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第 55 章 ...
-
一晃就过了两三个月。
丁酒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只是常常为皇帝和皇后的多管闲事感到心烦和排斥。
到现在为止,帝后在她眼中仍与陌生人没有区别,她并不接受这对父母,更不接受他们自以为是的安排。
许是见丁酒儿迟迟不愿踢走骆寄风,皇帝夫妻俩便以为她是留恋骆寄风那张脸,于是又命人送了很多幅美男画像到她宫中,让她闲得无聊时随便看看,想让她从画像中找到一点新鲜感。
可丁酒儿只觉得那些画像在降低她的审美,上面的男人一个也不好看,连骆寄风的眼睫毛都比不上。——但这话她是不可能告诉骆寄风的,她不想让骆寄风意识到他自己的长相有多么出挑。
她就喜欢看着骆寄风小心翼翼地待在她身边,乖巧顺从的同时,又表现出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和自卑感,那个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爱,看过一次就想看第二次。
一次两次又怎么看得够?
既然骆寄风一根筋地沉溺下去,那她就陪他沉一沉吧,反正最后淹死的不会是她。
今时今日的丁酒儿很清醒,也很理智,她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只要她不把心给出去,就谁也伤不到她。
这是她重生后唯一的成长,也是最大的成长。
她现在其实是怀有一些报复心理去看待骆寄风的。
如今骆寄风正在经历的一切,也正是曾经的她所经历过的。
前世的她并没有这辈子的好运气,没人把她送回皇宫当公主,她到死都只是一个卖咸鱼的市井女子,唯一被人记住的只有她高嫁将军府这件事。
因为彼此地位悬殊,从接受骆寄风提亲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低头取悦别人的准备,并且是心甘情愿的。
她觉着自己太普通了,与别的女子想比没有任何优势,若她不能在别的地方做得足够好,又该拿什么得到骆寄风和老夫人的认可?所以嫁入将军府后,她便收敛了身上的市井气,照着老夫人的要求去努力。
她深知老夫人是骆寄风最重要的人。她要想永远留在骆寄风身边,就必须讨好老夫人,因此不论老夫人如何为难她,她都恭恭敬敬地受着,还一度天真地以为老夫人是在悉心教导她,帮助她变成骆寄风喜欢的样子。她当时甚至还很感激老夫人不嫌弃她的出身,肯花心思这么教她,费尽口舌纠正她的陋习……
可后来她才明白,那不是出自善意的教导,而是以羞辱为目的的轻贱。只因她当初太在乎骆寄风了,才没有早点感知到这份深沉的恶意,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被老夫人当成狗一样耍。
比如,刚成亲那段日子,老夫人总是暗示她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她以为是自己跟咸鱼待久了,身上也染了咸臭味,老夫人不好与她直说,才委婉地提醒她。所以她找来玉兰花泡澡,一连洗了一个月,全身皮肤都被花香覆盖,明明没有一丁点臭味了,老夫人却还在说她身上有味道。
又比如,晚上被骗去老夫人房里,跪在床前守着老夫人睡觉,一跪就是一整晚。老夫人跟她说,骆寄风在家时便是这么尽孝的,她深信不疑,只当骆家家风如此,她既嫁了骆寄风,就该习惯这些。成亲头一年,她都是这么跪过来的。
再比如,老夫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耳边恐吓说:“我孙子平日里很忙,他不喜欢不懂事的女子,你最好少去黏他。若是把他惹烦了,他要休了你,我也拦不住。”
……
老夫人对她的伤害不止是那个孩子,还有很多很多。日复一日的贬低、羞辱和打压,才是最令她恶心的。
只不过孩子的死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夫人所做的龌龊事太多了,这也是她至今无法同情老夫人的原因。
前世的丁酒儿无依无靠,她没有见过世面,什么也不懂,到了将军府,老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什么都乖乖照做,却被老夫人当作一个蠢瓜耍得团团转。
当她终于意识到老夫人在苛待她时,她虽愤怒,却有了太多的顾忌,她不敢去跟老夫人吵,也不敢把自己所受的委屈说给骆寄风听,她胆小、懦弱,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她若在骆寄风面前说老夫人的不是,骆寄风肯定会向着老夫人,毫不犹豫地休了她。
在丁酒儿那时候的认知里,骆寄风有更多的选择,也有更好的选择,她连进入骆寄风选择范围的资格都没有。她能嫁给骆寄风仅仅是个意外。如果她犯了错,就会面临被休弃的下场。
可她不想被休弃,就算在将军府过得再痛苦,她也仍期待着见到骆寄风。也正是这份期待,支撑着她与老夫人的一次次周旋。
她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放下这份期待。
而今因果轮回,不知骆寄风又能坚持多久呢?
……
“公主,驸马今日出宫遭到了行刺——”
丁酒儿正站在花园中发呆,便陡然被侍卫的说话声打断了思绪。
“驸马有受伤吗?”她急问。
侍卫回道:“没有。我们一见有刺客,就立马冲出去保护驸马了。”
“那就好,”丁酒儿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心一紧,“那他岂不是知道我派人跟踪他了?”
侍卫点了点头。
丁酒儿:“……”
一想到骆寄风回来后很可能会质问她,她就有点慌。
最近骆寄风频繁出宫,但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她怕骆寄风借回家的名义去私会旧情人,便派了侍卫去跟踪骆寄风。结果旧情人没抓到,反而让骆寄风抓到了她的不对之处,这可怎么办?
管他呢。
霸道惯了的丁酒儿很快镇定下来,骆寄风就算有一千张嘴也说不过她。她已经想好骆寄风回来的时候该怎么理直气壮地回应了。
谁料……
骆寄风回来时,脸上竟挂着一副惊喜而感动的神情,站在殿门口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
丁酒儿尴尬不已,只好把怀抱中的女儿放在小榻上,她假装伏低身子去哄孩子,刻意无视骆寄风向她投来的炽烈目光。
“公主。”
骆寄风还是来到了她身边,难掩激动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又憨憨地盯着她看了老半天,才开口说:“你让人暗中保护我……所以,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对不对?”
丁酒儿:“……”
她不敢说对,不敢说不对,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折中说了一句:“你怎么想都行。”
骆寄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旋即将孩子抱起来闻了闻,然后对丁酒儿说:“该换尿布了。”说完便动作熟练地打开襁褓,取出沾了屎尿的尿布,先用热水打湿帕子,轻轻握住两只小脚丫举起来,给孩子擦了擦,抹上一些粉,而后又换上一块新的尿布,用轻薄的襁褓把孩子重新裹好。
丁酒儿:“……”
这家伙看上去真的比女人还贤惠啊。
把孩子交给骆寄风带,她实在很难不放心。
“喂,跟你说个事呗。”丁酒儿用商量的口气同骆寄风说话,“我想出宫去找香云玩两天,你这两天哪儿也别去,好好待在宫里给我带孩子行不行?”
骆寄风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嗯,你去吧。多玩几日也无妨,孩子我能照顾好的。”
丁酒儿惊了惊,骆寄风居然这么慷慨,听起来还蛮鼓励她多出去玩的?
她探究地瞄着骆寄风,问:“你为何答应得那么爽快?”
“你怀胎生孩子这么辛苦,我又怎能不体谅你?”骆寄风真诚地说,“怀孕生产这件事我不能与你分担,便只希望自己能在别的地方多尽一份力。而且,如今孩子已经出生这么久了,又有这么多人帮忙照看,你不用太紧张,想去哪里就去吧,我没意见。”
丁酒儿忍不住凑近他,笑着说:“你这么懂事,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骆寄风垂着眼睫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这是我该做的,不用奖励。”
只要丁酒儿别时不时地让他收拾东西走人,他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贪图什么奖励。
丁酒儿把已经睡着的孩子抱到摇篮里放着,转而去摸骆寄风的脸,撩惹道:“可是你好乖,不给你一点奖励我的良心过意不去。”
骆寄风:“……”
“骆寄风,你好久没抱过我了。”丁酒儿主动往他怀里钻,“你抱抱我吧。”
骆寄风身子僵了僵,缓缓伸出手臂将她环住,却又听她恼道:
“不是这样抱,是像以前那样,用一只手把我抱起来,走来走去,举得老高的那种。”
骆寄风:“……”
“那样抱太危险了,我怕摔着公主。”他低低地说。
丁酒儿没有接话。她心知不是因为太危险了,而是因为骆寄风没力气了。
“我有点困,你陪我躺一会儿吧。”她牵起骆寄风的一只手,把人往寝帐中带,趁其不备地将骆寄风按倒在床上。
骆寄风突生警觉,想要反抗起身,没想到丁酒儿竟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把他按住。
“公主这是做什么?”骆寄风索性放弃挣扎,无奈地笑着问。
丁酒儿抬着下巴,高傲地哼了声:“我想看看你还行不行。”
骆寄风:“……”
下一瞬,丁酒儿只感觉自己一个下跌,回过神时,她已经与骆寄风对调了位置。她躺在底下,被骆寄风扣住了两个手腕。
骆寄风埋下头,贴着她的鼻尖说:“公主看我这样还行么?需不需要再用别的方式证明一下?”
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骆寄风这么强势的模样,丁酒儿有点怵他,便认怂地说:“我、我看出来了,你不用继续证明了。”
骆寄风嗓音低沉:“那公主能否告诉我,你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认为你的两只小手可以摁住我这么大一个男人?”
丁酒儿:“……”
她不吭声。
总不能说她知道他有病,想看看他虚弱到何种程度了,用不用吃药。
但看情况……应该还没到要吃药的地步。
看来太医上次说得没错,骆寄风的病情已进入稳定状态,没有恶化的趋势。
确认骆寄风在体能上还算个正常男人,丁酒儿便也宽了心。
骆寄风却在这时问她:“公主方才说的奖励,还算数么?”
丁酒儿:“……”
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骆寄风便默认她允许了。
……
事后,两人一同踏入浴池泡洗。
丁酒儿仔细检查了一下骆寄风身上的那些伤疤,原先的那些瘢痕好像都被祛疤膏消除了,只有一些严重的创口仍留有淡淡的痕印,但几乎都看不出来了。
疤痕消失了以后,丁酒儿莫名地感到安心。好似祛了疤,就能当作骆寄风没有受过那些伤,她就能少心疼他一点。
“你这身皮可是费了好多祛疤膏,你得给我好好珍惜,若是哪天又整得伤痕累累的,当心我收拾你。”丁酒儿摸着骆寄风的背脊,柔声警告他。
骆寄风点头,温驯道:“我会爱惜的。”
他讲话时,就如同一只刚被主人洗完澡的小狗。
洗了澡的小狗很爱干净,但并不是爱惜自己,而是爱惜主人的劳动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