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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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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酒儿刚离开,皇后便气势汹汹地去质问皇帝了。
“呦呦说你答应让她住到宫外去,是真的?”
皇帝颔首承认。
“你……你为什么答应她?”
皇后怒不可抑,正扬起手来,作势要去打皇帝。
却听皇帝心甘情愿地道:“她若叫你一声母后,你也会答应的。”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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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三日,骆寄风才从骆府回到皇宫。
还没等他步入昭华宫的范围,便见自他身边路过的两名宫女偷眼打量他,窃窃私语道:“听说骆老夫人病得半身不遂了,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他这些天回去,就是给那老夫人端屎端尿的,我要是公主,见了他都会恶心想吐的,他怎么还好意思当驸马啊……”
由于宫女的说话声很小,加之骆寄风左耳听觉下降,前面那些话他都没有听清,只听到最后那一句较为洪亮的“他怎么还好意思当驸马啊”。
骆寄风神色淡淡。
他确实不好意思了。
他这次回到皇宫,就是想和丁酒儿好好道个别的。
他甚至把该说的话都组织好了。
可是,当看见丁酒儿走出昭华宫,一步步向他迎来时,储存在他脑子里的话语尽数被打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凑不出来了。
“你回来了?”
丁酒儿笑眯眯地去拉他的手,他却红着眼,缩手躲开。
“公主,”他似鼓足了勇气向丁酒儿开口,“我……我……”
“我”了半天,硬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丁酒儿看得着急:“你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
骆寄风垂着眸,眨眼时落下一滴泪,像是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极点,却都只能挤出一句:“对不起。”
丁酒儿只觉莫名其妙。
正想问问他是不是受了刺激,好安慰他一下,却没想到,骆寄风说完“对不起”就径自往前走了,都没等她。
这天晚上,就寝之前,骆寄风再次准备对她说点什么。
可丁酒儿看着对方攥着拳头酝酿了足足两刻钟,愣是连个屁都没放出来。——还自我气恼地抱着枕头睡到外殿去了。
丁酒儿:“……”
要不是瞅着骆寄风如今娇弱又可怜的,照他这种作法,她肯定得修理修理他。
半夜时分,两人均未入眠。
丁酒儿心烦不安,打起帘子走出内殿,竟见骆寄风抱着枕头坐在地上发呆。
“……”
丁酒儿无语了,走过去朝他的腰窝子轻轻踢了一脚,凶道:“回家待了几天,你就养出怪脾气了是不是?我知道你祖母近日瘫痪了,想让我陪你去看看她,你直说就是,别给我做出这副讨人厌的样子,我不吃这套!”
骆寄风仰起头,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我没想让公主去看望她。”
丁酒儿一懵:“……那你在闹什么?”
骆寄风抿着唇,不吭声了。
丁酒儿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凑近道:“别跟我装了,你就是想让我去看她,瞧瞧你这动机,多明显啊。你祖母这回病得这么严重,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她,怎么可以这么冷血,对她不闻不问呢……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公主误会了。”骆寄风卑微地解释道,“受祖母抚养之恩的人是我,不是你。我有责任孝敬她,但你没有这个责任。怎样对她是你的自由,我没有资格支配你。况且……况且我祖母曾满怀恶意地伤害过你,你没有与她清算旧日恩怨,我已是十分感激,不可能再厚颜无耻地要求你去亲近她。”
听到骆寄风用“厚颜无耻”四个字来形容他自己,丁酒儿眼眶一热,心口一阵刺痛,整颗心不自觉地便软了下来。
“那你要我怎样,要我怎样?”丁酒儿捧着他的脸反复问,又吻了吻他的唇,无奈叹气:“想怎样你说啊,你不说,我就只能把你往坏处想。”
骆寄风埋着头,低低道:“我还没有想好怎样对公主说。”
“好吧,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丁酒儿顺着他,又问:“你明天是不是又要回家?”
骆寄风点头。
“那你把孩子抱去给你祖母看一看吧。”丁酒儿道。
骆寄风沉寂的眼眸中忽然闪现光芒:“……真的可以么?”
丁酒儿轻淡地“嗯”了声。
骆寄风万分欣喜:“谢谢公主!”
丁酒儿哼道:“我可不是同情你祖母,我只是想给孩子多积点德,你用不着这么高兴。”
骆寄风敛住笑意,向她点了点头。
随后,丁酒儿又把人哄进去歇息。
有骆寄风躺在她身边,她才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
翌日清晨,骆寄风把孩子带出了宫。
临走时,丁酒儿指派了一名奶娘跟着他,方便给孩子喂奶,又叮嘱他早点将孩子送回来。
骆寄风点头应下,把丁酒儿说的话都记在了心上。
他将孩子抱到骆府,给老夫人看了一眼,又陪老夫人坐了一会儿,便马上带着孩子返回宫中。一点都不敢贪心。
回到昭华宫,骆寄风没看见丁酒儿的影子,便把熟睡中的孩子放到了小床上,他则轻步走出寝殿,想去找丁酒儿。
他是在昭华宫的花园里找到丁酒儿的。
时值寒冬,花园里的花朵早已全部凋谢,只有零星几片绿叶挂在光秃秃的矮树上。
丁酒儿与萧浪站在远处的草地中。丁酒儿手里握着一条鞭子,正抬头与萧浪说着什么。
萧浪似乎在教她使鞭子。
骆寄风远远地望了片刻,便默默转身走开。
他打算回寝殿去等丁酒儿。
待会儿他要告诉丁酒儿,他已经签好和离书,不日便要前往璞洲。
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必须在今日做一个了结。
然而——
“你们做什么——”
骆寄风还未回到寝殿,便被半路冲出的几名侍卫擒住,冰冷透骨的锁链自颈项将他勒紧,又往下缠束了他的两只手臂,将他当作待宰的牲畜一般拴得死死的。
当他挣扎着想要问明缘由时,一团鼓胀的黑布堵进了他嘴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被押往皇后宫中之前,一名侍卫扒开他的衣襟,用一柄锋利的尖头小刀挑断了他身上的两处经脉,彻底杜绝了他反扑的可能性。
……
“嘭咚”一声,骆寄风被侍卫推倒在皇后脚边。
皇后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竟抬脚踩在他脸上,嘴角勾起阴冷的笑。
“骆寄风,本宫忍你太久了。”皇后用脚重重碾着他的脸,“你整日优哉游哉地进出皇宫,可曾料到大难将至?”
得不到骆寄风的回应,皇后觉着无趣,便让人取出他口中的布团。
皇后继续踩践他的脸:“你残忍砍下我兄长右臂之时,就该想到我不会放过你。你动谁不好,偏去动我的兄长?”
骆寄风奋力直起身来,颈上青筋凸显,愤然吼道:“是随宁王设伏偷袭我在先,且又残杀我数十名士兵,若不是看在他是您兄长的份上,我又岂止是砍他一条手臂那么简单!”
他这一个猛劲吓得皇后收了脚,惊慌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一旁的侍卫见状,赶忙上前将骆寄风的头牢牢按在地上。
皇后心有余悸地抬手指着他:“你……你到了此时此刻,还敢对着本宫口出狂言?”
“你欠本宫的,又岂是这一笔债?除去伤我兄长一事,你还险些掐死我的侄女。你都已经占了我侄女的身子,却临场悔婚弃她而逃,此后你又强娶了我的女儿,你一口气把我的女儿和侄女都害了,你简直就是个祸害!”
骆寄风被钳制得无法动弹,只严词否认道:“我是强娶过公主,但我根本没碰过随宁王的女儿,我没有做过的事,皇后休得污蔑我!”
“还在强辩?”皇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需要本宫把婉宁叫过来与你当面对质吗?”说着,皇后便命人将谢婉宁带了过来。
不等皇后对谢婉宁说上一句话,骆寄风便先朝谢婉宁问道:“我有碰过你么?”
看着骆寄风被按得脸贴地,狼狈至极,谢婉宁心中酸涩,虽是不忍,却依然坚定地选择往骆寄风身上泼脏水。
她对骆寄风道:“提上裤子便一概不认了,你们男人历来如此。你若没有与我行夫妻之实,我又怎能将蚀力蛊植入你的体内?”
骆寄风气结:“你胡说!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跟你做过那种事……”
一旁的皇后早已听得怒火中烧,当即示意侍卫堵住骆寄风的口,不再给他讲话辩驳的机会,显然是偏信了谢婉宁所言。
谢婉宁言语间本来毫无逻辑,但因无人了解蚀力蛊的植入过程,在场之人都一致对她的说法信以为真。谢婉宁凭借自己的一面之词,轻易便坐实了骆寄风用情不专、始乱终弃的罪名。
而骆寄风无可反驳。
皇后怒视着骆寄风,命令侍卫:“给本宫狠狠地打。”
几名侍卫围着骆寄风,轮番对他拳打脚踢。
也不知打了多久,皇后才让侍卫将他拖走,找地方吊了起来。
吊起来后,便是一场毒辣的鞭笞。
侍卫们换着打,打到他全身上下皮开肉绽,都未见停歇。
骆寄风一直被折磨到了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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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宫内。
丁酒儿独自在寝殿中出神。
她并不知道骆寄风被皇后的人抓走了,以为骆寄风把孩子送回宫中就急着去骆府照看老夫人了。
只是她有点生气,骆寄风最近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出宫前都不跟她打个招呼,悄悄地就走了。
想到老夫人,丁酒儿又不禁担忧起来,骆寄风现在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老夫人那边,以后会不会离她越来越远?
聚少离多本就是夫妻之间的大忌,丁酒儿不希望也不允许骆寄风花太多的时间在老夫人身上。
等骆寄风回来,她绝对要和他好好谈谈的。
……
但她等了两日,也没把骆寄风等回来。
她觉得骆寄风太过分了。上次他回去那么多天她都没跟他计较,如今他又不声不响地走了,什么时候回宫也不给个交待,就这么一天天地守着老夫人尽孝道,妻子、女儿都不管了,是长久的事吗?
丁酒儿越想越气,便想派个人去骆府传话,帮她把骆寄风叫回来。
怎料,受她指派的侍卫面有难色,犹疑再三,才对她吐露实情:“公主,其实……其实驸马没有回骆府。”
“什么?!”丁酒儿惊震,“他没有回骆府,那他这两日去哪里了?”
侍卫似有顾忌,不敢往下说了。
在皇宫内当差的侍卫们私底下多多少少会有些交集,闲谈也是有的,因此骆寄风被皇后抓去用刑的事在侍卫之间已经传开了。加上骆寄风被侍卫绑走时,路上有被一些宫人撞见,是以好多宫人也都知道了。但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告知丁酒儿。这种无形中达成的默契,可谓将骆寄风在宫中的地位揭示得一清二楚。
丁酒儿揪着侍卫的衣服,恼道:“我问你他在哪里!”
侍卫声若蚊蝇:“驸马、驸马他被皇后抓去了。”
丁酒儿闻言愣住:“……皇后抓他做什么?”
侍卫苦着脸说:“卑职也不知道。”
丁酒儿内心恐慌,没有再浪费时间向侍卫追问下去,一径出了昭华宫,往皇后那儿去了。
她急匆匆到达皇后寝宫时,皇后正在悠闲地涂指甲。
因她来得突然,皇后吃了一惊,放下蔻丹,柔声问她:“呦呦,你怎么来了?”
丁酒儿冷漠地别开脸:“听说您抓了我的驸马,我来带他回去。”
皇后默了半晌,迟迟没有答话,只缓步走到丁酒儿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骆寄风不是个好东西……”
丁酒儿打断道:“把他还给我。”
——语气很重,仿佛快要翻脸。
皇后稍稍让步道:“母后便带你去看看他的真面目。”
丁酒儿被皇后带到一个僻静无人的院子里。
院中长有一棵枯树,骆寄风便是被铁链捆住手腕吊在了那棵树上。
丁酒儿被这一幕刺得眼睛生疼,直接吼了皇后一句:“你把他放下来!”
皇后便依她,让人将骆寄风放了下来。
大抵是被悬空吊了太久,骆寄风双足落地之时,连站都站不稳了,虚软地倒在了地上。
丁酒儿方要上前去扶,却听见皇后声如雷鸣地说:“他在与你成亲之前就和婉宁有过床笫之欢,他骗了婉宁的身子便弃之不顾,转头又去坑害你,这么一个混账,你还要怜悯他不成?”
对于皇后的话,丁酒儿恍若未闻,仍一步一步朝着骆寄风走近。
骆寄风身上的浅色衣袍被鞭子抽打得破破烂烂,他的发丝又脏又乱,脸上也全是灰,皮肤青一块紫一块,还隐隐能看出被人踩踏后留下的鞋印子。
他的左耳耳孔流出了血,也不知是被打出来的,还是被踩出来的。
丁酒儿听到他用沙哑难听的嗓音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
因嘴皮干裂,他一开口说话,唇上便裂开了口子,溢出血来。
就在丁酒儿揪心不已、想去抱他的时候,皇后又道:“你可知他体力衰减背后是何缘故?”
丁酒儿猛地一滞,扭头望向皇后。
皇后道:“因为他被婉宁下了蛊。叫蚀力蛊。男女交合,是蚀力蛊植入的前提条件。母后说到这份上,你还认不清他是个什么货色吗?”
丁酒儿的理智瞬间被摧毁。
前一刻她还没把皇后所说的话当回事,可眼下,听皇后这么言之凿凿地说出骆寄风体力失常的真相,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心田被寒意侵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阵反胃。
一想到骆寄风早在他们成亲之前就和别的女人做过亲密无间的事,丁酒儿便觉得无比恶心。
她下意识退了两三步,站得离骆寄风远一些。
骆寄风却浑身是血地朝她跪行而来,伸出缚作一束的两只手,想去抓她的裙角。
丁酒儿却捏着裙摆,又退后了一步,像是怕骆寄风弄脏她的裙子。
骆寄风见她如此排斥自己,便不再向她靠近,只停留在原地,声线低哑地说:“我真的没有。”
丁酒儿脑子里乱成一团,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何况骆寄风的辩解是那么苍白无力,她凭什么相信他呢?
又想起那夜别人潜入新宅塞给她的纸条,种种证据摆在眼前,她没办法再相信骆寄风了。
丁酒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当贴身的宫人追上来,指着骆寄风问她驸马怎么办的时候,她只冷冰冰地说了三个字:
“不要了。”
丁酒儿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嫌骆寄风不干净。
……
骆寄风瘫坐在地上,呆呆凝注着丁酒儿远去的背影,好似仍在期待丁酒儿会回头看看他。
但是没有。
丁酒儿完全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当皇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时,骆寄风已全然感受不到疼痛,只麻木地睁着眼,任凭皇后处置他。
皇后对他说:“本宫明日就送你下黄泉。”
说完便命人把他关进了一个窄小的铁笼子里,依旧留他在偏院,说是明天想将他沉入水中溺死。
……
天黑时,谢婉宁偷偷来到无人看守的院子里,急于察看骆寄风的情况。
凄清的月色下,谢婉宁看见骆寄风蜷曲着身子缩在笼子里,眸子闭合,身躯在发抖。
她探手摸了下骆寄风的额头,又碰了碰骆寄风的衣服,发现对方全身都是湿的……垂眼一看,见地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谢婉宁这才意识到,皇后让人往骆寄风身上泼了冷水。
谢婉宁心疼起来,冬夜里这么冷,被晾在寒风阵阵的院子里已经够难熬了,姑姑竟还往他身上泼冷水,这分明是想让他死。
眼下骆寄风已然起了高烧,再冻下去会没命的。
只见谢婉宁拿出一把匕首,试图捅开铁笼上的锁。
可她手劲太小了,又不懂技巧,折腾了半天也无济于事,只能扔下匕首,跑去向皇后求情。
她扯着皇后的手说:“姑姑,您把骆寄风放出来吧,他受了伤,天又这么冷,他撑不到天亮的。”
皇后探究地盯了她一眼,回道:“死了便死了,你紧张什么?”
谢婉宁强掩心虚:“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我想把他带回随州交给我父亲泄恨吗?倘若他死了,我就不能带他回去了。”
想到骆寄风被毒打成那般都嘴硬不肯认罪,皇后对此已经起了疑,这会儿又见谢婉宁举止有异,便忍不住朝她试探道:“骆寄风死了,你也一样能把他带到随州去交给你父亲,鞭尸或是挫骨扬灰一样能解恨,为何你偏要将他活着带回去?”
谢婉宁咬唇道:“我只是觉得,由父亲亲自发落他会比较好。”
皇后笑了一声,谢婉宁被这一声笑惊得头皮发麻。
“婉宁,此刻左右无人,你同姑姑说句实话,骆寄风究竟有没有碰过你?”
谢婉宁惶然望着皇后,见皇后已经非常怀疑她了,便不敢再撒谎,蓦然跪下道:“没有……他没有碰我。蚀力蛊不需要交合植入,这是我随口编造的。求姑姑恕罪,我不是故意要欺骗您……”
皇后沉沉叹息:“你为了个男人来利用姑姑,实在寒了姑姑的心。我当真以为你留在宫中小住是想陪陪我,却原来你是另有计划。”
“姑姑息怒,婉宁知道错了……”谢婉宁哭着去抱皇后的腿,“可我喜欢骆寄风,在几年前,他还是镖师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若缘分讲究先来后到,如今与他在一起的人理应是我……我早就认识他了啊。”
当年骆寄风还是个青涩少年,为还债倾家荡产,连家中老宅都抵押了出去,还把自己也抵给了镖局卖苦力。因巨债压身,他整日不知疲累,一年就能跑出百单生意,镖镖顺达,一度成为镖行业内最年轻有为的镖师,让诸多老手都望尘莫及。短短两年时间,他便还清了所有债款,将老宅赎了回来,自己也重获自由之身。
彼时林镖主盛情挽留他,他亦感念林镖主的恩情,本觉着留在镖局终此一生也不错,奈何那一日,林镖主接下了来自随宁王的镖,并让他全权负责押送。
那是一批数量惊人的兵器,当时骆寄风很震惊,想不通林镖主怎么敢接这种东西。
后来他才知道,随宁王已提前替镖局打通了官道上的关系,他只需要保证这趟镖不落在匪寇手中便是完成任务。
此事对他来说固然简单,可却有失原则。他也预感到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
因此,他在答应林镖主去走这趟镖时,就已经决定好将来不再做镖师了。
当他把那批兵器顺利送到随州时,随宁王一眼便看中了他,主动示好,想招揽他做人才。
可骆寄风拒绝了。
他单单说了一句:“我只是来送镖的,什么也不懂。”
随宁王不好勉强,便只能放他离去。
直到他此后做了皇帝的大将军,随宁王才后悔当日没有将他强留下来。
而谢婉宁看着他从年少的镖师变成风光无二的大将军,心中的爱意更是只增不减。可惜骆寄风长期在外,四处奔忙,行踪毫无规律,谢婉宁便是想去接近他,也找不到机会。
……
此刻,皇后看着泪眼盈盈的谢婉宁,颇感头疼,很是费解地问:“你和你表妹是怎么回事,眼光如此局限,都看上了这么个男人?还为了跟你表妹争抢这么个男人,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
听出皇后对丁酒儿的偏爱,谢婉宁幽愤道:“那姑姑说说,我能怎么办呢?表妹是公主,我拿什么跟她争?只有她不要的东西,才能被我得到……”
话声微顿,谢婉宁因压不下心间的怨念而哭诉说:“如果不是当今皇上窃取了原本属于谢家的江山,那么我才是公主。我若是公主,又哪至于用这样的手段去抢自己想要的东西?”
“啪——”
皇后一个耳光打在了谢婉宁脸上,气得发颤:“住口!”
到底是有愧于随宁王父女,皇后打完谢婉宁后又生出怜惜,痛心地闭了闭眼:“也罢。骆寄风已经是个没人要的,是死是活也不关事了,你既想要,便带走吧。”
“但是,”皇后话锋一转,“你既指控他夺了你的身子,就断不能再改口了,无论见了谁,你都得把这件事咬死,你表妹是个正直性子,她若是知晓你这般诬陷骆寄风,必定要找你的麻烦。你要避免这份冲突,听清楚了吗?”
谢婉宁惊喜地点点头:“谢谢姑姑,我记住了。”
皇后又告诫了一番,才命人拿上开锁的钥匙,陪谢婉宁去放骆寄风出来。
骆寄风被开锁的动静惊醒,睁开眼就看见谢婉宁站在他面前。
铁笼一打开,谢婉宁便亲手扶他出来。
可还未来得及将带来的狐皮斗篷给他披上,谢婉宁就被骆寄风用力推开。没等她反应过来骆寄风想做什么,便见骆寄风俯身拾起地上的匕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匕首深深刺入血肉。
“不要——”
当谢婉宁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已经晚了。
看着插在骆寄风腹部的匕首,谢婉宁慌乱得不知所措,只把他搂在怀里,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想带你回随州,不会伤害你的……”
温热的血液自嘴角接连涌出,骆寄风意志涣散,生机所剩无几。旁边站着的人观他伤势,都猜他必死无疑了。
弥留之际,竟望见丁酒儿重回他的视线,急切向他奔赴而来。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快死了。
这是他临死前产生的幻觉。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剩下丁酒儿决绝离去的背影。
他当时很委屈,觉得自己罪不至此,但最终还是在无尽的绝望中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有罪,他活该。
……
急促的脚步转眼即至。
搂着骆寄风痛哭流泪的谢婉宁被丁酒儿一把掀开。
丁酒儿将人抢过来抱在怀中,低头看见骆寄风的一双手腕垂放在腿上,到此刻仍被铁链捆着。
而她竟庆幸骆寄风的双手是被捆着的。
看那匕首扎得那么深,她可以想象出骆寄风方才是有多么想死。
以骆寄风求死的决心,若非双手受到约束难以控制着力,他定然会把匕首往心脏上捅……
丁酒儿心生懊悔,她不过犹豫了几个时辰,骆寄风就成了这副模样。
要是她再来晚些,会不会就见不到他了?
怒意逼红了丁酒儿的双眼,可她却表现得出奇地冷静。
只立即命人将骆寄风小心翼翼地抬回昭华宫,又传太医速速前去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