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追人失败后》甜鸢

9、三年

　　人间讲究入土为安，月亮升至高空时，阿珠颤抖地将爱人的尸体抱进了祝家早就准备好的檀香棺木，梨花代替体弱的阿珠合上棺木，定好钉子，又将棺木埋入阿珠和祝长生初遇的那一方院子里。

　　夜色渐白时，宁皎月动了动指尖，随着风起，祝府燃起一场大火。火光噼里啪啦间，映亮阿珠泛着泪的脸，那泪长长一条，恍若穿了线的珍珠，在火光的雀跃中缓慢地消逝。

　　“阿月，阿花，谢谢你们。”阿珠仍旧这般唤两人，也没问当初两人为何佯装来到祝府，只勾起一个虚弱惨淡的笑：“真的谢谢你们。”

　　随着祝长生的死去，阿珠身上的虚弱和疲倦开始蔓延，妖化形之后除非寿命将尽否则没有苍老一说，但阿珠在火光蔓延间，散落的长发一点点变白，她撑不住化出狐狸的原型，蜷缩在地上一点点闭上眼睛完全成为一只狐狸。

　　不用宁皎月说，梨花已跪坐在阿珠身前，施法为阿珠护住心神。阿珠狐尾断裂，妖丹只有从人参精上剖下来的一半，身魂也都是被宁皎月用禁术救回来的。适才情绪极端，伤肝动肺，又是损伤了魂体，若醒来再来几遭，神仙都难救。

　　宁皎月自然也想到了。

　　她望着面前恍若春花盛放的火光，半晌后，翻动了手中的术法。一道灵咒悬浮至阿珠上空，白狐蜷缩的身体短暂抽搐后，缓慢地平静下来，也就在她身体骤然停止的那一刻，灵咒彻底印入阿珠的身体，狐狸紧闭的眼睛中淌下为这人间流的最后一滴泪。

　　宁皎月封住了阿珠的记忆，随后蹲下身，将白狐抱入怀中，送回了月华山。山野依旧呜呜，却又不同于之前，像是看着自己归来的孩子。

　　宁皎月循着气息施法一路寻到了一处山荒处的山洞，抬手抹去了洞口小狐狸不知何时刻下的“长生”两个字，施了一道结界，将阿珠放回了山洞中。

　　这是阿珠从前的家。

　　“再见，阿珠。”宁皎月轻声道别。

　　随着这一声落下，宁皎月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身上由阿珠所赠的衣裙不知何时也换成了一身绀青色的长裙，手间缠绕的皎白飘带如月光一般。

　　月光将她的脸映衬得格外冷，梨花小心看了主子一眼，她还以为主子不生气了，原来......原来是一个一个算账。

　　*
　　另一边。

　　一行人的愤懑和不满被林化鹤一句话止住。

　　是胭棠先打破的沉默：“师兄的意思是那挖心的凶手不是那狐妖吗，可是惊风阁颁布的任务上写了心月狐。”

　　余轻也跟着附和：“凡人杀人哪里会挖心，这里狐妖的谣言也许久了，我问过村长，之前是村里的鸡全都被咬死了，后面才到人，这狐妖定是修炼了什么邪术，杀鸡不够这才杀人。”

　　李晓安也默默点头。

　　林化鹤只淡淡留下一句：“那狐妖身上可有孽气？”

　　由天地宠爱所化形的精怪，若残害了生灵，魂体上将会孽气缠绕，乌黑交错，妖之修行原就比人更困难，若孽气过重，修为将停滞不前。

　　胭棠修为较低，看不出，只能看向余轻和李晓安二人。

　　余轻哪里记得.....从一开始狐妖就是凶手，说时迟那时快，那时只想抓住那逃窜的狐妖，谁有时间注意那狐妖身上有没有孽气，他看向李晓安，李晓安捏紧了剑：“我也没看清。”

　　胭棠轻声道：“师兄，那狐妖用禁术去了孽气也说不定......”

　　余轻忙跟上，甚至越说越笃定：“就是就是，师兄你常年闭关修炼不知道，妖怪这种玩意最会动歪心思了。”

　　李晓安没有说话，只隐晦地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林化鹤，期盼迟来的林化鹤没有发现刺向那狐妖的第一剑是他捅的。

　　吵来吵去，找了无数个借口，哪怕已经知道狐妖身上没有一丝孽气，也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可能因为误会错杀了一只妖怪。

　　林化鹤看向说话越来越过分的余轻：“闭嘴。”

　　这是他这一路上说过最重的话，余轻立马噤声，胭棠垂下了眼，李晓安心开始猛烈地跳起来。

　　若真的按照宗门规定追究，这属于杀生，他们都是要受到惩罚的。若是平常就算了，他们原是好心，虽错杀了但也情有可原，但偏偏这个节骨眼特殊，马上就到半年一度的内门弟子了，有人入内门，就有底层的内门弟子被赶出内门，真出了乱子消息一旦传回玉京门，胭棠和余轻还好，他李晓安绝对是替罪羊。

　　李晓安慌乱地看向胭棠，这几人里他能求的只有心软的胭棠，果然，胭棠朝他看了一眼后走到林化鹤身前，轻声道：“师兄，我们不是故意的，若真的按照你所言狐妖不是真凶，我们为其还个清白可能弥补一些。”

　　林化鹤看了胭棠半晌，最后淡声说：“走吧。”

　　李晓安和余轻心都放下了一些，对着胭棠使了个眼神，还得是师姐。

　　胭棠看了眼前方的林化鹤，不好意思对两个人笑笑，又单独看向李晓安，用唇语轻声道：“别怕。”

　　李晓安怔了一瞬，被余轻顶了顶身子才反应过来，手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行人在刘府死去小姐的房间内同胭棠和梨花两人相遇。

　　哪怕知道可能冤枉了那狐狸，余轻看见这两人还是气得不轻，嘴不是嘴眼睛不是眼睛的，李晓安没有说话，只是暗中打量着两人。

　　倒是胭棠上前打破沉默：“两位师妹，都是误会，大家都是同门，以两位师妹的修为再过一个月通过内门选拔大抵就能进入内门了，到时候相见的时日也多了，互相也会了解一些。今日的事情也请不要怪罪师兄和师弟，他们也只是想帮我完成任务所以着急了些。”

　　胭棠语气歉疚，却听得梨花眼皮子直跳。

　　果然，下一刻，宁皎月的长剑已经横在了胭棠脖颈间：“你在威胁我？”

　　来源于纯净冰灵根的灵气几乎是瞬间就烫伤了胭棠的皮肤，就在下一刻，几道灵力同时向宁皎月袭来，两道被梨花接下，一道熟悉的灵力打在了宁皎月的腕间。

　　“女君！”梨花大喊，视野所及之处宁皎月被灵力所袭的手腕已经开始淌血。

　　房间内因为这一段气氛变得彻底紧张起来，余轻脸也彻底冷了下来，手中结着法印：“放下你的剑。”

　　李晓安也随时准备攻击。

　　宁皎月感知到手腕的疼痛，怔了一瞬。

　　林化鹤出手没有很重，她持着剑也完全躲得开，只是感知的那一刻不信那人的灵力真会落自己身上。

　　可真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纯净的木质灵力剐蹭着她的皮肉，恍若细小的藤蔓钻进她的伤口，她灵体的自愈能力恍若缝合一般缓慢缝住伤口，可错漏的一滴血却滴在了她的剑穗上。

　　她第一次用有些陌生的目光看向那人。

　　黑暗中，那人长身玉立，眼神淡漠。

　　其实她看着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她了——自那日在玉京山对峙之后，这是宁皎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在她的沉默中，林化鹤淡声重复了余轻的话：“放下剑。”

　　青年表情冷漠，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宁皎月。

　　青色灵剑上的灵气四溢，彰显主人的心境并不平静，梨花怒目看着林化鹤，怒声道：“你怎么敢？”

　　胭棠浑身被剑气森寒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打着和场：“不许再对师妹动手！师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如若是因为狐妖的事情我道歉，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师妹同那狐妖感情如此深厚。”

　　“师姐你勿要再言，为了一个畜生伤害同门师姐，师姐你需要道什么歉！”余轻冲着就要提剑而上。

　　自林化鹤出手之后一直没说话的宁皎月冷冷启唇：“闭嘴。”

　　这两个字是对着余轻说的。

　　随后她放下了剑，直直看向胭棠：“嗯，我同阿珠感情深厚，她因你惨死我不满于你，一月后是玉京门内门弟子选拔，师姐，我自会向你决斗。”

　　此话落下，在场人神色各异。

　　胭棠脸色惨白，余轻满脸怒火，李若安握紧了手中的剑。

　　玉京门内门弟子选拔的魁首可以向内门任一弟子发起决斗，若外门弟子胜，内门弟子将被贬为外门弟子，只这些年所有魁首都很有眼力见的挑选一些家世不算上乘的内门弟子。

　　像胭棠余轻这种自小长在掌门跟前家世显赫的关门弟子，即便修为再低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选择决斗。

　　胭棠小心道：“是因为阿珠还是因为......师兄。”

　　这两个字她说的吞吐，说话间还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林化鹤。

　　梨花翻了个白眼，这胭棠怎么一直在挑衅，她家主子看起来像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

　　果然，下一刻，宁皎月冷淡笑了一声：“你配吗？”

　　她和苏悯的事情是她和苏悯的事情，她要生气也是同苏悯生气。如若不是胭棠明里暗里威胁她挑衅她，宁皎月根本无心理睬胭棠。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一点伤口宁皎月也不在乎，但苏悯为了别人同她动手，比酸涩来的更多的是怒火。

　　宁皎月冷漠地看向苏悯，却又因为那人是苏悯，冷漠得不彻底。

　　她看着苏悯同样冷漠的脸，有一瞬的恍惚，父亲常同她说，修仙者百年亦如一瞬。父亲死了，没有人能再告诉她，远不到百年的岁月，只三年为何就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