克两人,一起离开了德国,来到了小英雄于连的故乡比利时。匆忙间,她忘记带上自己的手机,甚至没有想过要和柳向东告别,她只是一心的告诉自己,快点离开,快点离开,一切等她从比利时回来之后再说!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在她离开德国的三天时间里,柳向东为了找她,几乎要打爆了她的电话!
只是两天过去之后,当第三天刚刚来临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突然的不告而别,是不是在做法上欠妥,她开始担心柳向东会不会找她,如果找她而又找不到的话,他会不会着急……
许多许多的奇怪想法会不由自主的从脑海里不断的冒出来,她又担心,又着急,又紧张,又害怕。想立刻回去看看,却没有足够的果决心,不回去看看,又让她坐立难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整个人处于离魂状态,就好象是上网掉了线的电脑一样,她的躯壳纯粹成为了摆设,也成为了这场热闹非凡的婚宴上唯一一个心不在焉的宾客。
夜色下的花园,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静谧而柔美。白色的蔷薇花在墙角边吐露着芬芳,草丛中能听见小虫儿欢快的鸣叫声,微风轻轻吹过,将草地上的青草香、还有花园里的花香带到了空气中,闻着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坐在花园中的长凳上,依稀能听见远处宾客们正在嬉闹的欢笑声。叶初深吸了一口气,将夜晚中香甜的空气吸入了肺中,她仰起头,闭着眼睛,享受着微凉的夜风温柔的吹拂。
汉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可以说是叶初的“闺中密友”,他自从与叶初成为了好朋友,就清楚叶初与柳向东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尽管当年这段故事真正发生和结束的时候,他并不认识叶初。见叶初心情似乎有些平静,他便用很推心置腹的口气问道:
“楚楚,我想,你还是很爱你的前夫,对吗?”
“汉斯,我很矛盾。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心灵的平静。”
“心灵的平静源自于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求。你只要按照你的真心去做任何事,你都会得到平静。千万不要违背自己的真心,否则你会活得很痛苦。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曾经在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却喜欢男人的时候,我也对自己的心情感到惶恐,感到害怕。我逼迫自己不断和各种各样的女人交往,和她们上床,我想让自己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是个人们眼中正常的男人。
我这么做了,可是我一直感到很痛苦,我感到很难过,为什么我不能爱男人,为什么我一定要爱女人呢?和女人们在一起,我感到紧张,感到浑身不舒服,但是我和我爱的,我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我却感到很快乐。
我想了很久,想得感觉自己几乎都要老了几岁!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正视了自己的真心,我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我就是我,没有可以取代我,也没人可以改变我。我就是爱男人,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既然这个世界,这个地球上的人不会因为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变得毁灭,人类灭绝,那我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要顾忌那么多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既没有作奸犯科,又没有妨碍别人的生活,触犯国家法律,那么我为什么不做一个真正的自己呢?
更何况,我们国家也颁布了同性允许结婚的法律,那我就更有理由坚定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从家里搬了出来,自食其力,过得自由自在,活得潇洒自如。不用成天再看那些人鄙夷的眼光,不用成天听父母的唉声叹气,我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住在一起,每天生活的快乐而幸福。瞧,这样的日子,过的多好。”
“可是,我怕自己遵照了真心去做之后,得到的却还是痛苦。经历过那样大的打击,我觉得自己的胆量变得比老鼠还要小,我就象只惊弓之鸟一样,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我敏感的神经紧绷起来。我的勇气与乐观精神好象已经随着那段婚姻的结束而全部消失了,我恐怕没有力气去面对再一次的失败。”
“我亲爱的楚楚,这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猜度,你什么都没有做,生活中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为什么一定认定了自己就会再次受到伤害呢?为什么不往好的地方想想呢?其实,生活不可能象你脑海中已经预想好的那样,我们活着,最有意思的就是从来不会知道上帝会安排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我们每天都活在一个巨大的疑问中,每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人类永远不可能预见到,我要说的意思,你明白么?”
“汉斯,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什么都不要多想,只要努力把握眼下这一刻,放下心结,再次接受他,与和他一起生活么?”
“楚楚,人生不过短短一百年时间,或许你运气好,能从上帝那里多得到几年,但是终究我们在这个世上的日子并不太多。既然人生这么短暂,那为什么我们不活得尽兴一点,为什么不和我们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过得快乐而幸福呢?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过得那么辛苦呢?
你爱他,他也爱你,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能在一起呢?现在没有人要拆散你们,也没有人阻拦你们在一起,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障碍,让你和他都活在痛苦中呢?
楚楚,上帝让我们来到人世间的目的,不单单是让我们接受生活的磨练,同样也是要让我们得到人与人之间的爱,各种各样的爱!所以,你应该欣然接受别人的爱,放手做吧,千万不要让自己做出什么后悔终生的事情来,能遇到一个爱自己,而你也很爱他的人,是非常难,非常难的,你懂么?”
汉斯说的话,蕴涵着简单而直白的人生哲理,就象是一只大手终于拨开了叶初心头笼罩着的层层轻纱。他浑厚的嗓音,配合着严肃而严谨的德语,娓娓道来,让叶初心头感觉到暖暖的。她点点头,伸手握住了汉斯的大手,微笑道:
“汉斯,你真的很适合去做神父。听了你的话,我觉得心里好过多了。”
“呵呵,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也许你们的建议不错,我应该考虑一下去做个兼职。”
汉斯低沉的笑了起来,他同样回握住了叶初的手,开玩笑道:
“楚楚,可惜我们都有了爱人,如果,真有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因果循环,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我一定要好好的和你谈一场恋爱。”
叶初看着这张帅气的雅利安面孔,心中柔柔的,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认真的说道:
“汉斯,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能遇到你和海克,你们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哪天你们要结婚的话,可一定要通知我,我要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
“哈哈哈,一份来自中国的大礼么?哦,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叶初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再也不是牵强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她看着天空中的圆月,暗暗地想着:
是啊,也许汉斯说的没错,既然不知道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高兴过一天也是过,不高兴过一天也是过,那么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过的不高兴呢?我就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再好好的去爱一次吧!纵使它将来的结果依然还是飞蛾扑火,可却不枉来人世走了一遭,因为,我也轰轰烈烈的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