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可以重来》大唐昭仪

38、（十五） 左右为难

　　时间就象是人们指缝间滑落的细沙，不经意间，就悄悄的过去了。２００３年，正当人们还刚刚从新春佳节的热闹气氛中走出没多久，很多热心国际政治的人们还都在翘首观望小布什与萨达姆的那场已经箭在弦上的伊拉克战争将在什么时候打响的时候，一场足以令全世界都闻之变色的瘟疫，已经悄然地开始在全球蔓延开来。
　　这场名为“非典型性肺炎”的瘟疫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注意，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然而，当偶发的死亡个案越来越多，当世界各地都陆续报告死亡与受感染的案例呈不正常的爆发趋势时，人们这才开始感到了害怕。
　　恐慌情绪迅速席卷了全世界。每天，各大报纸上都专门辟出了一个重要的角落，用来报告每天全世界死于“非典”以及各地受此病感染的人数。人们纷纷竞相购买各种中药饮片和西药制剂，通过或口服或外用等方式来增强人体的抵抗力，抢购各种平时几天都可能卖不掉一套的医疗用品，象是医用口罩、药皂、洗手液等。
　　药房和各大超市、商店里的相关用品全部都卖到脱销。大街上，车厢里，商店中，即便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但随处可见一张张带着严肃表情的面孔，一只只形态各异的口罩背后，能见到的全是那一双双充满畏惧与迷茫的眼神。
　　过去从来不被人在意的发烧、咳嗽和感冒，都成为了人们怀疑受感染的对象。只要是谁的体温高了几度，哪怕只是轻轻地咳了几声，人们立刻就会用充满惊惧的眼神退避三舍，躲之不及。医院里为此而专门特辟了“发烧”门诊，接待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体温升高的病人。
　　“隔离观察”成了人们口中最常听见的词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个时候，反倒应该改成“一人得病，鸡犬隔离”。只要一个人受到传染的怀疑，那么他所在的整个小区、街道都将成为隔离的标段。那些日子里，就连救护车的声音听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会生出更多的寒意。

　　即使在这样草木皆兵的气氛下，人们被打乱的生活和世界的脚步依然还在前进着。因为这场全世界范围内爆发的瘟疫，为了确保人员的人身安全，大部分的剧组都暂停了到各地取景的拍摄工作，改为后期准备与制作，工作繁忙的柳向东反倒因此而得到了不少清闲的休息日，在等待通知复工的日子里，他便留在了上海。
　　五一劳动节，国定假日有一个星期。本该是最好的旅行出游日，可偏因为碰到了非典，大家都不敢轻易的出城，只能龟缩在各自的城市里自找乐趣。
　　叶初穿着新买的行头，站在电影院的门口等着柳向东。不知道是她身上这身行头的料子太清凉，还是她人有些不舒服，她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凉。也许是这些日子没休息好的关系吧，她的头也在隐隐的发胀。这些熟悉的感觉都在告诉她，恐怕她是着凉了。
　　纸包不住火。她与柳向东的恋爱关系，终于在不久前被父母发现。虽然情况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与父亲的不发表意见相比，母亲显然对柳向东的职业非常的顾忌，或者说是很不满。
　　他们都是很传统的人，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会和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熟面孔谈恋爱。他们甚至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茫然，尤其是母亲，听说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演艺圈里没好人，跟这个圈子里的人谈恋爱，就等于是往火坑里跳。
　　尽管她用了很多天费了不少口舌，努力的想要向母亲解释这个圈子里的生存规则和方式，但是母亲显然还是抱着排斥的心态。按照母亲的意思，她应该找个普通人结婚生子，过普通人最普通的生活，这才是生活的根本，这才是她将来应该走的路。
　　有时，她被母亲的话堵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她不免要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告诉母亲，她已经早在好几年前就被柳向东“得手”，不然，恐怕她老人家的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这些天来，她为解释和说服，弄的心力交瘁、精疲力竭，有时整晚都睡不着。柳向东面前她不想多说，她怕自己一出口就是无尽的抱怨与牢骚，更怕他听了心里会觉得不舒服。这块世界上最难做的“三夹板”，她不得不过早的开始承受，只能在电话里用言不由衷的口气向他保证，她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他登门拜访。
　　可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父亲那里一直都没有表态，母亲那儿又表示出很坚决的反感。没有家人的支持与鼓励，如何将这段感情继续下去，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
　　婚姻，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她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得不到父母的祝福，更不希望因为父母的反对而使柳家感到丢脸。柳向东是那样骄傲的人，柳家父母又是那么和蔼可亲的好人，她不愿意让他们受到伤害，也不希望看到两家人家形同陌路的将来。所以，如何更好的解决目前的问题，就成为她的心头大患。
　　叶初靠在墙角，不停地揉着太阳穴，试图将那恼人的头痛感尽快的消除。难得柳向东能在上海陪她，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舒服而让这宝贵的假期浪费了。所以，早上起来，她就忍着浑身的不适，穿上新买的行头，强撑着赴约。为了遮掩一脸的苍白，她甚至还刻意地化了淡妆。
　　“叶初！”
　　身后传来了柳向东的叫声，叶初听见声音，连忙打起精神，刚才脸上的萎靡神情顿时一扫而空，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转身朝着来人的方向跑去。
　　要说街上的人其实也不少，只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戴了口罩，又都行色匆匆，所以几乎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经过了一番刻意装扮的柳向东。他戴着帽子，压得低低的，几乎遮掉了他的大半张脸，加之还戴了一副墨镜，原本很容易引人注意的容貌就更是看得模模糊糊。
　　他远远地看着叶初朝他走来，见她身上这副过于清凉的打扮，墨镜后的眉头立刻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虽说现在是五月夏初时节，气温上升的很快，可前两天刚来过一次冷空气，今天的温度还没凉快到可以穿这么一身夏装的时候。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要是着凉感冒了，受罪的人可是她自己啊！
　　他想着，快步迎了上去，正要说话，叶初笑着，一双冰凉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胳膊：
　　“你总算是平安到达了，我本来还担心路上会不会有人认出你呢！我们还是先进电影院去吧，不要让人发现了你！走啦，走啦！”
　　胳膊上的凉意从衬衫上传了下来，凉得他心里不由得一惊。他连忙抓过她的手，一摸，登时脸色一沉，道：
　　“你的手怎么凉成这样？象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一定是衣服穿的太少了！你干什么？发花痴么？今天几度啊？你就穿这么一身大热天的衣服出来？故意找病生，是不是啊？”
　　叶初被他一吼，头疼得更厉害了，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全是嗡嗡地一片响声，眼睛都有些花了起来，她勉强的笑了笑，连想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便道：
　　“什么发花痴？说话说的好难听！那人家买了新衣服，想穿给你看看嘛！你看，好不好看？”
　　“小姐，就算你想穿，可以选天气热点的时候，何必非要选今天？你不冷，我看着都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要开工了？万一那时候你又要跑到外地去了，我这么漂亮的衣服你不就看不到了？现在趁你在的时候，提前让你过目不好么？”
　　“你们女人的心思怎么这么奇怪？看不到就看不到，这有什么呀？不就是件衣服么？噢，你倒是不怕冷，宁愿冻出病来？现在正是非典时期，人人都怕跟医院沾上边，你倒好，上赶子等着往那儿去，是吧！还好看不好看，我看等你生病了，就真的是要你好看了！”
　　“女为悦己者容嘛，受点冻，也是很平常的……”
　　叶初有气无力地说着，声音益发地慵懒，听起来添了几分媚态。这和平时的她，太不一样了，让他听了，简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认识的叶初，说话从来都是精神十足，就算是在他面前撒点小娇，也透着机灵劲儿，哪里听到过她发出这样软绵绵的象是从棉花堆里冒出来的声音？
　　感觉到不对劲的柳向东一把拖过她的身体，将她拉到了电影院的偏僻角落，浑身上下的一摸，触手的感觉没一处是热的，当下便心里明白了，二话不说，扭头拽着她就朝电影院外走。
　　“干嘛？电影马上要开始了，我们该进场啦！”
　　“还看什么电影？带你回家！”
　　叶初一听要回去，死死地站在电影院里，怎么也不肯走，一个劲的摇头，道：
　　“我刚从家里出来，今天的节目都还没有开始，那么早回家干什么？我不要回去！”
　　“还想着玩呢！你看你，身上还有一处冒热气的地方么？象根冰棍似的，肯定是着凉了！还看什么电影！回家去，好好休息！”
　　柳向东眉头皱得要打结，没好气地拖着叶初就要走。叶初左挨右拽的，怎么也拗不过他，只能退一步道：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呢，不要送我回家，我们找个ＫＴＶ包间，又可以说话，又可以休息，要是高兴了，还能唱歌。好吧？这总没问题了吧！”
　　他瞪着她，没好气的道：
　　“你看你，嘴唇都发白了，面色难看的要命。人都这副鬼样子了，还想着玩哪！不行，哪里都不去，我送你回家！走！”
　　柳向东说的决绝，要是换在平时，叶初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提出抗议，为自己争取一些既得利益。可今天，她本就身体不适，没力气也没精力。所以，在强悍的柳向东面前，三下五除二的，这场早就注定了结果的较量，叶初完败。
　　头疼得几乎要裂开，叶初再也伪装不下去，垂着头，闭着眼睛，紧皱着双眉，靠在柳向东的肩膀上。见她一副有气无力，没精打采的样子，柳向东心里到底心疼，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叫了辆出租车，将她送回平安里的老宅去。
　　路上，叶初萎靡不振的靠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地睡着。过了一会儿，她揉着眼睛侧了侧身体，抬眼瞄了一眼车窗外，便在柳向东的肩头咕哝起来，脸上写满了不甘：
　　“可惜了这场电影……难得你陪我看电影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一共也没几次！还有啊，本来今天我还想好要你陪我去吃水煮鱼的，我想这天都想了好久了……你一直都没空，现在好容易因祸得福偷来这些假期，谁想到……唉！郁闷死了！”
　　“嗨，满脑子里尽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当多大的事儿呢，就你想的多。别郁闷了，等你人好些了，你想干什么，我都奉陪到底，这总行了吧！”
　　柳向东嗤笑了几声，听起来象是极为不屑，口气虽然很是不耐，但手上的劲却是温柔至极。他抚了抚她发凉的脸庞，低头又道：
　　“看你这样子真不让人放心，我看还是别回平安里，我把你送回父母家，你也趁着这几天休假，赶紧把身体养好，不然你可没机会让我陪着你到处逛哦。”
　　叶初一听，立刻坐直了身体，忍着脑子里的眩晕，有些紧张的摇头道：
　　“没关系，没关系，还是回平安里好，我身体可壮呢，只要吃点药，再睡上一觉就好了！要是现在回去，被爸妈知道了，一定是小题大做的要逼着我躺在床上，这不能做，那不能吃的，太不自由了，还是不要那么麻烦！去平安里，平安里！在平安里咱们可以过二人世界的嘛！对吧，对吧？”
　　叶初太过紧张的反应让柳向东意识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有些心虚似的表情，看了她半天，最后只将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平静地问道：
　　“你在怕什么？”
　　叶初一怔，随即脸上立刻露出局促的笑容，有些尴尬的道：
　　“怕？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回父母家我怕什么！”
　　“是，回自己父母家是没什么好怕的，所以我就送你回父母家。就这么决定了。”
　　“不是……那个，我……没有……”
　　柳向东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边，很笃定的样子，反倒是一旁的叶初，心里一发急，紧张地就有些结巴起来。今天他可别说要去自己家啊！家里两尊大菩萨都还没表过态呢！他这么贸然的出现在父母眼前，连她都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母亲是个很坚持原则的人，从来都是认准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真理。她没和就家里打招呼就把人领进家门，万一惹恼了这尊菩萨，她可是没辙对付的。她最怕母亲一怒起来，翻脸不认人，当场把他赶了出去，会不会气得连她这么女儿都不认啊！
　　“那个，那个，你把我送到我家小区门口就行了……我自己进去……”
　　叶初用试探性的口气小声的说着，柳向东没答话，只是微微侧着头打量她。那眼光，把她楞是看得心里发虚，不得不垂下头再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车里，没多久，车子停在了叶初父母家的小区门口。
　　两人下车，平常走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叶初磨磨蹭蹭地走了将近大半个钟头。柳向东知道她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着办法把他支走，可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置身事外似的，看着她在一边绞尽脑汁。
　　“我到了，那个，你回去吧，我就不请你上去了。回到住地，给我打个电话。那，拜拜！”
　　好容易蹭到了家门口，在自己家的楼下，叶初顾不上和柳向东多说几句温存的话，着急慌忙的扔下这句话，头也不敢回的就直冲进电梯。电梯缓缓上升的时候，她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她跑的快，不然她是真想不出什么借口来推搪他。
　　毕竟，他是她的男朋友。谈了这么多年，他要想上门拜见一下她的双亲，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让她推脱。否则，就实在显得对这段感情太没诚意。换做是任何人，心里都会感到不舒服。
　　她要和他这么一路走下去，这是她的决定，她不会轻易妥协。可怎么才能让这条路走起来更顺畅些呢？她到底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家里的最大反对者——母亲能同意他们在一起呢？在她心里，人生中只能有一次的婚姻，是非常神圣的，她希望在那样美好的一天，能得到双亲最真诚的祝福。
　　叶初带着些失落的心情和隐隐作痛的头痛，失意的回到了家。一回到家，迎面而来的就是母亲的殷殷关切，都让她在感到温暖与放松的同时，内心带上了几分愧疚。对不起啊，老妈，你的女儿正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对付你哪！怕是不久后的将来，是要做个不孝女了啊！
　　叶初趴在沙发上，象个鸵鸟一样的将头埋进了靠枕里。正在自怨自艾的哀叹该如何解决她与柳向东的问题时，家里的门铃响了起来。就在门铃响起的那一瞬间，叶初象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从沙发上一跃起，顾不上穿拖鞋就朝大门冲去。
　　她有预感，一定是柳向东，一定是他！叶初忽然觉得脑子里有根神经立刻绷得紧紧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她冲到门前，用力一把拉开门，就见自己老爸站在门前，奇怪的看着她，似乎是被她用力过度的开门吓了一跳，叶爸爸莫名其妙的道：
　　“干嘛！这么用力开门，吓了我一跳。”
　　叶初此刻方才觉得自己刚才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这才归了原位，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不禁有些虚脱，连腿都觉得发软起来。她不禁暗自嘟囔着道：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他跑上来了呢！爸，妈让你去买包色拉酱，你怎么去了那么半天，我还……啊！！！！！”
　　叶初的话还没说完，尖叫声已经不受控制的从自己喉咙里跑了出来。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才与自己分开的那个男人，居然从自己老爸的身后，正大光明的走进了她家的客厅，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冲着她微笑。
　　她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星光，耀目极了，令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母亲循着她的尖叫声来到了客厅，于是，叶初想象中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开始了。就在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父母解释他的出现时，他就已经微微的一躬身，对着她的父母微笑着先说话了：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叶初的男朋友——柳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