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可以重来》大唐昭仪

2、第二章 刻骨的相思

　　凌晨的北京，喧嚣渐渐散去，整个城市也变得安静了下来。宴会在子夜结束，当２００８年的圣诞节在时间的脚步声中缓缓远去后，２００９年的新年也已经近在咫尺。
　　送走了宾客的柳向东，睡意全无，他没有开车回家，而是住在了酒店里。站在行政套房的窗边，他俯视着窗外的点点霓虹，还有车灯在黑夜中划过的道道斑斓的光影。他没有开灯，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默默地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点燃一只香烟，任由袅袅的烟雾盘空而上，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烦躁的心情会逐渐的沉淀下来。
　　他一根又一根的抽着，不消多少时间，整个房间便弥满了烟味。突然，门被人很无礼的打开了，他皱起眉头，对于来人如此卤莽的闯入了自己的私人空间而感到恼怒，正要发作，一转身就见来人挥动着手臂，动作极大的想要驱散房间里弥漫着的烟味，很是不满的大声道：
　　“咳咳……我说向东啊，你要想死的话，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不是更快？何必用这种慢性自杀的方式折腾自己身体？你这是在污染地球，制造脏空气啊！”
　　“杨姐，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柳向东见是自己公司的合伙人，于是忙掐灭了手上的香烟，打开了房间里的排风扇。
　　“咳咳……我说大兄弟啊，你行行好，帮你杨姐一个忙，行不？”
　　杨姐名曰杨云波，天津人，其貌不扬，个子不高，身体微微发福，比柳向东大12岁，柳向东下海那年，她和他一起出资建立了金融贸易公司。她个性直率，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才女，但是经商却是极有一套，她和柳向东两人，一个主外，专门负责业务联系和与媒体打交道，扩展公司知名度；一个主内，主要负责公司业务操作、开拓规模、经营范围和实际管理，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公司的业绩在短短几年间，就一路走高，资产价值早已是成立之初的几十倍，俨然成为了这个行业里的领头人。
　　“杨姐，凭我们之间的交情，你要我帮什么忙直说就是，不用客气，只要是杨姐的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搞定！”
　　“行，这可是你亲口答应我的啊！不许反悔！我说向东啊，你知道姐姐我是天津人，说话向来爽快，咱们合作到今天也是有小十年了吧！我一向都拿你当我亲弟弟看待，我们一家人从来不把你当外人，所以，姐姐我就仗着这个关系，趁今天，可就真的把话给你挑明了说了啊！
　　你也别在我面前演戏，我今天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你啊，过了这些年，还是放不下她，心里还想着她是不是？！瞧你今天对着镜头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是说给广大观众的，可实际，不就是说给她听的么？别人听不明白，你杨姐我还听不明白么？你要对她实在放不下，就直接找她去嘛！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承认就是，今后不再犯，照样好汉一条！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你看看你啊，只要一上镜头一见记者就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啊，说话那叫一个幽默，那待人接物真是滴水不漏啊，可只要一回家呢？脸拉的老长，从来没个笑，成天愁眉苦脸的，跟个人格分裂的神经病似的。你老这么着，姐姐我看着闹心啊，看着发愁啊，这也忒难受了！
　　所以，我求你帮我这个忙，赶紧去把自己没解决的问题解决喽，好让姐姐宽宽心，高兴高兴，成不？你杨姐我都过五十的人了，可见不得你老这么让我操心的！反正咱们公司的事情顺风顺水的，又有姐姐我在这儿顶着呢，天塌下来，还有你杨姐我，你杨姐不行了，还有你姐夫不是？
　　向东，我跟你说话听见没？别跟个木头似的！我可都替你打听过了，那丫头到现在还一个人住呢，这几年，既没谈恋爱，也没换地方，连电话号码啥的都没变过，就在上海那老房子里蹲着，也不知道是等什么呢！我瞧着，八成她也是没忘记你呢，你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找她，跟她和好，然后赶紧结婚，广而告之，省得你老是这么拿演戏那套本事糊弄人！”
　　杨云波的话从来都是不拐弯抹角，每次上来就是直奔主题中心，她说的爽快，象连珠炮似的呱拉呱拉一通好说，可柳向东此刻却拿不出在镜头前那样潇洒的劲头来，象个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蔫地坐在沙发里，半天不出声，憋了好半天，他才回了一句：
　　“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我和她，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别跟你姐姐面前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你那点心思啊，我都看透了！你要是不惦记着她，能说那些话么？你要是不想着她，她送你那手机多少年的老机子了，怎么就没见你换啊？再说了，离婚？离婚算什么，这年头，离婚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怎么，离婚了之后就不许再结一次？国家法律哪条规定离婚夫妻不可以再结婚啊？敢情‘复婚’两个字你不明白那意思？要不要姐姐我这个北大中文系的毕业生给你解释解释啊？
　　当初你们能结婚多不容易啊，真是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的，可谁知道你们……人家小叶多好的姑娘，那是挑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姑娘，你这头倔毛驴能找到她，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所以你们要离婚的时候我是一百个不同意啊！
　　就你这倒霉孩子，一点不知道珍惜，闹点矛盾就瞎折腾，心眼也忒小点吧！还大老爷们呢！那时候你可是死倔死倔的，听不进一点劝啊，死活的要离婚，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啊！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倔了，赶紧的，快把小叶给追回来，不然哪天她被别人给追走了，你可真是想哭都找不到地儿啦！”
　　“杨姐……别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这事，让我再想想……以后再说吧……”
　　“柳向东，你在我面前给个痛快话！别逼着老娘我开骂啊！你刚才可是还拍胸脯跟我保证，只要是我的事，你一定给我搞定的！今儿，我明了告诉你，这就是我的事！你还是不是爷们！是爷们，就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回去把老婆给追回来！这有什么丢人的？还想个屁！有什么复杂的，哎，你做生意时候的那点魄力哪儿去了？你和外商谈判时的那股子劲哪儿去了？哦，能在镜头面前跟个没事人一样说那些话，怎么真让你去见她就没胆子了？”
　　“那怎么一样……杨姐，你饶了我吧……”
　　“行，行，你就给我腻歪吧！今天忒晚了，忙活了一天，我没那精神头跟你耗，不过，我可告诉你啊，你再这么成天的人前人后给我装，小心哪天真的变人格分裂！去，赶紧把你的事解决了，不然，别认我这个姐姐！这倒霉孩子！”
　　快人快语的杨云波最见不得柳向东露出这种左右为难的表情，哪怕这张脸当年曾经迷倒众生，此刻在她看来，简直就让人生气。她抬手一看时间，都快一点半了，想着明天还有成堆的事情要赶着处理，该回去睡觉了，她可上了年纪，没精力跟着傻小子耗，于是她瞪了柳向东一眼，一甩手，走了。
　　柳向东看上杨姐气呼呼离去的背影，无语，只觉得原本就烦躁的心绪被杨姐这么一说，更加的一片混乱，混沌难开。他默然的再次走到窗边，下意识的又要去掏裤兜里的香烟来解心中郁闷。在黑暗中踅摸了半天，除了香烟外，楞是没找到打火机，却是不小心打翻了柜子上放着的咖啡。
　　咖啡洒在了手机上，柳向东低咒了一声，在咖啡滴进机器缝隙之前抢在了手里，连忙的甩干。一番操作检查，发现手机的性能没有受到损害，这才放下心来。几乎就在同时，他楞在了当场，对自己的这一连串的举动扪心自问，为什么他会这么担心手机受损？为什么他会这么紧张？为什么他在发现手机没坏的时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些问题连同杨姐的话他都不敢去深想，他就好象一只鸵鸟一样，无视真正的问题，真正的危险，只知道回避，只知道躲在自己认为安全的沙子里，那样就能安全度过危险，度过难关，却不知道其实他的一切问题都被别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只外表和性能早已过时的手机里，至今还保留着他们之间最后一通电话的结束时间，2005年11月8日，晚上23点35分，他不会忘记，就在这个电话后的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图片库里藏着的照片几乎全都是她的，从他们结婚的第一天起，一直到他们之间出现无法弥补的隔阂之前，他总爱拿她送的这个手机，拍下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个举动都被他永久的保留在了这里；信箱里的几百条短信，有他们之间甜蜜的话语，当然也有针锋相对时的气话，无论是好是坏的，他一条都没删，尤其是他们在离婚后，她发给他的最后那一条：
　　“望君珍重！”

　　这些年来，尤其是在他从商之后，他对她的记忆不但没有减去丝毫，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他这几年，事业上是步步顺利，可他失眠的日子比过去多得多，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个时候，他就会掏出这只手机，一张张的翻看着她的照片，每看一张，他都能快速地想起拍摄这张照片的时间、地点、起因。
　　当他因为公司里的事情而心情烦闷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反锁着门，谢绝任何人的打扰，从第一条她写给自己的短信开始看。他记得，她总喜欢把自己称做“伪作家”，喜欢把短信当成她的心情记事写给他，事无巨细的告诉他，她在干什么。以前，他还不以为然的嘲笑过她，甚至从来没认真的看过她发给自己的这些短信。但现在，看着这些令人充满回忆的文字时，他的表情就会随着她笔下文字的喜怒而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他不得不承认，她的文笔真的很细腻，很容易抓住人的心。
　　每看一次手机里的这些东西，他就会对当初离婚的太过草率生出一份懊恼，一份自责；每看一次，他就觉得自己以前是那样的傻，竟然生生的将这份爱，这份幸福从自己怀里推开！
　　她是他的糟糠之妻啊！她是他在没有发迹之前，或者说很潦倒的时候，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啊！但凡是个有良心的男人，都知道一句话，糟糠之妻不可弃。可为什么当初他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呢？是事业上巨大的成功令他利令智昏了？是象俗语说的那样，男人有钱就变坏了？还是名利场上，那些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生活令他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了呢？
　　更令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会在接到他的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没有吵闹，没有眼泪，只是淡淡的接过，神色那样平静地签下了她的名字了呢？她没有要他的一点家产，没有从他们当初住的豪宅里带走一样东西，除了几件她的衣服，她甚至连当年结婚时，他送她的那枚钻石戒指都还给了他！
　　她当时走的是那样毅然决然，那样干干净净，连头都没有回，仿佛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她那一个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今天，依然那样清晰的留在了自己的脑海中！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她不爱自己了么？是因为自己的绝情彻底的让她对自己心灰意冷了么？这绝对不可以，这样的事情，他柳向东绝对不允许发生！她不能把自己忘记，她不能不爱他，因为，因为，这几年来，他几乎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啊！杨姐说的没错，他是放不下她！
　　退出娱乐圈之后，进入商界，看到了商人们身上表现出来的更为露骨的对金钱，对利益的渴望与追求，看多了这个圈子里，男男女女都妄图将对方当成往上爬的垫脚石的丑陋面孔，他反而觉得这片土地是适合自己的，他在这片天地里施展拳脚更加的游刃有余，因为这里的人，目标很清晰，目的很明确，他们只想要金钱，只想要利益，他们很直接。
　　比起娱乐圈里挂羊头卖狗肉的情景，他更喜欢这片天地里的空气。只是，在他进军商界获得巨大成功的同时，内心的空虚就象是宇宙的黑洞一样，怎么也填不满。银行里帐户上的数字呈几何级的增长，衣食住行的档次越来越高级，身边美丽的女人越来越多，人们的恭维声和笑脸也比比皆是，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快乐呢？
　　柳向东的心情又开始烦躁起来，他将自己抛进了松软的大床，闭上眼睛，不禁怀念起刚进娱乐圈时，他在北影门口蹲了多少天，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小剧组里跑龙套角色时，兴奋的象是得了五百万大奖一样的心情。
　　那时他是多么高兴的带着她一起去北京隆福寺的夜排挡吃小吃，奢侈的花上几块钱，两个人吃着一碗驴杂汤，一人捧着一个驴肉火烧，也能吃得欢天喜地，仅仅只是为了庆祝那次得到工作的幸运！
　　那种快乐是多么的真挚，多么的发自肺腑，多么的简单，那才是真正的快乐啊！他怀念那种质朴的感情，怀念和她在一起吃苦时的每个日子，他是真的很想念她！比起在宴会上，在镜头前那虚假的笑容，违心的言语，他更怀念过去那样真实的生活！
　　柳向东睁开眼睛，望着手机里笑得那样没心没肺的她的傻模样，他将自己的唇凑到了屏幕上，紧贴着她的笑脸，闭上眼睛暗暗呢喃道：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是真的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