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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江南可采莲 ...

  •   付账时,我从袖子里数金豆子,一旁酒楼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苦斋打了一下我的手:“这钱不能动,不然爹爹回家又要教训我们了,让哥哥用碎银结账。”

      这家伙胆子是真的肥。

      我干脆就直接放下身为上司的担子,既然苦斋假戏真做了,那我吃什么买什么,他都得给我付账。

      谁叫我现在给自己的角色是“被家人宠坏了的富家小公子”呢?

      我叼着一串鹌鹑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苦斋跟在后面焦头烂额地付账,这些钱够他半个月俸禄了,我可不会回去再还他。

      这是想做大齐太子好哥哥的代价。

      桥头好多人,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挤进去——原来是个喝了酒的剃头匠在打老婆,女人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粗壮体格,丈夫当街不给面子,她也毫不示弱,逮住机会便是反手一巴掌。

      苦斋不忍心看,可我觉得就像是在宫中看斗鸡一样有趣,看他们两人你一拳我一掌地互殴,只不过观赏的对象从鸡变成了人而已。

      我才不在乎谁在理。

      突然人群中跑出来一个小孩,抱住那男人的大腿,叫喊着不要打我娘,男人或许正在气头上,拎起那小孩的领子便往地上一掼。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孩落在地上的时候像一只软绵绵的布娃娃,脑后的血慢慢从街间的条石纹路上蔓延着。

      红色刺眼,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在一瞬间点燃了这条街的怒气。

      所有的声音都在愤怒地质问着那个男人为何要对这个孩子下手,而女人正抱着孩子无助地求助着旁边的人,想求几枚铜板去找郎中。

      她的声音太小了,而大家更不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钱。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人群的中间,伸手去摸了摸那个孩子的额角:“这个孩子今年几岁了?”

      她立即两膝跪行到我面前,见我穿得富贵,二话不说便是一叩首。

      “十一岁了,老爷,救救孩子……十一岁了……”

      我还是数了三颗金豆子给她。

      苦斋欲言又止,但是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担心我在这里身份暴露招惹麻烦。

      “老爷……这是买身的钱吗?”女人没见过这个数目,有些纠结的望着孩子,不敢接下。

      “不够请郎中吗?”这里的乡音我听得半懂不懂,以为是给少了,意外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的价钱,四颗够不够?”

      她那张粗鲁、因为眼泪和抓痕而狼狈的脸上,不由自主又挂上笑,又哭又笑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滑稽表情。

      她抓着我的手,又要下跪,我示意她不用了,转身便离开了人群。

      突然听见有人眼尖大喊了一声:“这是官库里的金珠子!刚刚那位是咱们大齐的太子……”

      而我早已和苦斋拔腿狂奔躲到了另一个巷子里,他看看我,我也看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一直笑不停。

      “我从来不知道您还有这一片仁心。”

      我喘着气,没听清:“仁?什么仁?瓜子仁还是杏仁?”

      “殿下,少吃点点心,人都快吃傻了。”苦斋扯着嗓子说。

      “什么殿下,哥哥你瞎说什么东西,我怎么不懂。”我继续装疯卖傻。

      我觉得被夸奖是一件很虚伪很空泛的事情,亦或是,我太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好人”,因为善良而被麻痹,在我这个位置上是没法善良的。

      我之所以救那个孩子,只是因为我不愿眼睁睁看着一对母子被拆散,兰贵妃和我母后的死,使我对“母亲”两字过敏。

      我看似在救那个孩子,其实也是在救投影在人世间的每一个“我自己”而已。

      我应当是个自私又虚伪的人。

      我的右后方有暗卫吹了一声哨,我和苦斋猛然站住,我听见一瞬间刀尖蓄势待发的声音。

      为了躲避人群,我和苦斋故意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巷口狭窄而长,确实是个暗杀的好地方。

      我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出来吧。”

      太后也好,兆文也好,还是一些埋伏在暗处的人,反正不过是奔着让我残废来的,让我死在江南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性命能有保险,缺胳膊断腿我倒是不在乎了。

      暗卫不知道从哪里踢出来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我一看这不是熟人张老板吗?

      这位在商会里举重若轻,曾经数次向我抛出橄榄枝,送来的宝马丝绸多得我不得不在行宫里开出一片马场、一座仓库专门保管,甚至我但凡多看一眼的山头,第二天地契就像雪花一样塞进我的府门里。

      我觉得他这殷勤献得有点过于肉麻和变态了,便故意躲着他。

      “刚刚听说今天太子微服私访,怕这里的刁民不懂规矩……我这,我就带着我家小子过来护殿下个周全……嘿嘿……”张载那对小眼睛总让我联想起一些阴沟生物。

      “张老板客气了。”

      张载带着他家那大胖小子还是巴巴地跟在我们后面,我只能忍着不耐烦邀请他和我一道:“张老板,你今天也要去朝露寺吗?”

      果然这吸血鬼一听见“朝露寺”这三个字,立即变了脸色,但怕被我识破,还嘴硬道:“太子要去探望灾民,我们这些东道主岂有干坐着的道理哈哈……”

      如今宣州的朝露寺就像是人间炼狱一般,佛门之外是好似一片平静,实际上平静之下对于这些富人的敌视已经积累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步。

      张载自然是不敢和我一样勇,敢就这么生闯朝露寺。

      为了等他的家丁来齐……当然,我猜测其中也是为了给亦敌亦友的甘露寺众僧通风报信,一炷香能走去的路程,我们坐马车去反而花了两炷香。

      一行人浩浩荡荡晃悠到了寺庙门口,寺庙门可罗雀。

      我径直往寺庙里走去,果然住持已经带着众僧在门内候着了。

      “太子殿下,洪福齐天。”

      我吩咐下去不必派人跟着我,第一次来朝露寺中,我想先自己逛一逛。

      寺内撇去佛像之外,是典型的南方园林,叠石瀑布一应俱全,也很适合搞伏击,因此苦斋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他从不把爱我挂在嘴边,但是倘若此时飞来一只箭他一定会替我挡下,我明白。

      突然有一个小和尚从禅房里跑出来,一只手高高地扬起来,像是要给我什么。

      我和苦斋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和尚已经被另外几个人飞扑压在了地上,刚刚想给我的纸条也迅速塞进了嘴里咽下去了。

      我被几位长老笑着架去了另一条路,显然,他们有不少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那个被压住的和尚拼了命地朝我喊:

      “太子殿下,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我朝他偷偷比了一个嘘声,我知道,大声说出真相的勇者是活不长的,这是纯贵妃用命教导我的道理。

      但愿我的劝告能保住他一条小命。

      “太子殿下,这里就是灾民的救济所。”

      面前是十间素净的禅房,青石瓦□□墙,地砖被井水冲洗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甚至还有松柏淡淡地清香。

      倘若我没有被空觉提前警告,我一定会被这群老东西骗得团团转。

      “既然是瘟疫病人集中的地方,怎么连一点药味都没有?”我故作天真地发问。

      为首的和尚磕巴了一下,但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殿下,这药也不是天天喝,今天听闻殿下要来,就早早地做了个扫除,自然是一点药味都没有了……”

      我笑道:“原来你们消息这么灵通,等了等张老板便知道我要来。”

      那和尚被旁边人拱了一下,连忙敛气屏声,生怕再说出什么破绽。

      我无意与他们撕破脸皮,更没有再去深究里面病人和灾民起居环境,好似只是来走个过场的,看了两眼随意扯了两句闲话便走了。

      我的计划十分简单,这几天我借口来寺院里定期检查,实则记下路线,也好和寺庙僧众搞好关系,好在纵火的当天将要杀的人一网打尽;苦斋则被派去坊间搜罗消息证据,最好能签下一份联名书,民意将会成为我最好的杀手锏。

      至于空觉,据说被我赶出府的那一天起,就被他师父关进了柴房里不能出来。

      有次偶然撞见,他苦哈哈地想和我抱怨几句庙里的规矩不近人情,又被一旁监视的师兄吓得又闭上了嘴。

      我在朝露寺现身的消息传播得越来越广。

      百姓的怨气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缺口,鸣冤的信件像雪花一样飞向我的书桌,我用于吃喝玩乐的时间被全部占用,每天只能对着一封封苦大仇深的小报告叹气。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又充实,却被刘守和顾易带来的消息,击了个粉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江南可采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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