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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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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的屋子里充斥着屎尿的气味,骆寄风一踏进房门,整个人都傻了。
小兰紧跟着进来,站在他身后,二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卧床的老夫人。
老夫人躺在床上,头发乱蓬蓬的,察觉到有人走进来,她也不想抬眼去看,只面朝里侧,背对着骆寄风和小兰,举起左手驱赶道:“出去,谁都不准进来!”
明显听出老夫人的口齿没有以前那么清晰了,讲话有些大舌头。骆寄风眸子通红,轻步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
“祖母。”
一听到是骆寄风的声音,老夫人的情绪更加激动了,想躲却无处躲,怎么也不肯转过头来看骆寄风一眼。
骆寄风热泪滚下,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拿帕子为她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
“你走,你不要待在这里!总归你早就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决心不想管我了……”老夫人哭喊着,“这几个月来,你每次回家都不肯来见我一面,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你都这么不想见到我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回来看你祖母遭报应是吗?”
黑郁的眼睫尽数被泪液沾湿,骆寄风压抑着极度的悲伤,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摇着头拼命地道歉:“不是的……对不起,对不起祖母,我错了……”
“你用不着跟我认错,”老夫人哭道,“你回宫里去吧,不用管我。我如今得了这个丢人现眼的病,活着也是受罪,只想早些死了求个解脱。你走吧,别在我面前坐着了,我看着你,心里难受得很。”
“祖母,您不要这样……”看着老夫人生无可恋的样子,骆寄风几近崩溃,他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恳切道:“您不要怕,孙儿会照顾您的,没事的,我帮您擦洗干净就是了,这没什么,您不要胡思乱想。”
老夫人听他这么说,反应更加激烈:“我不要你给我擦,你出去,出去!”
骆寄风却兀自看向小兰,吩咐小兰帮他打两盆热水进来。
小兰将热水送进屋后,骆寄风便让她出去了。
为老夫人擦洗完毕后,骆寄风给她换上了一条干净的裤子,还给她垫了一块尿布。随后又吃力地将老夫人抱到小榻上靠着,等他把床单和被褥都更换了之后,才把老夫人抱回床上躺着。
从骆寄风动手为她擦屎擦尿的那一刻起,老夫人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到最后直接哭嚎了起来,只恨不得立刻死去,不愿活着成为骆寄风的负累。
也不知骆寄风坐在旁边安慰了多久,老夫人才终于不哭了,总算可以好好地跟骆寄风说上几句话。
“你每次回家都不来跟祖母打个照面便离去,可是因为记恨祖母?”老夫人很严肃地问他。
骆寄风正要否认,却听老夫人接着说:“祖母大概猜到了,定是酒儿跟你说了什么,你才会如此怨我,不肯来见我。”
听着老夫人说的话,骆寄风脸色不由得一沉,他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要这样想。
他正要开口,老夫人又抢先一步说道:“酒儿是不是跟你说,我上辈子时常欺压她,总在人前不留情面地讥讽她,还刁钻地逼她跪在地上守着我睡觉,就连她每顿想多吃碗饭我都要骂她……”
老夫人还在继续说着,而骆寄风的眼神却已骤然冷了下来,泛起一丝幽幽的寒光。
等到把自己所做的那些缺德事逐一交待完整,老夫人才又痛心地感慨说:“她定是与你说了这些,你才能狠下心不见我这个祖母。”
骆寄风缓缓站起身来,面色如霜,定定地望着老夫人。
面对着已经半身不遂的老人,汹涌的怒火被他吞回了肚子里,他凉声道:“酒儿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谢谢您今日让我知晓,我无法被原谅的原因。”
老夫人这才意识到骆寄风竟全然不知这些细节。看着骆寄风心如死灰的模样,她突然有些慌怕。
骆寄风向她解释道:“我这几个月刻意不想出现在您面前,有两个缘由。一是我言而无信,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陪您回璞洲,我为此心虚,不敢面对您,更怕见了面以后,您会逼我回璞洲。二是我偶然间觉察到一件事,一件让我难以接受的事,您当年对我娘……想必也很苛刻。否则我爹不会在我还年幼的情况下,带着我娘一起外出经商。”若爹娘没有一同在外,最终也不会双双死于非命,至少还能有一个人活着陪伴他,他也不至于变成孤儿。可后边这句话骆寄风没有说,他不想拿已逝的亲人去伤害又一个亲人。
老夫人面露愧疚,哑着不说话。
骆寄风不欲再说什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温和道:“祖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您做点吃的。”
老夫人看着骆寄风离去的背影,心痛得泪流满面。
她最喜爱的便是骆寄风这个孙子。当初她的儿子与她闹翻,要带着妻儿另立家门,她便把那夫妻二人的东西全扔了出去,让他们滚。
大闹一场后,她的儿子决定带着媳妇去外地做生意,当时那夫妻俩本来连骆寄风也要带走的,可她坚决不许,还恶语威胁儿子,如果不把孙子留在家中和她作伴,她就去死。
骆父不得已,只能把骆寄风留在家中由她照顾。毕竟她对骆寄风是真的疼爱,骆父与骆母不担心她会亏待孩子。但因心中始终牵挂着孩子,夫妻俩不管走得再远,总要抽空回家看看。在这一去一回之间,巨大的不幸也由此产生。
老夫人思及往事,虽认识到自己的种种过错,奈何悔之晚矣。
骆寄风是她最宝贝的孙子,可她却把她的宝贝孙子害成了今天这样……爹娘没了,心爱的人也没了。
而今她恶报来临,患了这么个不死不活的病,又要再害骆寄风一次。
老夫人独自在屋子里哭得不可收拾,怪她自己害惨了骆寄风。
……
房外,刚从屋里走出来的骆寄风忽然抬手捂住了口。
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小兰见状跑了过来,惊声道:“将军——”
骆寄风挥了挥另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声张,怕被老夫人听见。
引着小兰朝前面走远了些,骆寄风便擦去嘴上的血迹,问道:“老夫人是何时病的?”
小兰红着眼睛回答:“就前几日的事。老夫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右边身子便没了知觉,奴婢请大夫来看,大夫说老夫人已经瘫了,不会好起来了。老夫人悲伤欲绝,不吃不喝,前日奴婢发现她把屎尿拉在了裤子里,哄着给她换洗,她也不让碰,还说我想看她笑话……”
抹了抹眼泪,小兰气愤地说:“老夫人一瘫,府中的下人便纷纷收拾行李跑了。他们说,反正将军您都不理会老夫人的死活了,他们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骆寄风平静道:“没事,他们走了就走了。”又对小兰说:“老夫人我来照料便好,你去帮我把老夫人的东西收拾一下,等过几日她的身体状况稳定了,我就带她回璞洲。”
“将军要回璞洲?!”小兰惊诧,“那夫……公主怎么办?”
骆寄风沉默不语。
——那已是他无权过问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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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寄风在骆府住了五六日都未见回宫,丁酒儿心下纳闷,着人一番打听,才得知老夫人病瘫一事。
丁酒儿愁眉苦脸了一整天,不是因为怜悯老夫人,而是因为心疼骆寄风。
骆寄风本就病着,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若是老夫人对着他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怎么办?只怕烦都烦死了。
丁酒儿暗暗生恼,为什么骆寄风就摊上这么一个害人精做祖母?
要是能找到一种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药该多好,她保准现在就拿去灌给骆寄风吃。等骆寄风什么都不记得了,将老夫人忘得干干净净,她便与他从头开始,把他当成儿子养都行。
可她前两日特意去太医院问过了,皇宫里没有这种药。传说民间有,但容易买到假的,运气不好还会吃死人。
她便只能歇了这份心思。
今日丁酒儿心情格外不佳,偏偏又遇上皇后邀她过去坐坐。
横竖闲着无事,她便来到皇后宫中。
一踏入殿门,就见谢婉宁与皇后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
丁酒儿顿感不快。
皇后的寿宴已经过去几日了,谢婉宁不动身回随州去,还住在宫中不走是个什么意思?
但还别说,比起她这个亲生女儿,谢婉宁和皇后坐在一处反而更有母女相。
“呦呦,快过来这边坐。”皇后见丁酒儿进来,连忙笑着招呼。
丁酒儿便走过去坐下。
皇后一只手拉着丁酒儿,一只手拉着谢婉宁,像凑对儿一般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然后对丁酒儿说道:“呦呦,婉宁是你的亲表姐,你们年纪相仿,应该有很多话说才对,怎么你表姐到宫里这么多天了,你都不来和她耍耍呢?”
丁酒儿把手缩了回来,摆明了不愿与谢婉宁交好,轻笑道:“耍什么?她耍我,还是我耍她?”
皇后:“……”
谢婉宁:“……”
皇后和谢婉宁的表情一致僵了僵。
丁酒儿瞥向谢婉宁,很不礼貌地问:“你怎么还不走啊?准备在皇宫里待到你姑姑下一次过寿吗?”
谢婉宁蹙眉,不回应。
丁酒儿便转头笑对皇后:“您看,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人家是大才女,和我这个市井人话不投机,这可怎么耍?”
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皇后叫住她:“呦呦!”
丁酒儿不得不停下脚步听皇后说两句。
皇后走到她面前,几度欲言又止,终是问道:“我听你父皇讲,你昨日去找过他,说是你想住到宫外去?”
丁酒儿点头:“嗯。”
皇后又问:“都在宫中住了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吗?你告诉母后,是宫人侍候不周,还是有别的原因?”
丁酒儿回道:“宫人都很周到。没有别的原因,是我自己觉得住在宫里不方便,想出去一趟都很麻烦。而且我听说,一般公主成家后是不能住在宫里的,这不合规矩。”
皇后握住她的手,急道:“你不要听别人乱说,你能不能住在宫里,是我和你父皇说了算的。有我和你父皇在,没人敢对你指指点点。”
丁酒儿淡淡一笑:“可我本身也不想住在皇宫里。”
皇后噎住。
“皇上已经答应我了,等他找人建好公主府,我就可以搬出去。”
“他答应你了?!没有我点头,你父皇他怎么敢答应你?!”
皇后睁大眼睛反复发问,不相信皇帝敢背着她给丁酒儿许诺。
丁酒儿道:“但他就是答应了啊。”
皇后:“……”